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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 | 秋鹭子《凝视死亡:另一个文艺复兴》

秋鹭子 三联学术通讯 2024-03-20

这是一部描写“死亡”的书,它的十二个“专题”恰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死亡”的年轮。但是,“死亡”在这里失去了它的黑暗和沉重,变成了黎明时分明暗交界处最瑰丽清晰的形式感。

 

刘晨教授(秋鹭子)的书以感性和诗意的语言,描绘了这样的一个文艺复兴的“黎明”或者“清晨”,这使她的书不但延续了文艺复兴特有的“Ekphrasis”(“艺格敷词”)的传统,同时也使西方的“文艺复兴”,变成了她书中所言的“另一个文艺复兴”——一个“我的文艺复兴”。


——李军(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人文学院院长)

 

在文艺复兴辉煌的背后,是生命的无常:无论哪一阶层,多大年龄,都可能突然死去。死是生理的,与之遭遇的方式,则是文化的。文艺复兴人所发明的与之遭遇的文化手段之一,便是艺术。刘晨教授(秋鹭子)的新书,为我们呈现了文艺复兴艺术中这罕为人知的一面。这是一本才气横溢的书,充满工致的细节,与诗人的笔触。


——缪哲(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教授)


凝视死亡

另一个文艺复兴


The Renaissance Gaze at Death


秋鹭子 著


锁线裸脊,四色全彩

393页,138元

ISBN:978-7-108-06933-7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2年10月


内容简介


美人、英雄、圣贤、天选之子;恶人、凶手、复仇者……无论是谁,都逃不过“终有一死”的命运。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反抗、接受和迷恋,构成了文艺复兴时期最神秘、深刻的话题,也是无数艺术作品的母题。在《凝视死亡》中,艺术史学者秋鹭子将以众多亡者汇聚出“另一个文艺复兴”。



我无意写一部巨著,我想做且能做的,是透过我所熟悉的艺术——具体说,是以死亡为主题的艺术——去认识文艺复兴。在那个“重生”的时代,艺术家从未停止对死亡的凝视和沉思;形形色色的人,乃至一切众生,都在他们的画笔和刻刀下死过了。一切艺术皆是虚构,也是建构,借这虚构的死亡,文艺复兴艺术家建构了古代与现代、自身与世界的联系,以及各自的真实的生命体验。我尝试了一种有别于学术常规的写法,为的是更自如地将我对这类作品的切身经验表达出来,并传递给那些仍保存着“自然”状态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的读者。当然,必要时我也会借用艺术史及相关领域的知识,而前提是这些知识我已领会。 


——秋鹭子


 

作者简介


秋鹭子(刘晨),山东济南人。199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2005—2011年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艺术与考古系研修文艺复兴与巴洛克建筑及艺术史,获博士学位。2012—2013 年度哈佛大学意大利文艺复兴研究中心“安德鲁·梅隆学者”。与哈佛中心联合创办专为中国学者订制的文艺复兴研修计划,并担任“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与艺术之统一”研修营联席主任。2018—2019 年度哈佛燕京学社学者。2018—2020 连续三年获美国学院艺术联盟国际学者研究奖金。2019—2020年度美国盖蒂中心特邀研究员。


现执教于清华大学。自2017年起在新雅书院讲授“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通识课,深受欢迎。兼任北京电影学院客座教授,全英文讲授视觉艺术史。连续数年为《三联生活周刊》《新知》《爱乐》及Esquire China,T Magazine等刊物撰写书评、访谈、艺术和音乐专栏。


热爱创作,追求智慧,视东西方文化交流与传播为毕生事业。


目 录



十二种亡者角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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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se macabre

