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的一封信:我,18岁,认为自己不男也不女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姐妹撒泼指北 Author 姐妹WAWA
伞君有话说:
大家好呀,今天的文章来自我们的姐妹号:
姐妹撒泼指北。
在这个号里,姐妹们可以尽情撒泼,生动吐槽,勇敢反击。
对着一切厌女的陈规和老套不屑一顾,也彼此加油打气,建立温暖的互助情谊。
生活、工作、想象力,用撒泼面对一切,欢迎你来玩!
今天这封信件,是一位十八岁的撒泼姐妹写给妈妈的信件,字里行间有着十八岁的困惑和思考,也有着成长的坚韧和勇气。
也许十八岁的我们,也曾遇到过和WAWA一样的迷惑:为什么母亲没有在我们遇到性骚扰的时候给予支持?为什么我们不能活得不“乖女孩”却快乐?为什么十八岁的我会感到如此孤单?
触发创伤警告
以下内容可能引起不适
性骚扰、原生家庭关系、欺凌、自杀想法
妈: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不习惯在书信中用“妈妈”这样软绵绵的称呼了。
在这几年中,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实,我和身边所有人,我和整个世界的关系都发生了变化。我越来越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的一切保持距离。
也许,是在一次次的伤害中和对自我的坚持里,我的灵魂与这世界渐行渐远,偏离了轨道,在无人的荒漠上行走。
今天你说,作为儿孙探望长辈是应该的。我不觉得有什么是应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你感到非常愧疚,因为你本不应该有我这样的孩子。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你有一个愿意对传统作出妥协的孩子,你的生活一定会过得舒服很多。
这里的“传统”指的不仅仅是家庭观念,还有性别的概念,还有人生下来就被迫走的路、说的话、思想的模式。
这一段时间我之所以这么迷茫,是因为我找不到在这世上能让我平静地活下去的方法,因为我无法逃离这社会的监狱,也无法像其他看不见这牢笼的人一样,在里面假装无事地活着。
面对着层层的社会压力,我能做到的就是开拓我的视野,以完善我的思想模式,并找到答案,然后进一步追寻新的问题。
然而,对于一个不完全自由的未成年人来说,这个过程必定会带来很多负面情绪,使得我根本无法把心思花在传统意义上的努力和维持人际关系上面:一方面是因为我身心疲惫,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
我并不期望你会理解,我特别理解你不理解我。
我只是想说我很抱歉,对于我们的关系我很抱歉,我经常希望一切可以重来,希望上天会给你一个让你开心的孩子,因为我不是,我很抱歉。由于我们太不一样了,我无法不对你有距离感,我很抱歉。
但是对于我成为了今天的自己,我一点都不抱歉,我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
可能,又或许?我们之间的距离感不是因为我们的差异,而是在很久以前我就明白我不能奢求你会给我安全感,我不能奢求任何人给我安全感。
你还记得吗,我被性骚扰那次?当我哭着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告诉我这是很正常的。
我回到家,你问的不是我怎么样,而是问我在车上穿的什么。我可以把这些理解成是,你对性骚扰持有的传统思想影响了你当时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所以我还是对你抱有希望。
随后在那年暑假,当我们躺在同一张床时,我花了好大的勇气再次提起这件事。我用很平静的语气跟你说,你当时不应该这样回应我。
你记得你什么反应吗?你说这的确是很正常的,就算是现在你也会说同样的话,是我自己反应太大。那一刻,恐惧顿时爬满了我的身体,我不受控制地觉得自己又回到被骚扰的现场,在夏夜的被窝里,我打起了冷战,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之后的反应,你不在意地发出了 “呲” 的一声。也就是那一声,让我终于受不了地跑出这个让我感到危险与恐惧的房间,也就是那一声,瞬间撕开了你和我的距离。
从那以后,我不再对你抱有任何希望。我也经常做噩梦,我经常在梦里逃离我的家,因为在我的梦里,家是不安全的地方。
其实在公交车上被性骚扰真的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让我恐惧加深的不是被骚扰的事实,而是你在我最脆弱最害怕时的冷漠,不屑一顾的反应。
