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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一生47•打虎亲兄弟

赵原野 鹰眼观新 2023-05-01

作者:连传浩。

鹰眼观大地,每日新闻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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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事,可以推迟或不做,可清浩做屋,不帮不行,俗话说打虎亲兄弟,这做屋简直不亚于“打虎”——关系到清浩的终身大事。

两个孩子带到今天能读书,也不知分散了他们多少精力,不帮一把,确实于心不忍。可叫我这一下到哪里去借?没办法,我只好先卖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余粮的谷。

又写了个三十块钱的借条,悄悄去找队长批,他见钱不多,批了,但又解释说:“恐怕我这批的是个空条子,队里没钱,你是内行,还是按老办法去找工属户吧。”

我说:“我再又不是队委会的人,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俩考虑了一下,只好去找夏汉云,她家是超支户,徐传道是国家干部,家里肯定有钱。

夏汉云见只三十块钱,就爽快地答应了。

我又到会计那里去开了一张“今收到夏汉云还超支款三十元”的收据,会计将收据给我,我将借条给会计,我再拿收据去汉云家拿三十元钱,还要对人家工属户千劳万谢。

随后,我又静悄悄地找张文华校长开口,只借三十块钱,也就是说,预支这一学期每月六块钱的补助,由于口开得不大,他也同意了,在我的借条上签了名。

我再去悄悄地找学校出纳领了三十元。

我本来还想找张文华私人借几个,但开不了口,他六个孩子,四五个在读书,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他要是真的一口拒绝了,对双方的面子都是伤害,我立即打消了这种错误想法。

万般无奈,我在一个晚上,鼓起勇气,走进了郑老师的家门。

郑老师的家庭情况是明摆着的:大女儿郑一元已出嫁,女儿女婿都是双职工。二女儿郑娅元也参加了工作。大儿子郑天元未婚,在横店农机公司上班。小儿子郑天亮还在我班上读初中。三女儿郑三元还在读小学。

郑老师和董老师夫妇二人的工资在公办老师中是最高的,两人的工资加起来每月近百元,也就是说,郑老师家中有四个人赚钱,只有两个吃闲饭。

我一进郑老师家门,他们正好吃完了晚饭,郑天亮又在忙着学二胡,郑三元正在抹桌子,清理纸笔,准备进行每晚的毛笔字训练。董老师在灌开水,郑老师在洗碗。

由于是常来的,我一进门,就随便地说了一句:“好忙呀,一个人都没闲着。”

郑天亮就说:“就我一人闲着。”

我说:“你这是高雅的休息,也是一种劳动。又学会了一个新曲子,哪天开班会,再在班上露一手。”

“不敢,不敢……”

“传浩,坐一下,吃了晚饭没有?”董老师只要我在她家来玩,总是喊我传浩,而在学校里,他们两个老人总是喊我连老师。

所以,放学后无事,我回家由他们家门口过时,总要在门口站着聊几句,显得很亲切,随便。

这次来,我怕把话题扯远了,就直奔主题:“我今晚来,不光是坐,坐下就不走了。”

“不走了?没吃晚饭?好,那我来下麺你吃。”

“要下就下多些。”

“下多少?”

“下一大锅,我今天是来开大口的。”

见我这样很认真地一说,董老师急忙拿出了一筒麺,郑老师也把炉子打开了。

我赶忙笑着制止:“我来开大口不是吃这个麺,这个口开大了不会吓着你们吧?”

郑老师听出了话音:“开什么大口?遇到了什么困难?你是个不轻易开口的人,何况这次是开大口,说吧,别犹豫,只要我们帮得上。”

“这个口是太开大了,真有点开不开口……”

“你又没说,平时开玩笑一个哈哈打破天的人,今天怎么变得像个小姑娘一样?”

“好吧,那就真的开大口了,来向二老借一百块钱。我晓得,这已超过了二老一个月的工资,也得二老几个月才能积蓄这大一笔钱,再还有这么大一家人过日子,我这个口是开得太狂了,但又没法……”

董老师立即打断了我的话:“传浩,别说了,别说了。你自己在难处,还关心我们的难处。”

她又面对郑老师说:“老郑,前几天叫你不要将那几个钱存了,你不听。怎么样,传浩第一次向我们开口,家里的钱又不够,你说么样办?”

“我去取,明天一早就去取。传浩,你不会今晚就等着用吧?”

