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庆·学缘 | 田晓丽:一个文青的社会学之路——忆北大社会学四年
学人简介
田晓丽,于1997-2001年在北京大学社会学系读本科,后去香港中文大学读硕士,于美国芝加哥大学取得社会学博士学位,现为香港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研究兴趣包括:知识社会学、医学社会学、互联网与社会互动研究、符号互动论、微观社会学等。
一个文青的社会学之路
——忆北大社会学四年
田晓丽
1997年9月,我作为大一新生进入北大社会学系学习。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们这一届是北大社会学恢复招生后第14年的本科生,对前辈老师们寄予我们这一代的殷切希望懵懵懂懂。多年后才慢慢明白在北大社会学的四年对我意味着什么,对我的人生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当时北大的文科新生需要去京郊昌平园分校一年。大一的时候要上的社会学专业课不多,我记得第一学期只有一门《社会学概论》,是王思斌老师上的。听说北大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大一新生的专业课大多由名教授或者系主任上。后来自己也从事本科生教育,才明白这样的安排是很重要的,因为学生初进本专业的时候就接受最好最正规的训练,一是不容易长歪,二是培养良好的学术品位。
大一上学期还有一门课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逻辑课,好像跟高数一样是文科必修课,我对那门课很感兴趣。现在回想起来,深感北大课程设置的成熟之处——逻辑实在太重要了!逻辑课是周北海老师教的,他借用电影《有话好好说》来讲解A与非A的关系,告诉我们,无论看人或事物,当你看到它表现出来的那一面的时候,也要同时去考虑此时此刻尚未表现的非A的那一面。
还有一门必修的《中国革命史》课,这门课出乎意料地好。我原本以为自己对这段历史已经非常熟悉,毕竟这是高考历史的重点内容,没想到授课的老师讲了很多有趣的细节,比如五四运动,她详细讲解学生游行的路线,又多方考证“火烧赵家楼”是谁放的火。从中我体会到细节的重要性,后来我自己做研究的时候,也格外注重还原事件的过程细节。当然跟孙立平老师提倡的过程-事件分析有关,也有我在芝加哥的导师Abbott教授的影响,但是最初的潜移默化,应该来自这门革命史课的老师。
更令人难忘的是在昌平园读书的日子,那里幽静空旷,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刚入学,我跟大多数社会学的本科生一样,不知社会学为何物,也不明白学这个专业有什么用。那时我对诗歌、小说、电影等的兴趣远远大于社会学或者学术研究,因此成了昌平园图书馆的常客。这个图书馆书不算多,但是很杂,我在那里看了很多闲书,印象最深的是有关红学研究的书。我记得看到胡适、俞平伯,周汝昌等人写的新红学作品,也看了蔡元培和一些其他人写的索隐派红学著作,颠覆了我对人人敬戴的蔡校长的认知,觉得蔡校长写的《石头记索隐》跟我自己阅读《红楼梦》的体验相去甚远。不免心中疑惑,像蔡校长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写这种莫名的东西。后来探究才知道,其实蔡校长的红楼索隐并非空穴来风,其背后有一整套对古籍注释考证的治学传统,只是这套治学方法早就在胡适提倡的新学术研究方法的冲击下式微,才不为我这样的普通学生所知。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知识的合法性问题,开始对知识的生产、传播、以及与权力的关系等问题产生兴趣,这些问题后来成为我博士论文的源动力。
另外一次印象深刻的是读张爱玲写的回忆中她父亲在庭院里踱方步(跟李鸿章学的),大段大段地背奏章,她感到深深的悲哀,因为皇上已经没了,那些以前官宦子弟需要学习的知识,现在已经沦为被人嘲笑的无用之物。后来在美国留学,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知识的合法性问题。比如学习西方理论,我对“自然社会” (state of nature)这个概念非常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西方人会这样去设想人与人的关系。带着这些疑问,我在芝加哥读博的时候,选择了近代中国的中学西学之争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题目,为了突显理论主题,我选择医学知识作为切入点,也就是西医是如何入华的,而中医又是如何在西医的冲击下合法性被质疑的。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那时候社会科学对我而言还十分陌生,在我幼稚的观念中,读书就是读文学和历史。我在图书馆里读到了很多当代文学作品,期刊室还有港台文学选刊,我几乎每期都读。看了一段时间后感觉当代文学作品没有什么太值得看的,以致我很长时间都不看当代文学的东西,直到后来看到刘慈欣的《三体》才有改观。
