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录｜Renzo Piano在他的工作室

借意大利建筑师Renzo Piano在杭州呈现展览“伦佐·皮亚诺建筑工作室——身临其筑”之契机，《安邸AD》团队拜访了他位于意大利热那亚的工作室，进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拍摄、访谈及记录——如果建造是一种选择，那它可以是技术的，也可以是诗意的、伦理的。建筑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建造行为，而是一种复杂的人文“综合体”。

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伦佐·皮亚诺建筑工作室（RPBW）合伙人兼创始人，1998年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

Renzo Piano的工作室位于意大利热那亚远离市中心、靠近海岸的Vesima小城的山坡上。建筑师 Renzo Piano优雅地坐在通向工作室的单轨斜拉缆车里，精神抖擞，若有所思。86岁的Renzo Piano频繁往来于巴黎和热那亚两地的工作室，并在繁忙的日程中抓住各种间隙与不同的项目组讨论推敲。自2013年被意大利政府任命为终身参议员以来，他组织了专业团队，致力于解决意大利全国20世纪粗放的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城郊”空间退化问题。 

工作室处在这天水相融之间，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充分利用自然采光。视野开阔，大海尽收眼底。

1937年Renzo Piano出生在一个小型制造商家庭，他成长在战后经济迅速发展时期。儿时的他更愿意与父亲一起去工地，而不是和母亲去乡间度假。Renzo Piano回忆道：“那时我只有七八岁，坐在沙堆上不能乱跑，注视着工地上发生的一切，看到地上成堆的沙子和水泥变成稳固的结构， 原本粗糙的材料转化为耸立的建筑。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感觉以一种非理性但深刻的方式烙印在我的皮肤上。” 

在结束文科高中的学习后，Renzo Piano选择去佛罗伦萨学习建筑。生活在文艺复兴之城的日子里，他漫游于城市的街头巷尾，用笔勾勒着城市的每个角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佛罗伦萨，城市重建的思想和方法普遍保守，因此20世纪60年代初学校建筑系内激进思潮方兴未艾，之后出现了Superstudio、Archizoom这样的实验团体。

Renzo Piano说：“在佛罗伦萨学习期间，我最大的收获，是加强了对历史的重视。有幸成长在充满历史底蕴的城市和国家是非常重要且令人满足的。在佛罗伦萨我得到了最好的东西：我意识到存在一种城市的美的精神，这点一直留在我的心里。但我也本能地担心自己会被历史所束缚，并且渴望解脱与逃离。于是我去了米兰，并于弗兰克·阿尔比尼（Franco Albini）的工作室工作。

要进入工作室，可以搭乘专用的单轨缆车。车身是一个玻璃盒子，顶部除了遮阳篷外完全透明，内部结构简单、轻盈精巧，车厢内放有四把布面折叠椅。缆车从灌木丛中缓缓升出，那是一个轻盈、通透的玻璃盒子。

通往工作室的楼梯一侧是缆车的专用通道，另一侧是绿树成荫的“自然幕墙”。拾级而上，工作室逐渐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圆桌位于最低一层台地的会议室，可同时坐20人。会议室外是茂盛的竹林。

对社会的关注和参与让Renzo Piano反复提到对建造伦理的持续反思，在与Richard Rogers合作完成蓬皮杜中心，成为大家所熟知的Renzo Piano之前，他曾受到过多位20世纪重要建筑师的影响：他从Franco Albini事务所几年的工作经验中学会了工作方式和耐心；毕业后作为助教，与Marco Zanuso一起研究空间与材料；Albini和Zanuso让Renzo Piano看见在需求之外，建筑内在的“语义”与“结构”；他向Louis Kahn学到了关于“自然光”的思考；而Jean Prouvé这位自称“钣金工”的教师、设计师、工程师、建筑师与建造者让Renzo Piano确定了一种和材料力量有关的工作方法。

工作室RPBW内左侧，有一个名为Teso的玻璃书架，它是Renzo Piano于1989年设计的，由Fontana Arte制造。两侧均开放，并带有镀铬金属拉杆。右侧的书墙上，书籍按照字母的顺序摆放。这里陈列着各种建筑书籍以及与工作室在全球各地的项目相关的当地法规文件。工作室修建在朝南的多个台地上，形成了不同的工作空间，被一片简单连续的屋顶统一在一起。

建筑师Renzo Piano于意大利热那亚工作室的办公桌上，思考着项目的下一步。

当被问到蓬皮杜中心的建设策略无疑是一场革命，完成后被誉为“高技派”的代表之作，Renzo Piano是否认同这一说法，结合他的个人经历和当时欧洲的社会背景，是否可以被视为一个理性的选择时，他这样说——“是的，但我一直认为‘高技派’的定义流于表面，将蓬皮杜中心归为‘高技’是不切实际的，这只是一种伪装的‘高技’。

