“野性生长”的巴西，在家具器物中传承过去、着眼未来
咖啡、足球、桑巴，巴西的骄傲远不止于此，20世纪的巴西设计也许是现代主义思潮中最后一个不为人所熟知的伟大实践。曲直有度的结构、富有特色的地域文化、丰富的肌理和材质表达，更重要的是那份扎根南美大地的民族自信。1925年，Rino Levi发表《建筑与城市美学》，拉开了巴西现代主义的序幕。在近一个世纪的发展与接力中，这里为世界贡献了无数建筑和设计瑰宝，关于巴西现代家具设计，除了Lina Bo Bardi这样耳熟能详的名字，是时候 让更多人知道Joaquim Tenreiro、Sergio Rodrigues、José Zanine Caldas和Geraldo de Barros的故事。基于手工艺的精工细作、现代主义美学的微妙调配，以及社会责任的驱动，他们在不同阶段发掘出巴西民族特色的精巧、优雅和简洁，在家具器物中传承过去，着眼未来。
意大利裔女建筑师Lina Bo Bardi在1946年抵达巴西，两年后与Giancarlo Palanti在圣保罗建立了Studio d’Arte Palma，致力于室内和家具设计。在2018年米兰设计周上，Nilufar Gallery以一场专题展回顾了他们的重要设计，其中有Important书桌（1）、为Casa Valeíria Cirell设计的扶手椅金属框架（2）、P9/Tridente蓝色扶手椅（3）、为Cultura Artística剧场设计的Zig Zag扶手椅（4）、圣保罗当代艺术中心MASP听众席的座椅（5）、P13扶手摇椅（6）以及为SESC Pompeia市民休闲中心设计的坐凳（7）。
葡萄牙移民Joaquim Tenreiro（1906~1992）开创了巴西现代主义家具设计的先河，作品充分展现本土硬木的纹理，同时将甘蔗/藤条编织工艺重新引入设计。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独树一帜，20世纪中期的巴西建筑和家具设计就有着这般魔力，在南美大地上兀自绽放了半个多世纪，直到近些年才被更多人注意到。如果把现代主义比喻成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那么巴西现代主义（Brazilian Modernism）就像这位绅士在几杯卡布琳娜鸡尾酒下肚后的样子——领带松了，鞋子脱了，准备跳桑巴舞了！理性冷感的现代主义在这里换上了一种更为奢华和轻松的热带风格，性感的曲线充满力量，肌理丰富的本土硬木以及采用传统手工艺编织的皮革藤条，勾勒出浓郁的风土人情。
大约设计于1947年的Cadeira de Três Pés座椅采用五种硬木材料，对乡土情怀进行了全新诠释。
无论是土生土长的巴西人，还是那些带着先锋思想、移民至此的欧洲设计师，他们在20世纪40~60年代集体投身于这场革新，在巴西文化的强大驱动下，用材料创作出别具一格的家具设计。不妨通过三把具有代表性的椅子，走近那段短暂却精彩纷呈的历史。
创作于1965年的当代墙面雕塑，在伊比亚手工制作，如今被少量复刻。
葡萄牙移民Joaquim Tenreiro从小对木材加工耳濡目染，在他看来，家具生产应该如实反映当地的气候和材料，手工制作对于高端家具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部分。作为一位伟大的木材鉴赏家，他在1947年设计的Cadeira de Três Pés座椅（也被称为三脚椅）几乎成为巴西本土材料的最佳代言。蓝花楹木、胡桃木、紫心苏木、象牙木以及翅雌豆木，一把椅子集中了五种不同类型的巴西硬木，美丽的自然纹理和精致的手工制作让人目不转睛。毫无疑问，Tenreiro开创了巴西现代主义家具设计的先河，对乡土情怀进行了全新诠释。
Joaquim Tenreiro在1943年成立自己的工坊Langenbach & Tenreiro Ltda，小批量手工制作高品质家具，图为采用蓝花楹木和藤条编织的摇椅。© V&A
大西洋沿海森林区涵盖了从国土最南端延伸到北部的海岸线，为巴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珍贵木材。这种以原生木材为主的手工制作成为巴西设计最显著的标签。异国情调的热带木材以强烈的纹理和颜色变化展现出独特的民族风格，又通过简练轻盈的造型语言塑造出现代性。
巴西本土设计师José Zanine Caldas（1919~2001）在职业生涯早期与Lucio Costa和Oscar Niemeyer等人合作，后期开始关注雨林中废弃和烧毁的木材，创立了DAM巴西木材应用发展基金会。© Side Gallery