我能怎么做呢,我只能告诉我自己,你在关系上是我妈,但我们不是正常母女的关系,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我不应该期望你会在我感到害怕惶恐时安慰我。
因此,不久后我在公交车上被欺凌,被一个人把内裤甩在我的脸上,我也只会自己回家把恐惧消化——而不是告诉那个本应该保护我的人,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嘛。
在这之后,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剪了个寸头。
那是我对于这个社会里二元性别的概念以及对外貌刻板印象的反抗。那一年,我决定了自己的社会性别不是女性,而是非二元性别(non-binary gender)。
所谓的性别(gender)只是一种社会建构,我拒绝被社会化的性别,限制我作为一个人表达自我、找寻自我的可能性。我很勇敢地去剃了个寸头,就在一年前的今天。
我踏出理发店的时候,感觉世界都在我脚下,感觉我这一关都破了,那我以后可以真正地去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了。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我很害怕身边人的评论会让我打退堂鼓,然后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带着这样忐忑及矛盾的心情回到家,你看见了我,说以后大学的校长看到我这样子会拒收我;过了一会儿又说,这样也好,趁年轻多尝试,以后到了大学就可以留回长发,漂漂亮亮地去谈恋爱。
很神奇的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别人的精神支持。
可当时的我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个世界给非二元性别者的考验,我陷入了深度抑郁。后来我想自杀也是因为我感觉自己无法带着这个身份,去快乐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时我也就是希望有一个人跟我说,你什么问题也没有,你尽情地做你自己,尽情地去探寻你自己,即使你会犯很多错,但我就是爱这个不停挑战传统的你,你什么也不需要改变,我接受你的每一部分。
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也发现不应该对别人有这样高的期望。
但是,很快的,Eileen做到了。当我在黑暗中挣扎,当我因为不被社会接受而感到绝望时,是她让我看到,她有很努力地去踏出她思想的舒适圈去尊重我,并且一次次把我从自杀的念头里拉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在她生日时我会花这么多心思,即使她不会对我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如果不是她的话我现在早就不在了。
WAWA为朋友Eileen做的生日午餐
所以,请原谅我无法像以前一样跟你相处,因为你几乎已经脱离了我的世界。每次你热情地跟我说话,要拥抱我时,请原谅我的冷漠,因为当我在自我挣扎时,我真的花了好大的劲去告诉自己你的冷漠是很正常的,所以我已经不习惯跟你亲密地互动。
也请原谅,我到现在心里还不能原谅你对我的伤害,所以我能做的就是避免和你有情感上的交流。
可能你觉得我现在活得很失败,但是我对我自己很满意。如果你觉得我自私、没用,我也无所谓,在你们的标准里我的确是这种人。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写这篇文字,也许是想让我自己释怀,也许是想弥补我们的关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至于你看了会怎么想,是觉得我幼稚还是荒唐,我也不在乎了。
因为这更像是写给我自己的:我终于可以放过自己了。
写在最后
亲爱的WAWA呀,其实我们也是在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后才发现,对于很多人来说,父母、家庭给我们带来的情感支持或许有限。
可是后来我们走入了一个支持性别平等的群体,在这个社群里,姐妹们带来的支持和力量,并不比原生家庭要少,甚至可能更多、更强有力。
DNA只是一个生物学名词,而姐妹们的支持可以跨越网络、超越血缘。希望我们可以通过简短的文字让你能感受到,其实你不孤单,其实你有我们。
即使我们未曾谋面,可我们依然感谢你愿意信任我们,感谢你真挚动人的文字,让我们看见了你的疑惑,也看见了你的坚定。
期望十八岁的你,继续欢笑、勇敢前行,WAWA未来可期,我们一起加油!
私心贴上姐妹撒泼编辑部的可爱日常,回应WAWA的温暖。
撒泼有理,SUPPORT有你
很高兴终于与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