Renzo Piano在接受《安邸AD》专访中谈及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时所画的草图。

Renzo Piano在谈及给路易斯·康一个建筑项目的建议时所画项目的相关手绘图。

说完，Renzo Piano拿出他的笔，信手在硫酸纸上勾勒起草图来。”这座建筑已经过了40多年，我应该能说它成功了。所以它并不是‘高技’，而是对一架降落在巴黎市中心的机器的幻想，有些悬浮着，激发人们的情感和活动，这算是建筑的第四个维度。” 在Renzo Piano看来，“高技派”这个定义过于局限，建筑是更为复杂的。选择建造的技术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因为你首先是一位出色的建造者和匠师，必须知道如何建造。但同时你也必须是一个人文主义者，需要了解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需要什么？是修建桥梁还是筑起墙壁？这是隐喻也是一种现实。

“我喜欢修桥而不是墙，这涉及到一种伦理。然后还有一种被称为‘诗意’的张力，还有光线。我们所在的这个办公室是‘高技’吗？虽然其中有一些螺栓，但在这里 不是‘高技’占主导，而是‘光线’占主导，空间的诗意就是让它们能够共存......这是多个层面的问题，有‘ τέχνη’（Techne技术），如果我们用希腊语，还有‘ ποίησις’（Poiesis 诗意），还有‘‘ἦθος’ （Ethos 伦理）。如果我们看一座建筑‘这里用了很多螺栓，高技派！’也许并不合适。” 

模型是建筑师Renzo Piano推敲设计的重要方式，手绘是他终其一生最重要的设计语言之一，所有的建造都从这里起航。

2020年，RPBW完成了在中国的第一个项目——杭州天目里多功能综合体。项目内部有一个宽阔的花园，是一个柔软的内核，它为项目提供了一个出色的起点，整体项目区块和外界保持了很好的渗透性。内部花园是一个活跃的公共活动场所，屋顶甚至可以种茶。

“面向中庭的外立面装有铝制窗帘，铝与光线相互作用，呈现出不同的效果。下雨时会变成蓝色，阳光下和傍晚则呈现红色。所有这些元素融合在一起，融汇了技术、伦理和空间的诗意。”现在Renzo Piano偶尔还会收到来自天目里的茶叶。他在中国的建造经历无疑是非凡的，尽管语境与欧洲不同，但对于建筑、生态和伦理的需求是相通的。2023年9月，“伦佐·皮亚诺建筑工作室——身临其筑”展览在天目里揭幕。

通透的玻璃幕墙消解了室内外的关系，整个会议室被青翠的竹林环绕，建筑与人置身于大自然中，浑然一体。Renzo Piano畅想的一切从这里开始。

当问及，今天他是否还像60年前刚成为建筑师时那样畅想未来时？他说：“这也是我会常常问自己的问题。近年来我们认识到了地球的脆弱，这是一个巨大的变革。在我与Richard Rogers一起建造蓬皮杜中心等项目的年代，很少有人想到这一点，当时最重要的是改变农业社会和农业社会建筑的强烈愿望与社会的推动力。但到了上个世纪末，我第一次感到这种变化，那就是我们获得的第一个LEED白金级认证的建筑——加利福尼亚科学院。” 

站在会议室里的一角，面对大海，Renzo Piano对于未来的所有想象和蓝图都尽数浮现在眼前，又或者一切皆归于零和大自然。

之后，他一直在践行这份社会责任，如都灵的Intesa Sanpaolo大楼，雅典的Stavros Niarchos文化 中心等，亦或是零碳排放的建筑，如最近竣工的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科学之门”。“我们必须抛却‘风格’，锚住现实和需求的力量。现实是所有领域最丰富的源泉，就像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电影。未来在于发展建筑与自然之间的对话的各种可能性。” 

言语之间，让人想到Jean Prouvé在去世前几周写给Renzo Piano的信中的话，“Renzo Piano勾画出那条我本也希望参与的发展方向”。这条向前的线与另一条线相连：他对建造、人文主义的重视，又暗合了自文艺复兴以来意大利建筑师的深厚传统。 

伦佐·皮亚诺建筑工作室——身临其筑

🗓️展期至2023年11月19日

📍天目里目里空间，杭州市⻄湖区天目山路398号天目里6号楼

摄影 ｜ Ramona Balaban

撰文 ｜ 田阳、李悦

编辑 ｜ 田海凤Windy Tian

新媒体编辑 ｜ 陈桑雨

视觉设计 ｜ 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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