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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快递小哥旭日会把收件人名，一字不落地念出来。后来，旭日知道王一博是谁了，他会故意抻长“王——一——博”这三个字，等收件人自己把名字报出来。王一博其中一个“老婆”，在请旭日上门搬运重达15公斤的包裹后，给他发了一段小视频，里面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拿着话筒跳舞，好多光对着他的脸——旭日没看清王一博长啥样，可他总算知道了，这个王一博是个男明星。渐渐地，旭日发现让对方报收件人名也很难，收件人会选择说门牌号，“3号楼507”，或者手机号——“可能身边有人，不好意思吧。”旭日挠挠头，“要是接电话的是男的，我就直接说放门口，或者电表箱里，为这么点小事，吵嘴不值当。”收件人叫什么，虽然是小事，但在去年旭日刚入行时，确实给他造成了困扰。去年三月，他从东北来到北京，分到朝阳区某服务部，分管一个三环边的小区，5栋楼，每栋31层，一层8户，算下来，也有1200多户。
图｜视觉中国
“第一天派件，上午送了一个‘王一博的老婆’，一个‘王一博的妈咪’，下午又来3个王一博的啥，还都不是一户，1号楼到5号楼我跑个遍，我都蒙了，心想王一博是开发商啊？咋住的都是他家亲戚？”开始时，旭日不知道收件名可以随便取、随时改，他听说大城市都用信用卡，还以为这些叫“王一博的某某”的人，都刷了王一博的信用卡——直到同事小吴说：“她们哪花得到王一博的钱哟，王一博都认不到她们的。”旭日才明白：“敢情这帮人是伙起来，为王一博花钱的。”
11月3号，北京寒潮的第二天，双十一的海量包裹，从天南海北运来。“比昨天强点”，旭日哈着白气，拿手比划着，“昨天卸完车，包裹都堆到对面车道上了。”早上6点，气温只有2度，旭日背靠中铁十四局的大铁门，里面有地铁线路在施工，他面前的包裹不断涨潮，重重将他围困。他脱下红色羽绒马甲，后背冒着热气，像一只灵活的地鼠，在包裹里钻来钻去。他在马路牙子上垫好防潮垫，弓着腰，开始分拣：1号楼，2号楼，3号楼——3号楼“王一博的氧气”，上个月搬走了，走之前发微信跟旭日说，她没换墙头，就是搬家了，折磨下一个快递小哥去了。旭日以前闹过这样的笑话：1号楼的“王一博的老婆”，先是变成了“李敏镐的老婆”，后来又变成了“孔侑的老婆”，最后那个名字，最后那个字他叫不准，旭日打电话跟收件人核实，问对方咋又改名了。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女孩不高兴了：“我叫什么，你管着吗？”“其实我是怕送错。”旭日强迫症似的，拿耳朵后的蓝笔，把一个地址圈了两遍，“丢一个件，好几天都白干了。”旭日虽然不懂饭圈，不懂什么是“墙头”，但他还是凭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简单共识，推动了小区里追星女孩的彼此相认，常常是一个女孩来取件，他指指另外一个说：“你俩收件名一样。”两个女孩心领神会，一边笑一边加微信。今年7月，小区里的追星女孩举行线下聚会，还拉了微信群，邀请旭日参加，但是他没去：“我又不是粉丝，也没买过人家东西，不合格嘛。”嘴上虽然这样说，旭日和这帮追星女孩相处得不错，就像今天，望着浩浩荡荡的包裹大军，他把追星女孩的包裹单列一队，打算送完别人的件，再送她们的。“白天她们都不在家。”在旭日眼里，这帮姑娘都是女强人，工作忙，没空逛街，只能网购，周末上午打电话，一概没人接——事实上，他工作一年半，收到的唯一一个投诉，就是因为周日上午给收件人打电话。“估计一宿没睡，刚躺下，让我给吵醒了。”旭日说，“不打电话我不放心，还是得告诉人家一声。”往后碰到那一户的件，他都攒到下午送过去。旭日说，这帮姑娘平时包裹就多，不光是双十一，每个月都得来几波，“一阵是喝的（饮料），一阵是擦的（化妆品），一阵是书，老沉了。”10月下旬，金鹰节刚结束，旭日送快递时，发现收件人门上，贴了一张巨幅海报，里面一个男明星举着奖杯。旭日敲门，把快递交给女孩：“多不安全啊，你这往门口一贴，一看就是追星的小姑娘。”下次去，海报还在门上贴着，他就给女孩举例子：“有些小姑娘，自我保护意识可强了，给自己起名叫林先生、陈大爷、袁天霸啥的。”女孩说：“金鹰奖哎，最受观众喜爱的男演员哎，我得让大家能看着啊！再说醒目点，不是也方便你找吗？”还有一次，旭日送件时，遇上一户门没关严。他敲门，里面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道是不是该帮人家把门关上。旭日在那个门口，焦头烂额地站了20分钟，“汗全下来了，就怕人家丢东西”，后来他报了警，警察来了，户主还没回来。隔了半个月，旭日又送到那一户的快递，开门的是个女孩，他说：“你出差刚回来？”“关门吧，反锁上啊。”旭日按电梯下了楼，他不着急，这女孩新搬来的，还不认识他，有防备心挺好的。旭日说，他负责的小区单身女性多，门卫看得又不严，他看到生人都挺注意的，平时碰到别的快递公司的同行，都会打个招呼，看是不是一路人。快递送多了，除了王一博，旭日还掌握了许多明星的名字，像王俊凯、易烊千玺、邓伦、李现、刘昊然等等。今年双十一提前到1号，各大快递站接连爆仓后，纷纷挂出大红横幅：“热烈欢迎易烊千玺、李现、王一博、朱一龙的女朋友来取快递”。旭日说他也提议搞一个，但是站领导不让，说还是得送上门，不能欺负女生们素质高。但在旭日心里，这帮姑娘素质就是高，爱笑、爱说谢谢、说话看着你眼睛。明知道他是个大老粗，还跟他讨论唱歌啥的，还给他推荐电视剧，很多剧他都爱看。看完了他也琢磨，自己这算不算追星了？
双十一，追星女孩们集体发力，偶像代言的产品，她们一买就两三箱。虽然有电梯，旭日扛到门口也气喘吁吁。他说，幸好这些男明星，没代言个冰箱啥的。晚上8点半，旭日还在送件。一个姑娘下了班，在3号楼门口叫住他，告诉他王一博代言汽车了。旭日心想：挺好，带轱辘的，不用搬上楼。如今，旭日也有了自己的信用卡，上个月在商场里办的，办卡送一只蓝色的拉杆箱。填完资料，旭日一抬头，流光四溢的首饰柜台前面，立着一个巨大的人形立牌，广告牌里的人低着头，指尖缠绕着一条银色项链——这不是王一博吗？终于，快递小哥旭日，不止认识“王一博的老婆”，也认识了王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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