与/骷/髅/共/舞

Danse Macabre

* 本文为《凝视死亡:另一个文艺复兴》引子



 | 秋鹭子



曾经有一个美丽富饶的佛罗伦萨,它的鼎盛期恰好跟但丁的人生重合。与但丁同时代的编年史家维拉尼(Giovanni Villani)用一串醒目的数字记录了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文明:参差数千户人家,十万人口,一万个爱读书的儿童,一千个钻研数学的学生,五百位精通文法和修辞的才子,六百名律师,两百间羊毛作坊,八十家银行,五十七个教区,三十家种类不同的医院……当然,那里也有天灾人祸。阿诺河水泛滥,冲毁两岸的房舍。城邦总是起内讧,黑党白党争战不休,诗人遭流放。可每到黄昏,落日返照在青山上,从圣米尼亚托教堂的晚祷声中走出来,眺望那一片浸在玫瑰霞光里的城池,人们仍会情不自禁地感叹,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好的故乡。那时候波提切利和米开朗琪罗尚未出世,洗礼堂还在等待它的“天堂之门”,城市天际线也不见大教堂穹顶的轮廓。那是十四世纪早期的佛罗伦萨。在薄伽丘眼中,它是意大利最美的城市。所有关于文艺复兴的故事,都至少得从这里讲起。


托马斯·科尔(Thomas Cole),从圣米尼亚托看佛罗伦萨,布面油画,1937年,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


但十四世纪是寒冷的。《神曲》中惊心动魄的地狱之旅,就始于这个世纪的转折点。魔王卢奇菲罗(即撒旦)统治着第九层地狱的冰湖,那里是极寒之地,也是但丁从托勒密天文体系中推想出的宇宙中心。十四世纪孕育了第一代意大利人文主义学者,也见证了欧洲自中世纪以来最沉重的灾难。且不说教会分裂,农民起义,战乱频仍,我们今天再熟悉不过的气候变化和大流行病,也早已在那时登场。十世纪中叶起,北大西洋区域曾出现“中世纪温暖期”,但那种温煦的气候很不正常。物极必反,从一三一五年春天开始,大半个欧洲都浸在了冷雨中。洪水将低地国家变成一片汪洋;庄稼颗粒无收,粮食价格暴涨,农民吃不起面包。大饥荒为持续了两百多年的人口增长划上一个彻底的句号。最致命的是十四世纪中叶爆发的那场瘟疫,也就是后人所说的“黑死病”。它夺去了整个意大利至少一半人的生命。在佛罗伦萨,疫情从一三四八年三月一直持续到七月。维拉尼说,每五人中就有三人死去;当地的大主教估算死亡人数达六万。那之后很久,人们提起这场大流行病,仍叫它“佛罗伦萨的瘟疫”。

 

薄伽丘记录了佛罗伦萨的至暗时刻。他哀叹,瘟疫之前,谁都不会想到城中有这么多居民,一座座漂亮的宅子人丁兴旺,如今十室九空,连佣人都死绝了。对于生活在十四世纪中叶的佛罗伦萨人来说,死神成了最亲密的陪伴,末日近在咫尺。人与死亡朝夕相处,才想明白活着的事情。在精神方面,对上帝的信仰仍然有效,但如何安顿苟存的肉身,却是逼到眼前的具体问题。善于自我管理的人选择避世隐居,假装将死亡关在门外,守着寂寞的光阴自娱自乐;胆子大的纵欲狂欢,胡作非为。乡下人跟城里人一样过一日算一日,田园荒芜,牲畜到处乱跑。苍天无情,人也变得狠心,夫妻彼此嫌弃,就连父母都不愿照顾儿女。这时出现一个叫“瘟疫医生”的职业,他们多半是江湖郎中,很少能把病人治好,主要职责是记录每天的新增病例。尽管如此,瘟疫医生千金难求,善终的就更少,要么染病而死,要么下落不明。能照顾病人的只剩下不怕死的男仆。薄伽丘在《十日谈》的楔子里提到一个前所未闻的现象:佛罗伦萨的淑女不论出身多么高贵,一旦得病,都顾不上体面和禁忌,想方设法、不惜重金雇一名男仆,也不管他是丑是俊,是老是少,就让他像贴身丫鬟一样伺候自己。痊愈的女子经过这场事,都不再像从前那样贞洁。这算幸运的。毕竟佣人稀缺,更多的病人还是死了。


