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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获 | 陈卓:野路残像

G 古务运动
2024-08-30

古务运动 · 野获
一些见闻与收获
在野的那一边偶得















编者按:

赤兔

残像
采石
洞穴
野路
虫海
石瀑
巨木 · 之一
巨木 · 之二
室内山

这个目录,不仅是陈卓摄影作品的名字,还是他关于一部短篇手记的目录。图像中,有异世界的风景,有人造的荒蛮,也有自然与人工交织为一体,无法定义之物。陈卓把这些图像的由来,简单聊了几句,就像什么呢?就像一个个扑了空的志怪小说,一部部突然结束的公路电影。


——野路,残像,荒蛮故事。
这可能是古务运动发展小组成员们共同的趣味。
按陈卓自己话说,则是:
“家里从小都想让我多走正路,
导致我对野路十分偏爱”。

有首歌不是唱挺好吗?
Take A Walk On The Wild Side。

就是这个意思。




赤兔



荒蛮故事系列 No.28 “赤兔”


大概七八年前,我和朋友结伴出门拍照,在巩义一个废弃的庙里见到了这匹“赤兔”。
在河南的这一段黄河,是最闹腾的几段之一。历史上泛滥的记录扑朔迷离,真真假假搞了上千次。巩义这一段也不例外,我去的这个野庙地势挺低的,传闻被废弃就是因为几十年前的黄河改道,泛到了这里,于是便被天然的淹没后废弃了。再之后,在十几年前又重新浮现了出来,也没人打理,但毕竟人们觉得这是涅槃过的庙,于是有事了便来叨扰叨扰这庙里还残留的神明。
因为地理的原因,现在这庙位于一片丘陵的最低处,上下很不方便。我印象中就是一个巨大的坑,从公路边沿着一条小路往下走,大概十几分钟才到庙前面。说是庙,其实也只剩下了几间危房。房里的泥塑七倒八歪的,几乎都没了模样。也没有人愿意修缮,因为下来一趟实在麻烦,办完自己的事儿就立马走人。这匹被河水浸泡过的残马吸引了我,光线比较暗,我把包里放着的红色引闪灯临时救急装在了相机上,拍了张照片。
至于“赤兔”,完全是我推断的,这马对面有三个更残的泥塑马,马背上的人几乎都只剩铁骨架,配合墙上斑驳的壁画,我想大概是“三英战吕布”的桥段吧。






残像



荒蛮故事系列 No.34 残像-2


拍这张残像的地方,其实是个特山寨的地儿,叫大敦煌影视城。和我去过的中国大多数小型影视城一样,处处都是粗制滥造,将就凑合。
但很有魔力的是,我居然去过至少四次了。后来我总结了一下,这影视城外国道边的饭店好像是吸引我的点。
饭店应该比影视城建的早,是典型的那种服务于国道上货车司机的馆子。这馆子的模样可比影视城真实多了,正门是九十年代那种木门中间加玻璃的构造,屋子里烧的煤炉,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了雾。开门的时候“嘎吱”,人过了以后“哐当”。馆子内部是长条形状的,大概五六张桌子,我每次都喜欢坐在靠近厨房的那张,然后眼睛可以看到正门进来的每一个人。
这种馆子都挺安静的,因为过路的人吃饭都不太会聊天,果腹之后便匆匆离开,而且一般都是司机一人单独来吃。印象中我在这个馆子吃饭的几次,每次都会遇到一些怪人。
说是怪人,其实都是我的想象罢了。因为大家都太安静了,人和人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神秘感和陌生感。这种感受可以满足我泛滥的瞎想,有时我就幻想这地儿是古代郊外的酒家,暗藏杀机,说不对一句话就暴毙他乡了,所以大家都沉默。有时我幻想这是西部片的场景,每个人都有秘密,互相也会有巧合和戏剧发生。
也不知道这馆子今天还在不在了,反正之前一起去过的朋友有次路过,给我拍的影视城照片,变化挺大的,整个城墙外侧全是一带一路和中国梦的喷绘。






采石



沉沙地系列-09 粉末状的山景


在白银我拍到过很多好照片,这张就是距离山寨影视城不远的路边拍的。远远看到然后停车,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不错的机位,印象中我大概拍了两个胶卷,抽了好几根烟。
之后我整理作品,发现自己拍过很多关于开山采石,修路啊找矿啊这种照片。完全是不自觉的,甚至在寻找这种景观的美。再之后,万能青年旅店出了新歌叫《采石》,我也把自己新作品《荒蛮故事》中一个重要的分支取名为“采石”。
这张照片最有意思的是,胶片冲出来之后,我在电脑上放大看,才发现中间靠下的地方,有一座墓碑。