值得一提的是昌平园有个小小影音室,每周末都会放电影,也可以几个人约好去自选电影,我记得有三个还是五个人就可以。在这方面跟我最志同道合的是同宿舍的郭悦和刘嘉,我们一起相伴去看了很多电影,大多为好莱坞的经典作品,如《飘》、《似是故人来》、《教父》、《魂断蓝桥》、《廊桥遗梦》等。97年电影界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泰坦尼克号》上映,好像也是跟小郭一起去看的。坦白讲我对这个电影并没有太多感觉,因为我不喜欢渲染灾难大场面,但是这个电影当时的确给我带来很大的震撼。因为片中的男主角死掉了,女主角竟然没有殉情,而是幸福地结婚、生子,活到了八十多岁。难道感天动地的爱情不应该是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双双化蝶吗?那时我开始意识到对纯粹、唯一、永恒(purity, eternity)的追求,可能只是特定文化和历史的产物。后来读到康德的作品,知道了不能“把他人作为工具”的看法(treats another merely as a means), 才真正理解为什么eternal love等看似美好的追求其实可能是不道德的,至少是uncivil的。我后来对网络文学的研究中,进一步探索了这些主题。
同宿舍的好姐妹,一生的良师益友。照片从左到右依次为胡琳琳、王利平、谢铮、田晓丽、郭悦、刘嘉。
昌平的环境,天然是读诗的地方。我记得同班的郭婷婷也喜欢诗歌,我们一起读了海子、顾城、北岛、穆旦这些人的诗,还读了一些外国诗人,比如波德莱尔,艾略特、惠特曼等,当然也免不了自己写一些诗。中秋节时,我把社会学系97全班40位同学的名字串成了一篇文章,在班级中秋晚会上朗读。可惜稿子早已不知去向,我也完全不记得当时写了些什么。
大一下学期杨善华老师的《国外社会学学说》开课了,杨老师待人亲切,课讲得清晰有条理,极具启发性,为我们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我印象最深的是课上需要读的两本书,一本是涂尔干的《自杀论》,一本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这两本书让我眼界大开,因为里面提供的思考视角跟以前受的教育太不一样。《自杀论》通过详实的数据和不厌其烦的比较,告诉我们“自杀”这一看似最个人的行为选择,其实是受在个人之上的社会的影响。而《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则背离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竟然从宗教精神中去寻找资本主义诞生在西方的原因。现在回想起来,应该还是《自杀论》对我的研究取向影响更大,直到现在,我都尽量避免从纯文化的角度解释社会现象。韦伯对新教伦理的种种讨论,当时因为知识储备不足,尤其是对欧洲的宗教背景不了解,其实是很难懂的,但是我对他提到的复式记账(double entry bookkeeping)、理性和资本主义的关系印象深刻,韦伯对“理性”和现代社会(包括科层制和权威类型等)的讨论,成为我试图去理解中国人行为的“他山之石”。
多年后我自己从事本科生教育,才明白北大的老师有多么看重自己的本科生。那时候我们是刚刚从应试教育走过来的大一学生,老师就要求我们整本阅读社会学经典名著,似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同学们人手一本《自杀论》和《新教伦理》,课上课下讨论,写读书报告,丝毫不觉得这些跟我们的生活经验相距甚远的经典名著有什么难的。这种从一开始就让本科生整本阅读经典的训练方法,全世界也没有几所学校可以做到,当然,芝加哥大学例外。
昌平园校区距北京市区30公里,老师们需要坐班车过来给我们上课,这其实是很辛苦的,可以算苦差。但是我从未见任何老师有过任何的抱怨不满,反而似乎很乐意能来给我们这些大一新生上课。要过了很多年,见过很多学校的很多老师之后,我才明白,北大的老师对教书这件事情,是当作使命和荣耀来做的,他们关心的是文脉的延续,学问的传承,这是北大成其为北大最重要的原因。
