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讼棍”说几句话

9月8日，广东梅州检察院的黄检察官在担任公诉人时，训斥辩护律师王腾为“讼棍”并破口大骂“我C尼妈”。我在9日的文章《惊掉你的眼球！公诉人法庭大骂“曹里码”》中就此作了简评，不了解情况的读友可点击标题阅读该文。

昨天，被斥为“讼棍”的王腾律师发文将此事的详细过程作了介绍，转述如下：

黄公诉人列举证人证言后，王腾律师认为，仅有“被害人、证人”的笔录不足以给被告人定罪。他说：网友举报黄检察官有婚外情并且有私生子，其情人在XX路开了家服装店叫“XXX”，请问监察委能不能根据这个证言直接将黄浩双开？

王律师现场所说“X”均为真实的路名和店名，他握有举报信也是事实。

他要表达的意思是：证言笔录必须与其他实体证据相佐证才能作为定案依据——这完全符合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刑诉法第六十一条规定：“证人证言必须在法庭上经过公诉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辩护人双方质证并且查实以后，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

如果没有这样的规定，要陷害一个人太容易了——任何人只要找几个认识黄检察官的人，说自己送了多少多少钱给他，就可以用收贿罪办了他。

休庭之后，黄某人气急败坏地怒斥其为“讼棍”，并骂出了不堪入耳的脏话。

关于他的脏话，我已经在上篇文章中评论过，本文着重谈一谈“讼棍”的话题。

“讼棍”这个词古已有之，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最早是清代吴敬梓的《儒林外史》：“知县大怒，说他是个刁健讼棍……”此外清人张集馨所著《道咸宦海见闻录》中也用过这个词：“平定州讼棍已革生员郭嗣宗……”

所谓“讼棍”，正式名称为“讼师”，指民间专门替人打官司的人，可以看作律师的雏形。

因为古代教育覆盖率低，大多数人都是文盲，碰上官司之后即便自己有理也讲不出来，只能听任官老爷们任意判决，最终造成“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社会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讼师”应运而生。

他们的出现，让官老爷们不能率性收钱、任意判决，至少有所忌惮，因此对他们恨之入骨，愤怒地骂他们为“讼棍”。

因此，“讼棍”这个词，是人治社会的产物。

现代法律采用辩护人制度，目的就是制约法官，防止其徇私枉法、任意判决。同时保障被告人的法定诉讼权利，尽可能避免冤假错案的产生。

当一个自然人站在法庭被告席上时，在公诉人、法官所拥有的国家公权力面前，他是绝对的弱势，拥有法律专业技能和辩护权的人员为其提供法律服务，就是为了平衡这种强弱之势的落差，尽力确保公平公正。

在这种相对稳定的法庭关系之下，提供法律服务的辩护人被称为“律师”。这是一个法律身份，依照法律赋予的权利参与诉讼活动，与古代官老爷口中所谓的“讼棍”完全不是一回事。

黄某把“讼棍”这个早已被扔进历史垃圾堆的词抛到王腾律师的头上，说明其潜意识里对他恨之入骨，因为对方让他无法像古代的官老爷那样任意定案、立功受奖。

我不觉得他骂脏话是件多么大的事——任何一个拥有傲人职业的人养小三、私生子的丑事被人捅出来后都会恐慌，气急败坏之下失去理智也属常情，并且他很清楚，王腾律师能够在法庭上当众捅出来，此事就很难不了了之。

——反正前景妙，索性先图个口头痛快。

检察官的收入固然不菲，但养小三、养私生子是不可能动用工资奖金的，否则没法向配偶交代，只能用“私房钱”。

养小三、养私生子的费用是一笔巨款，能掏出这么多“私房钱”的公职人员，你要说他没有一屁股的屎，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

陷入绝望的人，骂出再难听的话都可以理解。

我不理解的，是他抛出“讼棍”这个词；更匪夷所思的，有无数人在网上跟帖赞成“讼棍”之说。

我无法证实他们都是水军，我也无法证实他们都是痛恨辩护人的官老爷。

但我相信，把为被告人辩护的律师斥为“讼棍”的人，都拒绝现代法治文明。他们希望，自己指控什么就是什么，自己想怎么判就怎么判，被判的人还都要涕泪横流地感谢隆恩。

这才是他们渴望的司法生态。

但他们错了。

他们以为自己永远都坐在俯视被告人的位置上，实际上他们坐到被告席上的概率一点都不比普通人低。

不久前，关在西部地区一个看守所内的某前最高院法官字正腔圆地对律师说，他的案子怎么判是检验当下法治水平的标杆。

呵呵，我很想知道他过去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时，心里有没有骂律师为“讼棍”。

我还很想知道，此次事件中骂人“讼棍”的那个人，如果也不幸坐上被告席，会不会找一名“讼棍”为他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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