“没有那么急,如果二老手头不便,就算了,我再去另想别的办法。”

“哈哈,这么有眼光的人,今天可小瞧我们两个老家伙了。”郑老师笑道:“我向你说了不借的吗?只是家里没那么多……”

“老郑,我看这样,将家中的六十块钱给传浩,明天再给四十,不然的话,他今晚空来一趟,他家春环如果误会了,以为我们不肯,明天就不会让传浩再找我们的。”

“对,对。”董老师见郑老师同意了,就进房里拿出了六十块钱,塞在我口袋里。我准备道了谢,起身告辞。

董老师是个喜欢谈家常的人,就压低声音对我说:“幸好隔壁王金汉全家都到燕北塆吃夜饭去了,还坐一下。传浩,这事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讲,几个民办老师都找我们借过了钱的,上月借,下月还,但都是只借几块钱,连王金汉都没一次借过十块钱。”

我忙说:“谢谢!可那我下个月还不了呀。”两位老人又笑道:“你又误会了,我们这是闲钱。”

郑老师也谈来劲,拿出圆球的烟,非要递给我一只,并把火柴给我,一定要我点着。

他也是叹着气说:“难啰,我家天元,大你弟弟清浩一岁,也是朋友也没谈。女儿女婿来了,只能到办公室去搁行铺睡。两个儿子,还不是要愁房子,我和董老师一生,就在这个学校、那个学校流浪过去了,可孩子们再怎么办呢?像你和清浩,有志气,说起来是农村的,比我们还强些,自己发愤做屋。看来,我的两个孩子,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不给他们存几个钱,那是么样办呢?你们现在还可以在自己的塆里做屋。像我们,今后就是有钱,还不知哪里能让我们搭个窝?”

我说:“这也是难。像张文华可以在他们张重一塆做屋,陈文会,他大教塆里有房子。而郑天元又不是老师,天亮说今后也不当老师,那你们在哪里安个家呢?照说,这么大一批公办教师,国家总应有个安排。”

董老师也说:“传浩,你说这个老糊涂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他说,过几年退休后回江西去。他老家现在又没有自己人,我们在这个地方工作了几十年,都习惯了,再说,孩子们都不愿跟他回江西。”

我说:“回原籍是更艰难了。听说有吃商品粮的人在彭家岗做屋……”

“那也要跟人家塆里沾亲带故呀,一晃一年,一晃一年,天元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不急。可我们,已经急得不知怎么办了?”

“路是人走出来的,天元以前在公社还当了通讯员的,跟领导的关系也不错,再说,两位老人的学生也多,到时候就不是多求人家吗?你们看,冯书记的二女儿冯香琴就在彭家岗,到时候,找一找冯书记出面也可以呀。”

“嘿,这么大年纪了,以后还要为孩子们的事,到处去求人……”

“那有么办法呢?不都是这样吗?”

“好了,越谈这些事,人越睡不着,休息吧。”

“传浩,你明天中午放了学,悄悄来我家,什么也别说,我再将四十块钱给你。好,慢走,慢走。”

“打扰了半天,两位老人早点休息。”

第二天,董老师果真给了我四十元,再加上卖点粮食的,好不容易弄齐了二百块钱,连夜就去新村给母亲送去。

母亲接过钱,全家人都面露喜色。

但有喜也有忧,喜的是这二百块钱可以做不少的事。清浩他们计划做三间,现已住两间,再只买一间的建材就够了,一间屋的布瓦得近百元,檩子得近百元,搁子得近百元,还有石灰、沙、工钱、生活费呢,这样一算,最少还得三百元钱。

我说:“那我再没法了。学校和队里借的钱,打算扣账,那我买红瓦借的杨大湾八十块,再加郑老师的这一百,我真不知道今后怎么才能还给人家?再说还要零用,两个伢又爱病……”

母亲也说:“再怎么能还要你想办法呢,我再自己去借,看敬荣那里和横店红英姨那里能不能借几个?清浩也不能光在家里急,也要出去跑,能借多少是多少,到时候万一不能凑齐,就把工钱欠着……”

后来,清浩他们是如何将钱筹集拢来的,我也很难想象个中的滋味。直到清浩开始拖石灰,洗石灰,开始拖沙了,我才不为他们担心了——这再非做不可了。

开始搬家了,好在四元哥家的三间屋还空着,清浩他们一家就搬到他家去住,在我家中做饭。



一切都准备好,新村的房子也搬空了,就开始拆屋。俗话说:“拆屋容易做屋难。”不到半天,两间房子就拆倒了。

清浩跟我说:“拆屋是星期天,做屋哥再不能耽误了,去学校上课吧,晚上再回来照材料。”