九八年正逢北大百年校庆,系里安排了一次费孝通先生给我们本科生做的讲座。或许是费老南方口音的缘故,我没太听懂他所讲的内容,但是对他那么大年纪还专门来给本科生做讲座很感动。多年后读了《费孝通晚年谈话录》,才明白那时候费老的心境,是以生命倒计时的态度,为社会学续命。
大二回燕园后,我们得以领略更多系里名师的风采。孙立平和王汉生两位老师,讲课风格朴实,但是很有吸引力,也许那就是思想的魅力,是他们为我们呈现的中国社会独特特征的魅力。王汉生老师的《文化人类学》课上,王老师请来当时正在北京做田野的阎云翔教授来给我们上了一堂课,阎云翔跟我班同学讨论了北京的麦当劳,我记得那次讨论课特别热烈,同学们纷纷表达了在麦当劳就餐体验与在一般中餐厅的不同。其中一个观点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年轻单身女性如果在麦当劳独自就餐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是如果换了一般的中餐厅就会感觉怪怪的。两年后,阎发表了”Of hamburger and Social Space: Consuming McDonald’s in Beijing”。多年以后,我在自己的课上让学生读这篇文章并讨论,几位零零后内地学生的纷纷对文中内容表示不满,觉得简直就是在污蔑中国,怎么会写北京人把麦当劳看成象征西方文明的高级就餐场所呢?我只得向她们解释,这篇文章的田野是1994年在北京做的,那时候的情况大不相同,而我选择这篇文章让学生读,也是想让她们看看这几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变化。
《社会统计学》是卢淑华老师教的, 卢老师温文典雅,对教学严肃认真,符合我对女学者所有的美好想象。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和巫俏冰同学一起问卢老师能不能跟她一起做一些调查研究,卢老师在笔记本上记下我们两个人的联系方式,说有机会联系我们。当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是过了不久,卢老师果然联系我们,建议我们参与她组织的北大西门外挂甲屯村的调查。我们在西门集合,骑自行车跟卢老师一起去。那个村子是属于北京周边很早就富裕起来的社区,村里的人都不吃隔夜剩饭菜,这在九十年代是比较少见的。
遗憾的是,因为很快到了大四,面临毕业论文等一系列的事情,这次调研我后来没有坚持下去。但当时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老师支持本科生做调研的做法,对我影响深远。后来我自己当老师,凡是有本科生表示想参与一些研究工作,我也都会想办法找机会让他们尝试一下。
大四开始做毕业论文,我选择的题目是“道德教育与新英雄主义话语体系的建构”,导师找的是做教育社会学研究的钱民辉老师。钱老师并没有给我们上过课,却也欣然同意指导我。田野研究方面,我记得是李康老师帮我联系的刘云杉老师,刘老师介绍我认识北大附小的校长,我从而得以进入北大附小的教室,做了一些参与观察,并在此基础上完成本科论文。应星老师还借给我一本对我毕业论文很有帮助的书,那本书2000年才出版,图书馆还没有。我跟应星之前并不认识,电邮约了他在北大南门见面,他将书借给我看。二十岁的我不会去想应星、刘云杉、钱民辉等老师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学生无私地施以援手。现在回首,才明白其难能可贵,那是出自对学术共同体的信念,或者说,对“道”的追求而自然而然产生的对“求道”学生的关怀。
应星借给我的书是Borge Bakken所写的The Exemplary Society,我对这本书印象深刻,感叹一个外国人对中国社会竟有如此洞见。多年后我博士毕业找工作,拿到香港大学的聘书后,刘思达告诉我Borge Bakken在港大社会学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港大,与Borge成为了同事。很可惜的是,他在我进入港大后的第一个暑假就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港大,而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他是我选择来港大工作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Borge Bakken所写的The Exemplary Society:Human Improvement, Social Control, and the Dangers of Modernity书影。图片来源:豆瓣读书。
