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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访谈 | 郑晓龙:让你在《渴望》《金婚》《甄嬛传》里找到自己
郑晓龙
主要作品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金婚》《甄嬛传》《红高粱》《芈月传》《急诊科医生》和电影《刮痧》《图兰朵》等,都是收视和口碑俱佳的作品。
郑晓龙真正开始自己的“爆款制造机”生涯,是1990年在感情剧《渴望》中担任制片人,随后1993年因与冯小刚联合执导《北京人在纽约》而获得关注。2000年执导的剧情片《刮痧》获得北京市十个一工程奖。
作为导演,他获奖无数,在中国电视的三大奖项中,他实现了最佳导演奖的大满贯。2008年在第14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凭《金婚》、2012年在第18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凭《甄嬛传》获最佳导演奖,2009年在第27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凭《金婚》获优秀导演奖,2016年在第28届中国电视金鹰奖凭《芈月传》《红高粱》获最佳导演奖。
专访他时,他说话特别详细。一个话题,引经据典,抛出观点,举例佐证。不需要问他为什么说话是这种风格,因为他的电视剧都给出了答案:强调细节真实的人,不可能不建立一个庞大的知识库,一个复杂精密的运行系统。
戏如人生。这些真实的细节,让看戏的人,能在郑晓龙的剧中看到生活,看到自己。
这样的剧,自然大家爱看。就像郑晓龙自己对经典的评价:大浪淘沙,历史能留下来、一代一代老百姓都会看的作品,才是精品。
本期焦点人物 郑晓龙
青年报记者 陈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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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籍贯永远是填上海
郑晓龙:我做电视剧,跟上海电视台和很多上海的影视公司有着多年的合作,这让我对上海的认知更深了一步。上海不仅仅是现代、时尚,还包括着上海人的契约精神、热情和包容,包括在中国的现状下,上海的变通能力和主动作为,都让我有深刻的印象。所以我愿意到上海来,愿意跟上海的朋友一起合作,为中国的影视剧做点事情。
郑晓龙:别人说我老是踩在点上,但是我从未有意识去踩点。其实一代一代的观众,口味都不一样,而且你的题材也不一样,但一踩响了,再一踩又响了,说明了什么?说明人性的东西不会变,只要你讲人性本质的故事,什么时候都有人关注,甭管几零后。其实电视剧是讲什么?我觉得最主要就是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讲人性当中的一些更深刻的或者是更有意思的事。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是有意思的,普通人的价值观也是有意思的。
观众,虽然需求越来越多元,但我很少去考虑所谓的“分众”。因为我觉得电视是大众媒体,真正搞这个的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接受。要更多的人喜欢,你就必须考虑大部分老百姓、大多数人的认知,这里面包含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生活上对价值观的认知。比如说,一夫一妻制是大众化的价值观,一夫多妻制只能是少数人的认知吧?大部分人希望情感专一,希望能一生一世。所以你老去歌颂一夫多妻制,可以吗?这不是大众化。
我拍《甄嬛传》,其实就是批判一夫多妻制的,揭露封建皇家的落后、黑暗的婚姻制度。这片子后来到美国,美国人都能看明白,他们的广告词用的是“一个不屈的灵魂,一个弱女子对抗整个大清帝国”,我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人都能看到这部剧是对封建社会的反抗和批判,可国内有些人却说是什么“宫斗剧”,我觉得我就有点不懂。
2
我所谓的踩点成功是对人性的挖掘
郑晓龙:现在我们正在弄这个事儿,这是总局(国家广电总局)交给我们的一个任务,连《功勋》这个名字都是由总局直接想出来的名字。我一开始有点犹豫不想接,并不是因为这是总局的“命题作文”、交办任务就觉得不好,而是我没有太大的信心拍好。但是,当我真的了解这些功勋人物的故事后,我也理解了总局为什么找我拍《功勋》,让我来当这种题材的导演——你真正对这个事情上心了,你就会觉得,需要好好拍出来一个有意思的、说人话的《功勋》,因为他们真的为了国家甚至为了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一点谁都否认不了。