我也只能如此,如果不是做砖耽误了上十天,请几天假还是不要紧的。好在天气好,做屋的人又好叫,无论哪一个,只要你一喊,人家就来了。

队里历年也是这么个规矩:总是让做砖做屋的人先安排劳力,剩下的人再由队里来安排活路。

做屋的好叫,是因为这比做砖轻松多了,工分照记,包一天的吃喝,还要落一个给人家做屋帮了忙的人情。

但是也不能乱叫人,一定要让做砖来了的人优先,不然的话,你做砖累死人的活,去叫人家,现在轻松一点的活,你就不要人家来,人家心里就不舒服,认为你要人时,就把人家当人,不要时,就不理人家,搞过路拆桥的那一套。

所以,到了做屋时,一般都是队里的人,再不叫亲戚来受累。如果亲戚是泥瓦匠木工师傅,那当然是要请来的。

四天的时间,屋就成功了,这四天,两家人也是忙昏了头。

好在小清和清凤也都很得力,哪里差人就去干哪。我和清浩晚上照材料,只能换着睡觉。

我不要紧,即使熬了夜,白天在学校空堂的时候,还可以一坐一节课,可清浩就不同了,他是瞎子放叫驴子——不能松手,这里喊,那里叫,差什么,要什么,凡事都要找他。

他这确实比做砖时辛苦多了。掌墨线的主要师傅胡瑞忠叔叔也深受感动,觉得清浩毕竟是个只二十岁的人,能为父母分这么大个心,确实不简单。

因此,在上梁的那一天,瑞忠叔又破格给清浩帮忙。

这天,清浩买回来鱼肉,又担心怕春环忙不赢,又做不好,东西花了,让人家吃得七像八不像。想请一个厨子师傅,一时又来不及,为此事犯愁。

胡师傅一听,立即说:“让我来,瞧不我起是吗?”

我端着饭碗说:“今天上梁,大喜的日子,也是掌墨师傅最俏皮的一天,又要委曲你来当厨子师傅,那怎么像样呢?”

“不像样就晚上让我多喝几杯。”

“你又滴酒不沾。”

“你这是苕先生,苕先生,那就是不要我下厨是不?那你去请厨子师傅来呀。”

吃早饭的人都笑起来了:“这样的师傅在哪里去找哟,又当泥工,又当肉工。”

“我当肉工,我还当了送工哩!请人家的师傅是两块五角,请我这个师傅,就是一天记10分,一角也不角。还要说屋上的瓦没有盖好,有漏子,你们是不是有人说过这话的?”

大家又笑起来了:“你胡师傅专门在人家妇女解手放马桶的头顶上,故意将瓦搞一个暗漏嘛,那叫人家不说你。”胡师傅也一边说笑着,一边磨切菜刀,准备切肉办席。

清浩做屋,我帮的忙太少了,但是,他的屋还是做成功了。

清浩的屋做成功了。不管他扯了多少债,也不管我扯了多少债,面子上是要好看一点。 

正像后屋住的四元哥和秀英嫂说的那样:你家中还有钱,住的个屋实在不像样,也很难说个媳妇。将屋做起来了,就是家中再穷,扯了再多的债,人家也不知道。

有几多人是内也富外也富呢。都不是投个外面光吗?说起来也是这个理,但太穷很了,不说做屋,可眼前的日子也不好过啰。

做砖时还是汗流满面的天气,一眨眼就水冷草枯了。年内再只三个月的时间,我唯一考虑的,是要在过年之前还一点债。

特别是郑老师的一百元钱。住得又近,在学校里又天天见面,人家是存在银行里有利息的钱,这么大个数字,人家又那么爽快地借给我。

哪怕是今年只还几分之一,人家也不会认为你是个将债丢到后脑壳不管的人呀。

想么办法弄钱还债呢?再不能在屋内死想,只能用星期天的时间了。

星期天又能去做什么呢?去后湖挖藕?如果不是年关,不说是后湖的藕卖个好价钱,挑到横店去卖都没有人买。

我见叶师傅和徐队长有时到外面去挖树萖子回来烧,我就想,能不能挖去卖?横店不是有很多单位的食堂和豆腐铺吗?

我猛然想起了,我送上窑的铁丝去拉丝厂还给付会计的时候,见厂内锅炉旁有一堆收购的劈材。

就决定用一个星期天出去挖一天,挑一担去试一下。既然他们厂在收购,小付肯定要收购我的。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决定这个星期天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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