桑德罗·波提切利(Thomas Cole),纳斯塔吉奥·德利·奥内斯蒂的故事,木板蛋彩画,84×142厘米,1482-1483年,普拉多博物馆


《十日谈》有寓言、传奇、野史或轶闻共百篇。如薄伽丘所言,这个故事集本来是写给深锁春闺的太太小姐们消愁解闷的。可他偏要在好故事之前“喋喋不休”地讲瘟疫肆虐、哀鸿遍野的惨状,说得他自己也觉得厌烦,就是为了让读这些故事的人明白,欢乐必以哀愁为前路。他称读者为旅行者,将这悲惨的开头比作旅途中荒凉险峻的大山,翻过山才是鸟语花香的平原。这是一个绝妙的比喻。荒山与平原可以是两重天,但它们属于同一场旅行。就像晚期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正是薄伽丘所经历的那个至暗时刻,将这两个看似迥然不同的时代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如果用两个关键词概括十四世纪,就是“危机”和“死亡”。当然,任何时代都会留下两者的踪迹,但对薄伽丘的世纪而言,它们是无所不在的现实。

 

黑死病的阴影下,意大利人的世界观发生了重大改变。对死亡的熟悉让思想者更关注人在现世的生活,而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来世。与此同时,灾难也催生了一股新的宗教热忱,为意大利的宗教艺术赋予了强大的能量。死亡还给艺术家提供了新的灵感,从托斯卡纳到西西里都出现了以“死神胜利”为主题的壁画。最有名的一件在西西里的巴勒莫(绘于十五世纪中叶,作者不详),有六米见方,构图考究,笔触微妙,像放大几十倍而不失精确的细密画。画中人物仿佛从《十日谈》里走出来的,齐聚在一个阴翳的花园里,一匹瘦骨嶙峋的马飞跨正中,马背上的死神拉弓放箭,刚射中一名青年,其他如君侯、骑士、诗人和少女纷纷中箭躺下,死相各异,有一脸痛苦的,也有平静安详的,还有的身首异处;右边几个锦帽貂裘的贵族还在拨弄琴弦,左边一队穷人战战兢兢,徒然地哀求死神手下留情,当中一位却忽然转过头来,与你四目相对。

 


进入十五世纪,另一种诡异的骷髅画又从法国向欧洲东北一带蔓延开来。它有一个阴森的名字:死亡之舞(法语:Danse macabre;德语:Totentanz),经常出现在罗曼或哥特教堂的墙壁上。“死亡之舞”比天使报喜和耶稣降生的图像还要“生动”:有时骷髅们自己开派对,张牙舞爪,凌空起舞。有时它们扮成上帝的信使,把亡者一个个从坟墓中掏出来,等候末日审判。更多的时候,它们牵着活人的手,排成一溜跳集体舞。活人一律艳妆华服,头上顶着中世纪特有的造型奇异的帽子,跟白森森的骷髅们间隔开,节奏分明,步伐一致,滑稽而又怪诞,倒不觉得恐怖。队伍中有教皇和帝王,妇女和小孩,也有三教九流,大家不分贵贱,情同一家,像过节一样。那份优雅和从容令人想起马术中的盛装舞步,只是欣赏这表演的人心里得明白,舞到尽头,必然会出现一座敞开的坟墓。基督徒们看到小耶稣在母亲膝上玩耍的样子,自然要感动;看到圣母哀悼基督,也会面露戚容;但只有当他们看到跳舞的骷髅时才会想起,世间一切终归尘土。

 

