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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蛮荒走向文明,野外生存类纪录片的创作转向

符世傲 中国纪录片研究中心 2024-04-01

今年6月,美国历史频道制作的《荒野独居》(Alone)第十季开播,再次引发全球观众关注及热议。作为一档生存竞赛类纪实节目,《荒野独居》邀请来自各行各业的十位嘉宾到指定的荒野区域,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进行野外生存,其中坚持到最后的挑战者将获得节目设置的最终奖金。自2015年首播以来,节目已连续播出8年,诞生了《孤独:野兽》《孤身一人:冰雪奇缘》《独自一人:技能挑战赛》等衍生剧集,此外还在丹麦、挪威、澳大利亚以及英国等国家和地区制作播出了多个国际版本,取得了良好的收视效果。


《荒野独居》第十季海报


近年来,探险与旅游、考古、体验等新业态或新生活方式一样,在人群中逐渐培养了一批“小众”爱好者,现实中的生活潮流向影像世界蔓延,野外生存类纪录片也因此拥有了较为稳定的受众。



事实上,以野外探险为主题的纪实影像创作最早可以追溯到卢米埃尔兄弟时代。随着纪录片与探险因素的进一步结合,更多的类型演变而出:《北方的纳努克》(Nanook of the North)等关注人类学家的田野工作与对象,被视为人类学纪录片的开山之作;《伟大的白色寂静》(The Great White Silence)等专注于异国异域的风情展现,用陌生文化和环境的见闻吸引人们的注意;《横越黑非洲》(La Croisière Noire)等以探险过程作为关注主题,被称作“热带与赤道”探险片。


《横越黑非洲》海报


进入21世纪,探险题材纪录片中的野外生存内容在国际纪录片市场上越发火热,围绕“贝爷”“德爷”等野外生存大神打造系列IP,制作出不限于纪录片的多样态节目,引发全球观众的追捧。与户外真人秀节目相比,野外生存纪录片的主要区别在于嘉宾们需要完整经历荒野生活,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取食物和饮用水、搭建庇护所用以维持生存,并在这个过程中充分展示自己的野外求生技能和对抗自然环境的坚定意志。由于在荒野生存和探险本身就是极富冒险精神的挑战,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不仅对求生者的身体素质、心理状况有很高的要求,也同样让节目内容充满了刺激、惊险和未知。而对危险刺激内容的迷恋、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和对人物脱困过程的兴趣构成了观众喜爱此类节目的原因。


“贝爷”(左)和“德爷”(右)


2006年,贝尔·格里尔斯主持的美国探索频道的子栏目《荒野求生》(Man vs. Wild)一经播出就引发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该节目以“生猛”著称,为了在野外获取能量维生,贝尔经常需要生吃一些如蜘蛛、蚯蚓和动物腐肉等普通人难以忍受的食物,因此他也被称为“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无论是恶心还是恐惧,这种吞咽超出日常认知食物所造成的奇观效应给予了观众强烈的视觉感官刺激,充分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成为探险纪录片的一大特色。


向下滑动查看“贝爷”吃虫子



野外生存类纪录片的拍摄对象通常会邀请知名的野外生存专家,例如早期的雷米尔斯,以及近年来求生界的“顶流”贝尔·格里尔斯和埃德·斯塔福德。在2004年与探索频道合作之前,贝尔就基于自己过往探险经历,出版过多本关于荒野探险的书籍,收获了不少关注。埃德更是首个徒步走完亚马逊全程并借此创下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探险家,被称为“现代鲁滨逊”。关于二人的野外生存影像,重点正是“专家”如何求生:贝尔背靠专业团队提供的支撑,通常会刻意挑战一些危险情景,不断演示在困境中如何脱身;埃德则在没有摄制组跟随的情况下,用独自求生的苦行僧般生活向人们展示人类如何对抗孤独和自然、实现自己的生存进化。作为超越常人的“专家”,他们身上“英雄”般的特质赋予其强烈的人格魅力,多年来参与制作了一系列相关节目,从而构建了两个最大的野外生存领域的个人IP,也形成了一批较为稳定的观众群体。


《荒野求生》第二季开头,“贝爷”跳伞进入撒哈拉沙漠


当求生技巧被充分展示,吃虫子、遭遇各种危险等原本的“生存奇观”无法继续满足观众的心理预期后,野外生存类纪录片也开始找寻其他的创新点,构建更具吸引力的故事。1999年荷兰真人秀节目《老大哥》(Big Brother)推出后,生存竞赛类节目很快风靡全球,成为了节目内容制作的一个经典模式。野外生存类纪录片也自然而然引入了这种模式,将野外生存内容和生存竞争赛制进行结合,《荒野独居》就是其中一个。该片每季邀请十位选手参赛,每个人至多携带十件工具,在世界上的某片无人荒野上生存至少2个月。没有摄制团队跟随,所有的拍摄都由选手们自己完成,一旦选手被带到指定地点,之后其所能看见的人类将只有自己。


