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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地利华人手札:乌克兰难民(三)

吴老师醉后笑谈 近距离2 2022-05-05

说明:本文作者为定居于奥地利维也纳的华人Anna女士,她为来到维也纳的乌克兰难民提供志愿者服务。在工作中,她深切地感受到战争对普通民众的伤害与和平的可贵。她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见闻、感悟写成系列文章,授权本公众号独家发表。


经Anna女士同意,本文开通赞赏,并将赞赏收入的50%捐献给无家可归的难民,其余50%为本号运营收入,Anna女士不取分文。系列文章结束后将会在本号公示帐目,并出具维也纳相关机构出具的收款证明。                                                                    活出生命的意义   

 

“人们一定要有理由才能幸福起来,一旦找到了那个理由,他自然而然会感到幸福。人类不是在追求幸福,而是通过实现内在潜藏于某种特定情况下的意义来追求幸福的理由。”


奥地利作家Viktor Frankl(维克多·弗兰克)的这几句话让我明白了:


生活在这个国家里(奥地利)的人民,一直在寻找着他们的理由,并且他们已经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当志愿者的第二周,我被分配到第四组志愿者工作区,主要任务是为难民的三餐做准备,同时负责收拾和清洗餐具。因为是一大早,中转站的难民还不是很多,所以我们这些志愿者在准备完早餐后,有了一些空闲时间。



我志愿者Andrea闲聊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Andrea。因为第一周我在第一组照看难民儿童。


Andrea 看上去大约六十多岁,因为戴着口罩,我只能通过她的头发、眼睛和声音来判断她的年龄。透过她的眼睛,我隐约地感觉她平时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通过她的声音,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女人。我们的聊天也证明我的感觉和判断是正确的。


我问Andrea做了多长时间的志愿者,她告诉我,她第一天她就报名参加了,一直在第四组志愿者工作区。现在,她算是这个志愿者团队中的“领导”,跟另外两个组织者一起协调和安排这里的工作。


Andrea说她每周一、三、五以及周日上午来这里帮忙,其他时间忙自己的事情,或者在家休息。她开玩笑说虽然这里的活动区域很小,但是她的活动量还是很充足的,至少她不必再专门去健身房了。她补充说,有一次,她无意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步行记录,四个小时内,她步行的总行程约八公里,尽管她只是在那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活动区里来回走动。


我又问她为什么来这里做志愿者。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因为我提出的问题过于愚蠢感到惊讶,或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当志愿者感到惊讶。我猜,她心里一定在想,这还用问!



她回答我:“难道这不是普世皆知的道理吗?这个世界上,一直不都是强者应该帮助弱者吗?我们生活在和平国家的人不应该主动帮助这些从战争中逃离出来的难民吗?这不正是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所体现的吗?”


“我同意你的说法”,我对Andrea说,“不过,我希望我接下来的问题不会冒犯到你。在2015年,当时奥地利迎来最大的叙利亚难民潮,那一年,将近有九万多叙利亚和阿富汗的难民进入奥地利。我很好奇,你那时是否也参与了帮助叙利亚和阿富汗的难民?”


她马上回答:“我从去年才回到奥地利,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南非,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因此,我没有经历过叙利亚的难民潮,不过,假如我那个时候在奥地利,我也一定会像现在一样帮助那些难民。”


我又好奇地问她:“请问,你在南非做什么工作了?”


她告诉我,她在南非做过很多事情,经营过一家小旅馆(类似于爱彼迎),还曾在一个国际旅行社里当领导。


这时,来了七八个难民,我们赶紧去为他们准备早餐。


忙完之后,我又走到Andrea跟前,继续找她聊天。我知道自己有很多恶习,其中一个就是好奇心太重。


我对Andrea说:“如果战争一直持续下去,未来几个月,恐怕不会有更多的志愿者了,而且,那时来这里的乌克兰难民恐怕不会再有现在这样‘丰盛’的三餐了。”


停顿片刻,我继续说:“我知道,现在这些食物和生活日用品都是由个人和公司捐赠的,但是,再过几个月,谁还会给接下来的难民继续提供免费的三餐? 到那时候,难民救助站会不会出现物资短缺问题?”