除了老师外,北大社会学系的学生里也有对我们影响很大的人,主要是两个标杆(或称偶像):一个是李猛,一个是项飙。李猛是理论研究的标杆,项飙是经验研究的标杆。有标杆的好处是告诉你可以到达的高度,即使那时并不认识他们。我后来到芝加哥大学读书的时候才跟李猛有更多的接触。我刚到芝加哥的时候见到李猛,原本以为他会建议我好好读书,或者必须要去上哪些教授的课。他却告诉我,在芝加哥这个地方读书,一定要吃好,不然很容易得抑郁症。我后来自己了解了中西医的知识,才知道李猛的这个建议是非常重要的。在西医看来,肠胃里的菌群和神经元会影响情绪,所以肠胃有“第二大脑”之称。中医则认为思伤脾,脾主运化,从事脑力活动的人往往脾胃比较弱。原来理论大家是平易近人、接地气的。那是因为理论不过是前人对生活中最困扰我们、最重大问题的经典回答。真正的理论大家不会故作高深,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其实洞明世事,不正是社会科学的目标?而人情练达,也是世事洞明的结果。
项飙要等我到了香港大学工作后,才有缘得见。第一次见他,他问我:在港大工作,有没有智识上的乐趣?我当时感觉很吃惊,因为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后来想想也只有项飙会问这个问题,这像是他问的问题。那时我刚到港大工作,确实没有感受到太多项飙所说的智识上的乐趣,要等到后来我的同班同学王利平也加入港大,我们组成一个写作小组,一边喝茶一边讨论彼此的文章,才真正感受到智识上的乐趣。这些都是我跟北大社会学无法割舍的情缘。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从同宿舍朱宇晶同学那里得知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成立,并且开始在校内招收经济学的双学士。我那时正感觉社会学的课程不能完全满足我的求知欲,就跟胡琳琳俩人一起报名了这个双学士的项目。刚刚接触经济学,我非常惊喜,经济学简洁,逻辑链清晰,有一种精巧的美,跟社会学理论的复杂和千头百绪有很大区别。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老师讲课也特别好,那时中心还处于初创阶段,林毅夫、海闻等教授都是亲自上阵教课,我认真地听了所有的经济学专业课。课讲得最好的要数林毅夫,他的课叫《中国经济专题》,是我在北大上过最精彩的课。这并不仅仅因为他的口才好,事实上北大口才好的老师很多,林毅夫讲课的魅力在于他的缜密的逻辑性,一步步推导,让人欲罢不能。在这门课上,林毅夫讲到一个社会学里也非常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工业革命为什么发生在西方,为什么中国没有出现科学革命?他采用的说法是归咎于中国的科举制度,科举让聪明人都去读四书五经了,自然就没有人愿意从事科学发明和创造。我至今仍然觉得这个说法最可信。
回头看我在北大的成绩单,经济学的课程成绩要好过社会学。经济学这边,算上微积分、常微分方程等数学课,成绩都很好。社会学的成绩也不差,但是拿高分要难很多。后来到了要申请读研究生的时候,我面临一个专业的抉择,是去读经济学,还是继续社会学?我在思量良久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社会学。因为经济学虽美,却并不能帮我更好地去理解我所关心的问题。经济学的问题非常明显,那就是一开始的预设条件是错的,所以后面的推理再精妙,也只是空中楼阁。我对社会学虽然依旧只是一知半解,但是它有潜力可以帮我理解真实的中国社会。
平心而论,97/98年那会儿,北大社会学恢复建系才十几年时间,底子还是比较薄的。尤其是跟大师云集的某些文史专业相比,社会学课程上并没有优势。但是最大的优势就是老师,关怀什么的都不用说了,最可贵的是期许和宽容。老师对每一位学生都有着深沉的期许,以及无条件的宽容。那时候流行一个说法,说北大有一流的学生,二流的老师,三流的管理。大概是说北大招到全国最好的学生,但是老师的水平并不是世界一流,而管理水平则更加落后。我并不认同这种说法,我觉得北大最可贵的是老师。杨善华老师,我在北大读书的时候,仅仅是上过他两门课而已,可是二十年后我给他打电话,他马上就说出我本科毕业论文的内容。卢淑华老师,我也就上过她一门《社会统计学》课,二十几年后在微信群里聊天,她马上就找到当年那门课的记录,说出我们当时的成绩。不管学生们走多远,背后都有老师殷殷期许的目光。有这样的老师,是学生最大的幸福。
