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彦婷面相娇小,网友称其为“魔方女孩”,实际上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离家去医院前,向彦婷打算带点什么东西,打发住院的无聊时光。后来,她在口袋里揣了几个魔方。
没想到,因为一张病床上玩魔方的照片,她突然火了。这个场景,被赋予了“乐观”、“坚强”、“镇静”的解读,为疫情最严重时的武汉,提供了一点鼓舞。
向彦婷“成名”已过去6个多月,她的身体已经康复,但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的重建,依然在进行之中。
点击观看视频:武汉方舱医院静静玩魔方的那个女孩,治愈后把玩具还给了女儿
向彦婷展示当初确诊的CT照。
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就在一天前,武汉刚宣布“封城”。她把自己的症状,用微信发给一位医生朋友,得到回复是:“90%是感染了”。
当晚,她去医院照CT。临走前,她偷偷给熟睡的儿子拍了一张照片,她很害怕,怕这是最后一面。医生看完片,没提“新冠”那个词,只是轻轻说一句:“这就是了”。随后向彦婷给朋友们发了消息,“我中招了,你们注意体温”。那时候,很多人会隐瞒自己病情,向彦婷没有,她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来。
行走在夜色中的武汉,向彦婷发现,周边小区隔离在家的人,有的打开了窗户,用合唱为武汉鼓劲加油——但这没给她带来任何安慰,只是让她愈发感觉无助和孤独。
第二天,向彦婷在武汉市东西湖第二人民医院找到了床位,随着病情好转,2月7日,她转入武汉客厅方舱医院。
记者拍摄的这张照片,让向彦婷走红网络。
因为疫情,女儿被困在外婆家。前往医院前,向彦婷把女儿的魔方塞进了行李,以此打发漫长的住院时间。2月10日,向彦婷正坐在病床上摆弄魔方,一位路过的摄影记者,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原本平淡无奇的行为,在特别的场景下和时间下,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如同“读书哥”一样,“魔方女孩”一夜走红网络。
2月,武汉客厅方舱医院,医护人员带领患者们跳广场舞。
走红之后的向彦婷,有些惶恐。越来越多的陌生人联系她:朋友、记者、网友……连去上厕所的路上,都常被病友拦住。“还有医护人员半夜11点,来找我合影,想拍摄我拼魔方的视频”,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向彦婷“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陪着傻笑”。 3月7日,方舱医院“清零”。
“魔方女孩”,成了向彦婷的标签,但她对这个称号,并不是很喜欢。“我不想出名,不想上新闻,也不想占用社会资源”,她说,她只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她入院时,方舱医院才刚开始运行,等她出院时,武汉的16家方舱医院已累计收治了12000名患者。
到了小区门口,向彦婷越走越热,她看见街上已有人穿春装了,而她还是当初离开时的羽绒服。看见老公邓克函时,她惊呼起来,“你怎么头发长成阿童木了?” 邓克函调侃她,“这一趟玩得好嘞,整整出去了两个月啊”,像是妻子刚刚结束了一次漫长旅行。这个疫情前“连面条都不怎么会下的男人”,在向彦婷的“接风宴”上,端出了满满一桌菜。有朋友来看她,不坐,也不喝水,就杵在门口和向彦婷聊天。“怕得不行,但还是要壮着胆子上来看看你”。回想起当时女儿对长辈隐瞒病情,妈妈潘国英哭了起来,向彦婷也跟着落泪。闺蜜第一次来看向彦婷时,用手套、护目镜、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全副武装”地陪向彦婷逛街。到了饭点,闺蜜宁愿饿肚子,也不取口罩——她害怕病毒,却还是要陪在向彦婷身边。看到卖眼罩的商店,向彦婷想到了从不熄灯的方舱医院,她脱口而出:“我在方舱的时候,要是有眼罩就…”
话出口一半,她强咽了下去,“那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这样讲有可能会吓到周围的人”。疫情似乎已经过去了,但要完全回到从前,还需要时间。但并非所有见闻,都让向彦婷感到温暖——异样的眼光,依然无处不在。很少有人会当面表现对“治愈者”的敌意,但向彦婷也能感受到,背后的指指点点,传递着他们的介意。有一次向彦婷带儿子下楼散心,听见不远处的两个老爹正在比划,“这栋楼有一个(新冠患者),那栋还有一个”,儿子在旁边玩得开心,向彦婷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原地。向彦婷与儿子钱钱。
7月1号俱乐部重新开业,女儿兴冲冲地准备“复学”,却被一条通知打焉了,“凡是感染过新冠,或家人感染过的,暂时就不能去了”。
向彦婷终于有些忍受不了了,“武汉解封都几个月了,几次核酸都是阴性,我也有绿码,我女儿从没感染过……凭什么?”但她没有上门争论,解释在她看来是无用的,“只会越描越黑”,给自己和家人徒增烦恼。向彦婷每天都会与病友们交流。
直到今天,这个名为“志愿者欢乐真是多”的病友群依然活跃,每个人都在这里分享身体状况、生活遇到的温暖或冷眼。
高考生婷婷抱怨,痊愈后她赶上高三复课,常被同学在背后议论,甚至有人“让她远一点”;模拟考试,惯例是每排第一个同学收发试卷,到了她这,老师却专门让最后一个同学收试卷。“她尴尬地站在那里,被所有人盯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电视台上班的磊子,出院以后已经连续十次核酸阴性,依然被要求居家办公。因为效率低下,领导对他有了意见,但他深感无奈。他们常在群里吐槽,把这当成一种解压、相互鼓劲的方式。 “有的人是怕病毒,有的人是怕我们”,向彦婷总结道。
康复后,向彦婷多次献血。
没过多久,她又拉着病友们组团去了第二次。她认为,这是“新冠痊愈者”这个特殊身份,为社会所能做的最大贡献。第三次去时,他们被告知,体内抗体含量已经下降,不再满足捐献条件,“早知道那时候再多捐几次血浆”,向彦婷对此很遗憾。在潜意识里,他们似乎以为,这是“减少歧视,增加尊重”的一种方式。
汉口常青花园附近的一栋居民楼里,桌上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向彦婷将刚冲好的咖啡一一装杯,尝试着拉出一个叶子的图案。三岁的儿子钱钱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动画片,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厨房,落在他们身后。 “我自己知道我没有传染性了,但也不会去跟人争论”,向彦婷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有一个接受过程的,我也能理解,但是也希望能科学的看待,我们这些人只是运气不太好,但都已经安全了”,她重复道。
现在,生活中很少有人叫她 “魔方姑娘”了,向彦婷知道,这个称号注定只是她生活中的小插曲,最终还是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最让她轻松的,她没有“连累”过任何人。她开始重拾起烘焙的爱好,上班也已在计划之中。 “和太多人相比,我已经足够幸运”,如今的向彦婷很知足,“其实人真正离不开的,也只是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柴米油盐,家人健康,团圆,就是最大的幸福”。
第38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