《荒野独居》第十季为选手们提供的可携带装备的选择范围


纪录片主角的“求生专家光环”被普通人的求生体验代替后,人与环境间的矛盾显得更为突出。在这场生存竞赛中,选手们的目标很明显地分为两种:一种是追求比赛体验的选手,参与节目是为了感受荒野生存的乐趣并挑战自我;另一种则生活困窘、瞄准了胜利后的奖金慕名而来。因此区别于以往的“英雄”主持,来参与生存竞赛的选手并不全都具备高超的求生技能,选手们遇到的意外状况也多种多样。有人在打渔时被鱼钩划破手臂选择退赛,有人走路不慎摔伤退赛,有人因为太过孤独想家哭泣而退赛……与此同时,为了赢得胜利,也有部分选手展现出无比的耐力与毅力,比如第九季的获胜者就为了胜利拒绝外出活动,仅靠喝冰水维生,最终熬过了所有选手取得胜利。此时,区别于异域风情亦或对抗自然的另一种“奇观”被创造,那就是人被自然杀死的一百种可能,以及人类究竟有多能挨饿。


《荒野独居》第九季获得最终胜利的Jacques Turcotte

刚开始野外生存时

Jacques Turcotte野外生存即将结束时


曾经,野外生存类纪录片的拍摄对象只有一个,所展现的内容也多为求生过程,节目看点在于在世界上不同地区的不同环境下被困时,将会碰到的不同困境,以及可使用的多种逃脱方法。随着相关类型纪录片的进一步发展,聚焦多个角色、多条叙述线并进的野外生存竞技成为了新的制作方向。2019年首播的《决胜荒野》就为“德爷”设置多个对手,通过完赛时间比拼谁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存专家”;《求生一加一》让两个完全不同背景的人组成搭档,合作求生;《野外求生夫妻档》在求生节目中加入了两性元素;《挑战求生轮盘》让6个人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环境中野外生存未知的时间……多样的角色选择意味着多条故事线,也意味着快节奏、高密度的信息输出和情绪冲击,于是野外生存类纪录片中的真人秀元素越来越多,“纪实+竞技”成为了此类影片的流量密码。



美国学者苏珊·朗格说:“艺术是人类情感的符号形式的创造。”即使是追求真实的纪录片,也同样承载着丰满的情感投射,并由此创造出动人的情感美学。当人被投放到世间绝境时,其与家人遥远的情感连结、与自我内心的情感斗争在困境中被无限放大。抓住珍贵的情感,展现这种超越“奇观”和“知识”之上、更具审美和哲学意味的情思,关注人本身的主体活动和心理体验,从而让观众共情、移情最终动情,也可以成为野外生存类纪录片提高其艺术深度的探索方向之一。


《求生一加一》第五季中,求生者探讨关于孤独的问题


对于野外求生者来说,孤独是他们要面临的最大挑战。在无人之地,对于亲情、友情和爱情的渴望更加明显,而这些心理活动正是让观众极易产生共情体验之处,也为影片叙事建立良好的情感基础。近年来,相关类型纪录片对求生者情感的关注表现得更为明显。在《荒野独居》第七季中,一位年轻父亲带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来到赛场,目的是让家人给予自己勇气和力量。但在艰难求生、无数次遇到困难时,他看到照片被激起的不是勇气,反而是无尽的思念,于是在坚持两天后,该男子因为过于思念家人选择了退赛。十季以来,因同样原因退赛的选手数量高达三分之一。事实上,对家人的情感不仅是很多参赛选手的退赛原因,也是参赛原因——为了给儿子做一个好的榜样、为了让母亲看到自己的改变、为了拿到奖金给女儿更好的生活……野外求生不是一个人的战斗,更是与家人的羁绊和牵挂。


《荒野求生》第九季中,Mark D'Ambrosio在野外制作的想要送给儿子的小木马断了一条腿,不幸的是,马腿还未修补好,Mark的庇护所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移情与情感代偿功能是野外生存类纪录片中的另一重情感表达,让不同背景的普通人在荒野中求生,给予了现实生活中奔波谋生的人们一种原始的满足感。一方面,影像中的奇观美景仍然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另一方面,求生者通过采集、狩猎搭建庇护所并一点点积攒生存物资的过程,对于观众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理解门槛和身份隔阂,易于通过“他者”体验完成了观者的“自我”想象。此外,建造、采集行为本身就指向了对秩序的构建,这种秩序感和掌控感,正好切中了当下快节奏社会中对生活逐渐丧失掌控感的劳动者的心理需求,因而极易得到观众的注意和认同。


一点点收集材料搭建庇护所,是每个野外求生者的必经之路


无论制作方向如何转变,野外生存类纪录片作为探险题材纪录片的一种,对人与自然的情感探讨都应该是其永恒的主题。而对人类的勇气、意志的赞美,以及对自然的探索与敬畏,同样是纪录片应该遵循的价值取向。


参考文献:

[1] 安德烈·巴赞. 电影是什么?[M].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艺术经典, 201907.202.

[2] 陈吉.国外丛林探险类节目制作特色探析——以《荒野求生》及《金炳万的丛林法则》为例[J].电视研究,2020(01):78-80.

[3] 王家东.极限挑战类纪录片的谱系、美学特征与多元表达[J].中国电视,2021(11):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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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何苏六

主编:韩 飞

责编:王 侯 李金斋

编辑:符世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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