随着时间推移和市场需求的变化，本土设计师José Zanine Caldas和Sergio Rodrigues又向前了一步。Caldas基于对层压木材的研究，创作了许多可用于大规模生产的家具作品。他的设计减少了手工打磨的需求，用扣紧或者绷住的帆布代替缝制的软垫，以更适中的价格获得商业上的巨大成功。
来自里约热内卢的设计师Sergio Rodrigues（1927~2014）坐在自己的代表作鼹鼠扶手椅上。© Instituto Sergio Rodrigues
来自里约热内卢的Rodrigues在1957年设计的鼹鼠扶手椅（Mole Chair，后被称为警长椅），以稳健的姿态和舒适性引发了一股新的国际潮流。丹麦设计巨匠Arne Jacobsen宣称：
José Zanine Caldas在1950年设计的ZC1躺椅组合，采用巴西原木框架和皮革编织软包，2019年由ETEL复刻再产。© ETEL
基于对层压木材的研究，José Zanine Caldas创作了许多可用于大规模生产的作品，图为ETEL再版生产的Z座椅和Y座椅。© ETEL
抛光处理的微弧面木结构呈现出一个低矮、厚实的框架，与当时欧洲常见的更为轻质、纤细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本土蓝花楹木唤起了人们对巴伊亚地区甘蔗种植园的历史记忆；皮革表达了对南方高乔文化的致敬；绑带支撑和悬挂细节又让人联想起东北部的吊床。诱人、宽大的坐垫让人全然放松，尽情享受时光。有趣的是，“Mole”直译为鼹鼠，但在葡萄牙语中意指加勒比人生活方式的柔软和轻松（Carioca lifestyle）。这把椅子的诞生，不仅是巴西现代设计的一个里程碑，也完全贴合20世纪50~60年代国际上主流的设计风向标——人们渴望更为休闲和轻松舒适的新生活方式。
意大利裔建筑师Lina Bo Bardi（1914~1992）的作品体现了欧洲现代主义的影响力，也将巴西的本土文化和传统建构融合其中，图为坐在P13扶手摇椅上的Bo Bardi本人。© ETEL
伴随着新首都巴西利亚的建造和完工，巴西对现代主义的独特理解有了更为直观的表达。设计师周游世界，带回灵感和经验，在现代理论和美学标准中建立起一种新的民族自信和风格。意大利裔建筑师Lina Bo Bardi体现了欧洲的影响力，但在巴西又将其转变成全新的东西。她研究本土和流行艺术，在全国各地学习传统材料和建筑方法，通过设计工作室Studio Palma为自己的委托项目制造家具。
诞生于1951年的碗椅采用灵活的金属结构和有机的造型语言，表达了人与功能家具之间的亲密关系，2012年由Arper授权再产。© Arper
诞生于1951年的碗椅（Bowl Chair）依然是无可争议的经典，极简的金属结构和有机的形式语言紧密结合，完美呈现了欧洲的工业理性主义和她在巴西发掘的异想天开及俏皮姿态。
圣保罗设计师Geraldo de Barros（1923~1998）是一名多元艺术家，从事雕刻、平面艺术和工业设计。由他联合创立的Unilabor合作社始终秉持基于手工的生产、现代主义美学和社会责任三大原则。© Side Gallery
艺术家Geraldo de Barros通过Unilabor这一工人合作社，努力实现巴西式的乌托邦理想和社会使命。他在巴黎接受艺术训练以及受包豪斯启发的抽象摄影实验，随后开发了各种结构、框架用于家具生产。他的作品具有德国乌尔姆学派的极简风格和具象艺术的几何严谨性，经常可见管状铁和Formica富美家等新材料，从而实现生产和价格的合理化。
设计于1955年的Vanity梳妆桌和金属座椅，Unilabor设计生产的家具深受欧洲影响，充满具象艺术的几何严谨性。© Side Gallery
从原始硬木的精工细作到藤条、皮革和面料软包的舒适性拓展，再到金属结构和新材料的创新使用，20世纪中期的巴西家具设计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强烈而质朴的地域特质和新生活方式所追求的舒适俏皮被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发展出一种独特的设计语言，它们是记忆和技艺的交汇，是过去和未来的衔接。
Bossa Furniture创始人监策展人Isabela Milagre。画廊聚焦世纪中期巴西现代主义家具设计，通过研究、修复、展览、书籍等多种形式向大众传递巴西设计的文化价值。© Bossa Furniture
AD：在你看来，20世纪中期的巴西家具设计经历了几个阶段?