项飙曾在一本书里写道:北大最大的好处是不怵(他说是于长江说的),我非常同意这个观点。北大学生的“不怵”,是无论对方是什么“大人物”,位高权重也好,名商巨贾也罢,在面对的时候也不会犯怵,这种自信是基于智识上的平等相待。所以日后无论是面对理论大师,还是学科大牛,也不会迷信和盲从。这种“不怵”也表现在无论是遇到什么样号称“天才”的人物,也不以为意,因为我们大学期间见过“天才”的各种形态。这种“不怵”的培养,当然跟北大的学术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所谓“养移体,居移气”,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原因是北大的老师,老师对学生太好了,北大老师真的对学生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他们把学生当作国家之栋梁、民族之希望来看待。曾经被这样对待的学生,自然就会在不自觉间有了“不怵”的底气。
据江湖传言,北大社会学历史上有两个传奇的班级,一个是93研,一个是97本。93研出了李猛、李康、周飞舟、应星等一批理论牛人,我们班97本则是出了十几位博士,而且绝大多数是女生,在国内外各大高校从事学术工作。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我想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榜样的力量(role model)。那时候北大社会学系有好几位女教授,王汉生老师,佟新老师,卢淑华老师,程为敏老师,还有马凤芝老师,刘爱玉老师,赵斌老师,等等。这些女教授性格迥异,生活状态也各不相同。我想,可能正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使我们看到身为女学者的各种可能性。后来我去了香港中文大学读硕士,跟我同班读硕士的7个女生,教授却全是男士,系里唯一的一位女教授是王淑英教授,当时并没有给我们上课。所以说,北大社会学老师的性别比,其实是不同寻常的存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们这一班很多女生的人生选择。
很多人不喜欢《红楼梦》里的薛宝钗,认为她太过世故,还有阴谋论者认为她跟母亲经营“金玉良缘”,一心想嫁给贾宝玉。其实我倒觉得,以宝钗的志向、见识和能耐,她是不大看得上宝玉的。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定是自己去建功立业,而绝不会为了什么“金玉良缘”赖在贾府。只是当时社会实在是没有她施展才会的空间,只能如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以“良缘”为自己的最终归宿。类似的志向,探春曾非常明确地表明:“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早走了,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我乱说的。”这也是曹雪芹把她们全部归为薄命司的原因——在当时的社会,即使有才华的女性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庆幸自己活在一个女子也能有所作为的年代,更感恩在北大社会学遇到这些优秀的女学者,为我们提供了榜样。
大一时不知社会学为何物,四年后,却是我自己在文学、经济学,与社会学之中,主动选择了社会学。文学与社会学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将人生的体验与感悟,与更宏大的东西联系起来,从而完成生命的升华。我早已知道自己没有文学上的天赋,而且文学虽然抚慰人心,却也容易无病呻吟。社会学则为我提供了另外一条路径,赋予人直面现实的能力。社会学提倡深入现实的同时又与现实保持距离,在我看来不仅是一种研究方法,更是一种人生态度。
图为作者2014年回系里做讲座时海报上的照片。
值此四十年系庆之际,回顾一下在北大社会学的四年生活,絮絮叨叨说了这些。那时的我心智未开,世事不明,多亏老师和同学们的包容和帮助,慢慢走上了从事社会学研究的道路。今天我当上了社会学的老师,每年都有各种学生来问我是否要选择社会学的学术之路,我且把自己的经历写在这里,希望对跟我当年一样迷茫的学生们有一点借鉴作用,也不枉北大社会学四十年继往开来的初衷。是以为记。
文字编辑:王迪
推送编辑:程思璇、王朗宁
审核:王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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