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饥挨饿的日子
作者:吴作明、邹万春、韩天雨。
鹰眼观天涯,每日新闻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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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作明:那是1959年至1961年,当时我十二、三岁,家里父亲又刚去世,真是天灾人祸,国难与家难双至,雪上加霜。
我虽然还小,但也懂事了,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感觉。
那时,每天每人只有几两粮食,不够一顿吃的。为了活命度日,满足生理生命需求,每天只能靠大量的野菜树皮充饥。
当时只有一个感觉——“饿”,每天只有一个任务——“吃”,肚子好象无底洞,怎么吃都感觉不到饱。
晚上饿的睡不着觉,白天饿的两眼冒金星,真正理解了民以食为天那句话的含义。
我正上小学,早上肚子撑的溜鼓,刚下第二节课,几泡尿出去,肚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饿的叽哩咕噜直叫。
放学铃声一响,撒腿就往家跑,到家不管是野菜,还是菜团子,拿起三下五除二,兄弟几个你挣我抢,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再说。
吃完了不用大人吱声,拎着菜篮子到野外采野菜,准备下顿饭。
什么苦苦菜、婆婆丁、鸡肠子菜,小根菜,柳蒿,鸭爪子,折麻子,水芹菜,大叶芹,猫爪子,蕨菜,猴腿,刺嫩芽,刺木果棒,榆树钱,榆树皮等等,好多野菜都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当时榆树皮是上等的,榆树皮差不多都被扒光了,没绝种算是命大造化。那年月,只要能充饥的东西都逃脱不了厄运。
采回的野菜有的用开水煮了吃,有的加点面熬野菜粥喝,粥稀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有的掺点面做菜团子吃。
野菜成了餐桌上的主力军,家常便饭,由于长期缺粮少油,有的人得了浮肿,浑身肿的锃亮,胳膊腿肿的很粗,有的干躁排不下大便,有的误食有毒的野菜中毒死亡。
那时我们寻开心,经常学苏联电影里的一句话“面包会有的”,互相安慰鼓励。那时谁家要能饱饱的吃上一顿纯玉米面饼子就算过年,就算奢侈,比现在吃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有一次,母亲在生产队劳动,连饿带累晕倒在田间,被人送回来,母亲苏醒后,从怀里掏出还带有体温的玉米面菜团子(当时生产队发给劳动力的贴晌)让我们吃。
我们兄弟几个眼含热泪,谁也咽不下,我们都知道母亲宁肯自己忍饥挨饿晕倒,也要把自己的贴晌菜团子省下来,留给子女们吃。
这件事一下子让我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至今,当时那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段忍饥挨饿吃苦苦菜的艰苦岁月,最大的收获是让我们兄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培养了吃苦耐劳的精神;教我们从小懂得了什么叫生活,怎样生活;学会了艰苦奋斗,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勤俭持家的本领。
从忍饥挨饿的死亡线上挣脱出来之后,为了打粮食翻身仗,提出了“抓革命,促生产”,“广积粮”,“跨黄河”(亩产800斤)“过长江”(亩产1000斤)“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
但是不管怎么喊,怎么折腾,很多地方“跨黄河”,“过长江”也只是口号梦想。
有的人为了“跨黄河”,“过长江”,把谷穗或玉米棒子用胶粘上一截,看上去又长又大,应付欺骗上级。
有些地方赶上自然灾害还要吃返销粮(自产粮食每人每年达不到360斤,国家补贴),有的陈粮新粮接济不上,到了青黄不接时,还要靠种早土豆、豆角等野菜充粮接济,打替补。
直到改革开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人勤地不懒,科学地增产。昔日粮食亩产“跨黄河”,“过长江”的梦想已成真。
邹万春:上个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广西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有四兄妹,我排行最小,也是受饥饿威胁最少的一个,但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家人一些有关饥饿的故事仍历历在目。
记忆中的童年,父母每天都是起早贪黑不停地干活,可一年到头,所收获的粮食总是难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米饭不够吃,就拿红薯、芋头之类的杂粮充饥,而肉类食品一般都要等过年过节或是家里来客人了才能吃上一餐。
为了让我们姐妹几个能填饱肚子,每天吃饭时父亲总是还在干活,常常等我们吃饱了,他才拿起碗筷。
这时,剩下来的往往是锅巴、青菜汤之类的残羹冷炙了,可父亲却毫无怨言,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我们家离村小学有两三公里的路程,走路要半个小时。上小学时,中午放学回家吃一碗稀粥,去到学校时又饿了,所以村上好多孩子干脆中午就不回家。
我大姐就是时常中午不回家吃饭的,大姐比我哥哥大两岁。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较调皮好动,肚子饿得也特别快,中午一般都要回家吃饭。
有一次,妈妈看到大姐好几天都没回家吃午餐,饿得面黄肌瘦的,很是心痛,就将午餐哥哥吃剩下的唯一一碗粥放到厨房的吊篮里,打算留给大姐放学回来吃。
可哥哥知道了,放学后飞快地跑回家,把留给大姐唯一的一碗粥吃个精光!