你像屠呦呦,她的青蒿素的发明,每年在全球能救活上百万人。比如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能够解决多少人的吃饭问题?比如国家的氢弹之父、核潜艇之父,他们在那么艰难的条件造出的国之重器,为中国这个国家的自立自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又比如申纪兰,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她最先提出男女同工同酬,后来被写进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宪法,为中国的男女平等,起到了多大的作用,这是有目共睹的。
这些有功勋、有功绩的人物,怎么才能表现好?不刻意拔高、说的是人话、干的是真正反映他们内心思想价值的事,把这些科学家的个性拍出来,才可能成为一部合理的、好看的片子。所以,虽然一开始是自上而下的一个任务,但后来我们自己自下而上去调查了解这些人物时,才知道他们那会儿根本不是后人所认为的“不同人”,他们只是专注,只是“一根筋”。这些都是人性,都非常非常有意思。
3
爆款剧的生命力在于细节真实
郑晓龙:能做到爆款,真的是特别难的一件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就爆款的。任何国家都如此,任何影视剧的拍摄都如此,爆款必然是经过了多少年的沉淀或者努力,才有可能产生。你看《红楼梦》,曹雪芹写了一辈子、一生,它才成了个爆款。
我们创作的时候,不能想着爆款,要想着做精品。对年轻人来说,可以好好想一想,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什么是好作品。到了社会上,我们也应该知道,什么才是好作品。从《战国策》《史记》,到后来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里面哪些是精品哪些不是,现在一眼都能看出来。
什么是精品?大浪淘沙,历史把它留下来的,就是精品。这些人类文化的高峰之作,跟得奖不得奖没有关系。一代一代的人都去看,还要一代一代的人喜欢它、研究它,像《红楼梦》,最后甚至形成了一门学问叫“红学”。
毛泽东同志把《红楼梦》称作封建社会的一面镜子,列宁把托尔斯泰的作品称作沙俄时期农奴制度的一面镜子。你仔细想想,托尔斯泰哪知道列宁呢?哪里知道农奴时代这种历史断代的知识呢?曹雪芹哪里知道封建社会这个词?但正是因为他们的作品中,有大量的真实的细节,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社会里的人和事,后人再来看,发现他们刻画了非常好的形象,揭示了非常牛的道理,他的作品能够被后人不断用新的内容填充进去——能被观众认可、经得起时间沉淀,这就是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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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剧是趋势,
未来我会拍一部超级网剧
郑晓龙:我始终觉得网络播出的和电视台播出的,只是播出平台不一样,都是电视剧。也许是平台不一样,反过来对制作的要求不一样,但目前还没明确表现出来。比如拍超级网剧,更大制作,播出时间和电视台不一样的,比如互动性的网剧,根据观众需要迅速制作的网剧,是多线头的,多角度的,可以和观众直接互动,技术上的不一样而使生产出来的作品不一样,我觉得这才叫真正的网剧。
现在的所谓网剧只是网上放映的,仍然是电视剧。现在并没有因为技术改变,在生产和观看方式上就有所改变。
超级网剧,我的理解是在表现形式上得不一样,或者播出形式上不一样。比如一般电视剧45分钟,它就得一个小时,或者播出频率超级慢。美剧里也分超级和非超级,比如大家看过的《老友记》,多机拍摄现场切换,就是普通的,但是《权力的游戏》就算是超级网剧。
我现在在弄一个剧本,他们希望我拍成超级网剧。它是一个大的题材,是所谓的历史传奇,它具备真实的历史背景,在这个基础上有创作。它的历史意义特别重大,因为我觉得我很难想象拍一个没有任何营养的东西。我不说价值观,但是无论如何,你在各个方面或者在美学上,或者是在所表达的你的精神境界上,表达人格和人性尊严的深刻的感觉上,你都要或多或少有点营养。至于播出形式,希望是周播,不是一天两集。
我自己也很看好网络播出的样式,未来它一定会取代现在在电视的播出。海外像HBO、华纳兄弟和迪士尼,都在搞自己的网络播出,因为他们都看到了Netflix的影响。技术上的进步,必然带来样式的不同。这是个方向,没办法阻挡的。生产力带来生产关系的变化,这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
郑晓龙:积压这个事儿没办法。特别是前些年,咱们盲目投资,很多资本认为影视剧能够赚钱,就有大量非专业的人在弄,门槛也很低,拍了很多品质非常差的片子,自然就被积压了。那会儿老在说一年拍16000集,每天得播多少集才能播完啊?市场不成熟到这种程度。你让别人每天别的事儿都不干,只看电视剧吗?
我们都在说要从电视剧大国走向强国。美国是电视剧大国也是强国,一年生产的电视剧也不过4000多集,其中还有很多是爆款。我们是多少倍了?
我们现在电视剧火,很多人就觉得我们厉害了,但现在的环境,也让我们反思,看看我们用的这些设备,基本都是国外进口的,甚至连制作软件也都是进口的。这个行业的工业体系,都还没完全建立起来,还很初级,我们需要将整套的体系发展起来,能够拉动国家的GDP,这才叫工业化。现在有票房有收视率,还不叫拉动GDP。
审稿:梁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