伯恩特·诺克,《死亡之舞》,约1463年,吕贝克圣马利亚教堂“亡者小礼拜堂”壁画(已毁)的设计图稿


“死亡之舞”本质上是个寓言。十六世纪二十年代,宗教改革运动正如火如荼的时候,德国画家小荷尔拜因(Hans Holbein the Younger)设计了一套图画,以讽刺笔法重新演绎了这个寓言。一位木版雕刻大师把其中的四十一幅做成了木版画。用“精美”来形容这种主题的艺术,也许有些错位,但它们的确是鬼斧神工之作。一五三八年,法国里昂的一家出版社把这套作品印刷成书(原名:Les simulachres et histories faces de la mort,发行后大受欢迎,到十六世纪结束时,正版和盗版加起来已有一百来个版本。每幅画下面配有拉丁语的《圣经》经文。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视其为参悟死亡的宝书,而俗人也可以把它当成好看的连环画收藏。小荷尔拜因笔下,象征死亡的骷髅就像专搞恶作剧的顽童,装扮成各种形象骚扰全人类,不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少,就连最虔诚的信徒也不放过。它往往在你最享受生活和最专注于工作的时候出现,效果有如当头棒喝。比如其中一幅画里,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正在犁他的田,这骷髅忽然跑过来,举着鞭子赶起了牲口,牲口受惊狂奔,眼看要把农民拖死,可怜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连口面包还没吃上!再看底下赫然写着上帝将亚当逐出伊甸园时说的话:“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旧约·创世记》第三章:19)一五四九年的意大利版本还加上一句骷髅的黑色幽默:“你想休息吗?那就高高兴兴跟我来啊。”还有比这更让人一边脊背发冷一边捧腹的连环画吗?

 

又过了一代,大约一五六二年,老勃鲁盖尔(Peter Bruegel the Elder)融汇北方木刻和意大利壁画两种传统,创作了木板油画《死神胜利》Triumph of Death。画中,一队骷髅大军横穿旷野,再次上演死亡的狂欢。这是一个至为魔幻的世界,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像磁铁一样把人吸进去。它可以无限放大,每一次放大都会照见匪夷所思的细节,每一个细节都能单拿出来讲一个故事,而每一个故事的主角无一例外由骷髅扮演,活人无论多么古怪有趣,在它们跟前都相形见绌。且看左下角:一个国王马上就要咽气了,还念着荣华富贵,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去够他那两大桶金子,这时一个骷髅人赶紧从背后抱住他,并将一只空空的沙漏举到他眼前,好像说:你怎么死到临头还不醒悟?——又是一声当头棒喝。道理谁都明白,可没有哪种修辞比骷髅的形象来得触目惊心。

 

老彼得·勃鲁盖尔,《死神胜利》,木板油画,117×162厘米,约1562年,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


这些亡灵从中世纪出发,穿过文艺复兴,至今不散。它们不光在画里跳舞,还潜入音乐、文学和电影,人类所发明的任何一种艺术和娱乐里都有它们的影子。十九世纪上半叶,浪漫主义运动极盛时,艺术家们凭着直觉重新打开了中世纪的记忆。柏辽兹在《幻想交响曲》最后一个乐章引用格列高利圣咏“末日经”(Dies irae),旋律有种不可思议的现代感。李斯特来到意大利比萨,看见画在大教堂墓园墙上的《死神胜利》,久久不能忘怀,十年后创作了钢琴曲《死亡之舞》。一八七四年,法国作曲家圣桑给好友写了一首雅俗共赏的交响诗,也叫《死亡之舞》,它让人想起万圣节的传说:死神拉着小提琴召唤骷髅们给他跳舞,一直跳到黎明鸡叫才躺回坟墓,等下一年再聚。到了二十世纪,骷髅舞仍在勋伯格和肖斯塔科维奇的乐曲伴奏中继续。就在两年前,瑞典摇滚乐队“幽灵”还推出一首极富争议的新歌《死亡之舞》,重金属的嘶吼中,几个世纪前被黑死病夺去生命的亡灵再次复活,彻夜狂欢。

 

未知死,焉知生。人对死亡的恐惧、反抗、接受和迷恋,大概是晚期中世纪和近代早期留下的最神秘和最深刻的话题。七百多年来,艺术家们把它演绎成无数种怪诞和绮丽,惊悚和反讽。伯格曼电影《第七封印》里,黑衣骑士经过一个教堂,看到正在创作中的“死亡之舞”壁画,陷入沉思;可他没能唤醒“沉默的上帝”,那盘棋还是输给了死神,暴雨后的阴云下,他和同伴也跳起了死亡之舞。

 

事实上,人类从未停止与骷髅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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