洞穴



荒蛮故事系列 No.33 废弃地-3

以前拍照片的时候很喜欢去一些洞穴,但其实我对“别有洞天”一点兴趣都没有。洞穴和十几年前我所迷恋的地下一样,只是不自觉的逃离一天现世,或者一下午,一小时。
洞穴里常有幻象,挺不真实的。2016年春天我一个人骑车出门,去了挺多个中国不知名的洞穴。我发现啊,凡是正儿八经的洞穴都不好玩。比如各种溶洞,清一水让人匪夷所思的毫无审美的灯光,简直像是一个施工队干的活儿。
但是也有那种想好好整却完全整偏了的洞穴,挺有趣的。比如那次我去的安徽的一个野景区,叫狼巷迷谷。景区大门的文字是这么描述的,“因旧时是野狼经常出没的地方,当地山民亲切的称之为狼巷”。
天气不错,但也没几个游客,所谓迷谷是指的中间一截石灰岩溶地貌,看着的确怪怪的。也许是地理形成的气场,在这迷谷中游玩的人们也变得鬼鬼祟祟的,经常你路过一块怪石的拐角,就有一个奇怪的游客在你面前做着奇怪的动作。反正那天没怎么逃离现世,倒是被吓的不轻。






野路



沉沙地系列-17 山路拐角的光



沉沙地系列-07 风化路与树




荒蛮故事系列 No.15 荒野-1




荒蛮故事系列 No.16 荒野-2


我也拍过很多关于路的照片,当然了,大多都是野路。
也许是家里从小都想让我多走正路,导致我对野路十分偏爱。野路崎岖不平,反而能在途中遇到一些超越现实的场景。更重要的是,野路一般都会留下痕迹。这能使你产生一种聊以自慰的错觉,感受到你在走过的路径上留下些什么。
这里面我印象深刻的是在雁门关附近拍的一段路,那天大家兴致都不算高,去往雁门关的山路被大雪覆盖了,车挺不好开的。在当地人不建议往前走的情况下,大家为了赶路还是启程了。
在今天的中国,慕地名而往之的时候常常会很失望,因为大多数的地方已经让你很难怀古了。雁门关也不例外,那天的路面挺滑的,所以几乎没什么车走。从台怀翻过一座山峰开始往下走的时候,一个拐角处我遇到了这片蓝色的野路。
蓝色是阳光穿过盘山公路上一层临时休息的棚子投射下来的,零下二十度,我兴奋地抱着相机下去了。当时我用的是一款日本七十年代的相机,腰屏取景,也就是拍摄时要低头通过一个小匣子去构图的。透过取景器我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山景,路面没什么痕迹,远处是整个恒山山系。
那天拍照时还记得的感受是,耳边的风声很大,一直呼呼的,但同时整个世界又很安静。回到车上时,手已经快冻僵了。暖和了一会儿继续开车下山,路过雁门关景区的时候,和几个朋友简单几秒钟商量了下,直接Pass了。






虫海



荒蛮故事系列 No.30 虫海


小时候读《前赤壁赋》觉得贼牛逼,当时对那句“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羡慕不已。之后满心怀古去了赤壁,却始终未见白露横江和水光接天的风景。到处是趋同的公路,暮色已沉的汉江平原以及劈开的山体。
后来随着时间才发现,这诗词里最好的其实是“寄蜉蝣于天地”。之后便自视蜉蝣,寻找能寄托的地方。2016年前后,我开始寻找一些远古遗留的地貌,比如曾经汪洋泽国的地方。
诸如此类的地质公园算是最冷清的地方了,如果遇上淡季,你经常可以包园。于是那两年的很多时间里,我都一个人漫步在这些曾经是海底的喀斯特地貌中。



荒蛮故事系列 No.72 虫海-4


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这类景区大多数都不太好修路,有时为了游览效果,会很神经的搞出几条岔路来。但如果你走游览步道的话,几乎啥也感受不到。
于是我经常在这样的地方迷路。
有一次我去昆明附近的一个很野的喀斯特地质公园,时间没算好,进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卖票的说你走到一半就原路返回,不然时间不太够。当然,我没听他的,为了拍照片尽往小路里钻,后来爬到高处拍了张比较全景的类似海底的照片满意而归。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方向,我在石林深处东钻西窜。
再然后我真的慌了,开始打景区电话,无果。下午五点半,不过我想景区工作人员估计已经早退了。接着我就在一片巨大的喀斯特地貌里直面自己的恐惧了。
因为十多年前我曾经在城市的地下待着拍照,所以我有对抗恐惧的经验。恐惧感是有时效的,类似你的眼睛适应黑暗的过程。我把喀斯特地貌那种直观的末世感想象为海市蜃楼,自己便是这雾气中的一只蜉蝣。
最后我还是很理智的分析方向,在天彻底黑透之前走了出来,从出口旁翻了一个矮墙到了停车场。