“Anna, 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可能对奥地利还不是很了解。请问,你来自哪?” 她问我。


“中国,” 我回答。


“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她继续问。


“将近15年了。”我回答。


“哦,已经很长时间了。” Andrea说。(估计她心里说都来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无知。)接下来,她开始给我科普有关奥地利的公益组织发展历史。


“Anna, 你可能不知道,从1880年ÖRK(奥地利红十字会)的成立,到1903年Austria Caritas(奥地利明爱会)的诞生,我们的公益组织发展已经有150多年的历史了。公益事业早已经成为我们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然后她告诉我“在奥地利,15 岁以上的人口中,将近 46% 的人在从事志愿活动,这意味着,在奥地利有超过 350 万人口从事志愿活动。所以说,我们有足够多的志愿者,我们的公益组织非常发达。我们(奥地利)有一个非常健全的社会。” 


 

为了核实Andrea上面提到的几组数据是否真实和准确,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专门上网查阅了一下相关信息。根据官方的数据显示证明,她在上文中引用的那几组数据都是真实有效的。上面的图片来自奥地利官方,图片上的关键词包括:意义、文化、团队、荣誉感、投入… , 图片上也显示了46%的奥地利人在从事志愿活动。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志愿者,奥地利将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毕竟,奥地利消防部大约96%的工作人员是由志愿者组成的,奥地利医疗急救队中有超过92%的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


听Andrea说完那几组庞大的数字后(至少我感到庞大),与其说令我震惊,不如说我更加感到好奇了。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促使奥地利有这么高的人口比例从事志愿者活动?


我忍不住追问Andrea,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从事志愿活动?是什么激励她们从事志愿活动的?是学校的思想品德课教给她们的吗?”


Andrea 听完我那一连串的提问后,笑着说:“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也许是人的本能?或者是Gemeinschaftsgefühl (社区意识)?”


(此处,我需补充说明一下,她提到的这个德语单词Gemeinschaftsgefühl按照字面意思翻译是“社区意识”,其对应的英语翻译是Social Interest,在汉语里通常被翻译为“社会兴趣”。“社会兴趣”这一概念是由奥地利著名精神病学家Alfred Adler (阿德勒)提出的。是指人具有一种为他人、为社会的先天思想准备和自然倾向。阿德勒认为社会兴趣是所有人具有的一种先天需要,一种与他人友好相处,共同建设美好社会的需要。)


我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又继续追问:“你刚刚说的社区意识是如何培养的呢?是学校教导你们应该参与到公益活动中吗?”


Andrea回答:“不,至少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学校的主要任务。当你把孩子交到钢琴老师或者数学老师手上时,他们除了教给你的孩子五线谱、弹琴指法,和解决一道道数学难题的方法外,他们不太可能专门帮你去培养你孩子的社区意识。这是父母的主要任务,这也是父母存在的意义所在。”


我再次问:“那父母应该如何唤醒和培养孩子的社区意识呢?”


“要想成为盖房子的工匠,就要多盖房子;要想成为竖琴家,就要多弹竖琴。同理,只有行公义,才能成为正义之士;只有多自制,才能学会自制;只有行事勇敢,才能成为勇者。” 她引用了亚里士多德的话。


 “当你主动放弃开私家车,选择每天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去上班时,你的孩子跟你学会了如何减少空气污染;当你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去维也纳消防部参加执勤任务时,你的孩子跟你学会了如何参与到公益活动中;当你在餐厅里、在公交车上、在回家的楼道里对孩子轻声讲话时,你的孩子跟你学会了如何遵守公共秩序;当你为自己不恰当的言行跟周围的朋友主动道歉时,你的孩子跟你学会了如何改善人际关系。——这些都是培养孩子社区意识的重要渠道,孩子们只有在家庭生活中,与父母并肩做事,边学边做时,才能慢慢培养起责任感以及社会兴趣。”


“Andrea, 你刚刚说的这些太精彩了,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 听她一口气说完后,我对她说, “等我有空的时候,… ”


还没等我说完, Andrea 被另外一个志愿者叫走了。


此刻,我打开了电脑,我开始回忆Andrea那天早晨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并开始记录这段故事,我想把她的观点分享给我周围的人。这也是那天早晨我没来得及对Andrea说完的。此刻,我突然想到了亚里士多德的另外一句话 “对于美德,我们仅止于认识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努力培养它,运用它,或是采取种种方法,以使我们成为良善之人。”


这可能正是志愿者Andrea那天早晨想跟我表达的。


本系列文章链接:

奥地利华人手札:乌克兰难民(二)

奥地利华人手札:乌克兰难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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