饿了一整天的大姐有气没力地走回到家时,满以为能吃上一碗稀粥,没想到却被弟弟抢先一步吃了。看着桌上的空碗,大姐眼里浸满了泪水……
奶奶知道后,从红薯窖中挖出两个留做种子的生红薯给大姐充饥,可不懂事的弟弟竞还想抢姐姐的吃,后被奶奶呵斥住了。
在家里总是贪吃的哥哥,也有被饿的时候。有一年六一儿童节快到了,听说有杂剧团到镇上演出,哥哥和村上的几位小伙伴很想去看看热闹。
为了凑足午餐钱,他每天放学后就和小伙伴上山去砍小竹子拿去卖。当时100斤小竹子可卖得四五分钱,哥哥用了一个星期去砍竹子,一双小手都起茧了,肩膀也因挑竹子被磨破了皮。
最后,哥哥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得了两毛钱,估算着也够吃一个午餐了。
六一儿童节那天,哥哥和村上的几位小伙伴天还没亮,就匆匆起床,顾不上吃早点就兴高采烈地向十几公里外的小圩镇赶去。
当他们赶到时,演出正好开始,现场到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哥哥如痴如醉地看着精彩的杂剧表演,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时分,演出也结束了。
散场的时候,哥哥和村上的小伙伴不慎走散了。那时,他的肚子也咕咕作响了,他想反正伙伴一时半会也找不着,还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他走到一个粉摊准备买一碗有叉烧的米粉吃,以犒劳一下自己几天来砍竹子的辛苦。可当他将手伸到口袋时,钱,却怎么也找不着了,他只好咽了咽口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转身悻悻地离开粉摊……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哥哥焦急地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找不着同伴。
其实,小伙伴们也正在着急地找他,后来他们碰到了我的叔叔。叔叔知道后,和大家一起寻找哥哥。
快到傍晚的时候,大部分赶集人都已散去,叔叔才在一个街道的拐角处找到了饿得已奄奄一息的哥哥。
看到哥哥蜷缩着躺在大街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神志迷糊,叔叔心如刀绞,泪眼模糊。他赶紧拖人弄来一杯白糖水,给哥哥喝下。
不久,哥哥苏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就问:“钱,我的钱呢?”
韩天雨:1958年,我正上初中。一天,父亲告诉我,以后都要吃食堂了,而且是白吃。我觉得新鲜,问他为什么。他说,好像是因为到共产主义了。
刚开始吃食堂,我们这些孩子很高兴。小伙伴们从同一个锅里每人盛一碗饭,挤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实在快活。
但吃过十多天后,我就高兴不起来了。大碗里的饭,吃得越来越没味儿。
有一天晚上,生产队长魏叔叔来我家,和我父亲说起吃食堂的事。
他在我眼里,是个有见识的人,曾参加过解放战争,到过大江南北。
我们两家比邻而居,魏叔叔说,我父亲是七里八乡的明白人,两人常在一起说说“闲话”。
那天,我听魏叔叔说:“听说马克思讲过,共产主义的第一条标准,是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咱现在算吗?”
父亲说:“一没酒,二没肉,下雨房子漏,出工背背篓,这能算极大丰富?远处我没去过,北京城里总去过几次,咱这山沟里和城市比,差远去了,我看距离共产主义还远。”
魏叔叔说,区里和社里有的领导开会就讲共产主义,老百姓都盼过好日子,共产主义来得越早越好。父亲看着我说:“我赶不上共产主义没啥,儿子能赶上就行。”
记不得食堂吃了多久,反正后来是不吃了。
农民没有那么复杂,再加上从兵荒马乱的旧中国过来刚十年,吃不吃食堂倒没啥。
随后,漫长的饥饿就开始了。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我十五六岁上遇上这场灾难,让我不但至今难忘,也让我保持了几十年的清醒。
我在工作中一直不愿意浮夸,在我看来,一个国家,一个单位,如果不能让自己的人民、自己的职工过上好生活,越唱高调,就越失人心。
1962年,我考上了大学,临去报到时,父亲对我说:“你这一辈子只要不赶上打仗,也许就饿不着。”
今天想来,心里不免有些酸楚,父亲对我寄予的希望竟然如此之低。
这以后,我的确是越吃越饱,挨饿的滋味却至今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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