Isabela Milagre（以下简称IM）：我们可以把巴西现代家具的设计生产主要分为三个阶段，我将其称为先锋期（1920~1940）、新美学公司时期（1942~1964）以及现代家具作为一种趋势的时期（1965~1973）。
以犹太裔乌克兰建筑师Gregori Warchavchiki和被称为“未来学家”的John Graz为代表，两人将现代主义运动引入巴西，在20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创造出华丽舒适的室内设计；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我们才能在家具生产中注意到具有巴西特色的家具。我将其与一些公司的崛起联系起来，它们不仅将家具本身商业化，还将现代家居、装饰、功能以及室内设计与人之间的全新关系商业化，展示了现代家具如何适配新生活的美好愿景；在第三个阶段，现代家具的重要性已经被广泛接纳和吸收，20世 纪50年代的大师作品成为历史参考和中古家具。
2019年米兰设计周期间，ETEL举办的José Zanine Caldas专题展览现场，展出了他的20件代表作。© ETEL
AD：巴西家具设计在材料上有哪些独特之处?
IM：在20世纪50年代，巴西没有塑料、不锈钢和玻璃纤维等材料，设计师使用木材和当地材料如甘蔗、皮革和柳条。当时的巴西政府在国家现代化和工业化方面实施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建设新的首都巴西利亚。1956~1961年间，从无到有的巴西利亚对现代建筑和产品设计的开发至关重要。在《建筑业总目录》这一历史出版物里，我们可以看到1957~1965年间的记录，专门给注册建筑师提供行业新产品和材料索引。随着时间推移，玻璃纤维、Formica富美家和乙烯基塑料开始被大力宣传，并进入工业化家具生产。
Bossa Furniture遵循博物馆学的参数标准，对藏品进行归档、记录和修复。
AD：Carlo Hauner、Martin Eisler和Lina Bo Bardi这些外国设计师给巴西设计带来了哪些影响?
IM：20世纪中期巴西的设计大师名单里，只有Geraldo de Barros和Sergio Rodrigues是土生土长的巴西人，其他设计师的国籍有时会引发争议。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我们回顾巴西200多年的历史，就会注意到有许多来自欧洲、亚洲和非洲的移民。Carlo Hauner、Martin Eisler和Jorge Zalszuzpin对巴西家具制造业的发展至关重要，他们既是建筑师，又是企业家，改变了市场也推动了巴西工业的发展。Lina Bo Bardi则有着影响深远的设计遗产，她是一位评论家、思想家和作家，她的作品体现了欧洲现代主义的影响力，又结合巴西本土文化，转译成新的东西。
策展人Aric Chen撰写的《现代巴西：二十世纪巴西家具的重新发现》呈现了400多幅历史图片和新的摄影作品，由设计画廊R & Company和The Monacelli Press联合出版。
AD：Bossa Furniture重视材料研究和巴西的文化传承，具体是怎么做的?
IM：过去几年无法举办展览，我们将大量时间和资源花在研究上，想方设法获取老杂志并将其电子化，比如Casa e Jardim、Habitat、Módulo和Manchete等。这些杂志是20世纪50年代的主流媒体，专注于建筑和室内项目，关注新趋势、新产品，对先锋项目进行采访和报道——每一本杂志都有独特的编辑思路，在某种程度上又十分接近现代生活方式。这些研究让我们更加了解20世纪中期的设计公司和产品，他们所使用的材料、工艺甚至造型，毕竟在多年的时间里，很多经典产品经过了修改。当我们深入研究古董家具原件时，确认所有信息是指导修复过程的最佳方法，老照片对于家具软包的修复尤其重要。我们总是说研究和修复是伟大的盟友。
“巴西粗野主义之父”Paulo Mendes da Rocha：
将自然转化成真正的人类宜居地
命运将Anni Albers推到织机前，
她选择创造新的语言和自己的世界
AD Heritage｜棕榈泉：一种现代主义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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