石瀑



荒蛮故事系列 No.40 石瀑




荒蛮故事系列 No.70 石瀑-2


除去喀斯特地貌外,我还对一些昭示巨大力量感的地貌很感兴趣。比如冰川时期的一些地貌,冰臼。我拜访了中国为数不多的冰臼地质,拍下了一些我想象后的石头瀑布。
同样类似的还有火山形成的地貌,比如柱状节理,那些神性的柱子将山体改造,这让我联想到古希腊的多立克柱,何其的相似啊。用最极简的几何线条去塑造一种刚劲的力量与优美。在这些地区游走时,我脑子里经常会想到一个词汇,崇高感。






巨木 · 之一



荒蛮故事系列 No.17 巨木-3





荒蛮故事系列 No.23 城墙上的树


我也拍摄过很多关于树木的照片,相同点是,基本都取自废弃地。
这个城墙上的树是在晋北山阴县拍的,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旧广武。旧广武对应新广武,时代分别是辽与明。这两座城基本都是古代的防御城池,直到今日还依然有人居住于此。
旧广武在古代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是北方大同一线长城破防后守卫中原的第二道防线,但今天的广武已是破败不堪,一片贫瘠与萧条的北方景观。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是大雪,空气干冷,杂乱的电线拉扯在城墙外侧的村道旁。古城里还遗留的村民烧煤炭取暖,煤产生的雾气一股一股的飘过。
临走时到了村子的另外一侧,我发现了一颗倚靠在城墙上的大树。这棵和古城差不多年纪的树临死被城墙托住了,这可能是城墙从明代废弃后唯一起过的作用吧。
之后两年,有一次夏末又路过旧广武,我绕着城池开车走了一圈,想再回去看看这树,我发现了树上树叶密布,那天我才知道,这棵树一直活着。






巨木 · 之二



荒蛮故事系列 No.57 “巨木”-1


我还拍过一颗有趣的“大树”,在云南。
开车在山路上溜达,远远看到一颗奇怪的巨树。我把车停在了离它最近的地方,然后步行到了跟前。大树是水泥浇筑的,高度有三四十米。看外观觉得差不多搁置几年了吧,树根处有入口,但也被乱七八糟的封了起来。看周边的废弃的设施我猜想这是个大树主题的游乐园吧,内部一定另有千秋。
大树与周边的山景融合的还不错,突兀的并不过分。在众多网红打卡地之中,已然属于良心制作了。中国古代的文人赏石赏木,这种属于东方独特的审美趋向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以我观物,则物皆着我之颜色”。呵,我觉得今天物的着色也挺精准的。





室内山



荒蛮故事系列 No.21 室内山


前几年做展览的时候,有些观众问我,“你这些照片是不是做后期了,现实中有这样的地儿吗”?有时我也不知道咋回答,还在内心反问自己,为啥看见的都是满目疮痍。
之后疫情这几年我没怎么拍照片了,把兴趣点放在了其他的地方。因为城市和荒野互相拉锯,之间的差异也越来越小了。城市没有那么多虚假的生机勃勃了,末世感一点点的迫近,到每一个人的心里。
县城老家我一位很要好的发小在事业单位上班,儿时我们一起迷恋Beyond,他受了土摇很大影响,人特实在,为身边的朋友总是两肋插刀。后来慢慢的成为县城里的另类,这个另类的概念其实是“傻”,到处傻乎乎的热心肠。
我们平时联系的也不多,这几年他有时喝醉了夜里会给我打电话,谈话经常让我哭笑不得。记得几年前他跟我说,这地球上那么多环境被破坏,你不好好的去拍一拍。
写这些文字的前几天晚上,他又喝多了,给我打了半天电话。说的啥我也记不清楚,反正就是对他自己生活的不满吧。
说着说着还搞得特别上纲上线,醉醺醺的开始谈论生命的话题。
我及时打断了他,“行了,不要想一些深刻的问题,人一深刻就痛苦。俩孩子都大了,真的过得不开心的话,来郑州闯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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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卓

1987年生于河南鲁山

艺术家,古物买手

关注自然及自我的疏离

现生活于郑州




文字 I 编辑 I 视觉

为 古务运动发展小组 出品

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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