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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品牌的改衣裁缝,触到财富世界的一角丨缝隙里的人

腾讯新闻 中国人的一天 2022-05-11

金凯琴的名字在顶级奢侈品牌的消费群体里打出了名声,这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家开在北京CBD旁的改衣店。老板兼裁缝常林接待过的客人里,有人改过售价超过100万元的貂皮大衣。店铺服务过的明星包括成龙和刘德华。

改衣店是阶层帘幕后的惊鸿一瞥,从业十几年来,裁缝们一面经手天价衣物,见惯了富裕阶层的奢靡;一面经营平凡生活,在时代浪潮里低头前行。

近期,腾讯新闻·中国人的一天栏目推出系列人物纪录片《缝隙里的人》,今天推出第三期。我们希望在时代当下,窥见另一种人生。

常林有一条售价超过一万元的裤子。裤子是改了尺寸客人不满意,他出钱买下来的。常林今年44岁,他和妻子赵素琴在北京开着一家名叫“金凯琴改衣制衣”的裁缝店,店铺开在东四环的CBD核心商务区里,旁边就是北京SKP——全球标志性的时尚高端商场。

这里的一溜底商里,有哈瓦那古巴雪茄吧,改衣店隔壁就是威士忌酒吧。改衣店有四个裁缝,外加一个负责去商场里收单和送货的员工。他们的客人包括奢侈品牌的消费者和这些品牌店铺。店门口偶尔能看见奢侈品店的柜员们等着取货。这些来自不同品牌、穿着各自制服的柜员,走出互为竞品的店铺,会在这里闲聊几句。

客人来此修改昂贵的服装,也有着和服装价格匹配的严苛要求。店里改一件粉色的牛仔夹克,缝线的色号需要常林和裁缝头碰头在不同光线下对比好几次。

第一次见到常林的时候,他正给一条PRADA女士长裤改裤长。两边的裤线上各有一条金属拉链,常林坐在沙发上,非常耐心地拿着一把小钳子,把拉链互相咬合的金属齿一个一个掰掉。为什么不把裤子直接裁短,换条拉链?品牌的原装辅料是不可能动的。他把长出来的部分卸掉,拉链和裤腿一起裁短,再把拉链最下边的底扣安回来。这套办法不是哪个缝纫班或者裁缝铺教的,他靠自己摸索。

常林手工细腻,讲究针脚和手法。

售价超过一万元的裤子在这里颇为常见,店里修改过的最贵的衣服是一件貂皮大衣,价格超过100万人民币。金凯琴自2007年商场开业以来就为品牌改衣,常林每天至少出入北京SKP10次。粗略估算,15年来他至少逛过54750次SKP。

改衣店刚开不久,看见如此昂贵的衣服他也会吃惊,年头多了,常林便习惯了:人家就穿那么贵的衣服。这种合作能持续多年,靠的是金凯琴的技术,以及改衣店、品牌和客人三方面的相互信任。

为这样的客人改衣自有规则:散客修改衣服多是亲自到店量体,改到满意;而在奢侈品店里购买新衣的客人有时则由柜员量体,标记好修改尺寸再送到改衣店。客人在品牌店铺购物可以退货,这意味着,一旦改好的衣服被客人退了货,买单的人就可能是常林。客人不满意,品牌店铺不会和客人起争执,金凯琴不会和店铺起争执。

这样的事情大概一年能遇到一回。常林计算,那条被他买下的裤子,价格大致相当于一个裁缝改五百件衣服的收入。他不可能全让裁缝赔偿——结果是店铺承担绝大部分费用,裁缝出一小部分。

那条昂贵的裤子从来没人穿过,一直在店里放着。

常林夫妇的故事可以追溯到90年代。安徽亳州的赵桥村跟常庄相隔一条河,赵素琴是赵桥村赵家的大女儿,嫁给了常庄老常家的二儿子常林。俩人是小学同学,坐过同桌,经人介绍订的亲。1998发大洪水的那年阴历十二月十二,两人正式结婚。

赵家有五个儿女,赵素琴书只读到初中。她学习不错,但听说比自己高一年级女同学考了两次学,连中专都没考上,喝农药自杀了。赵素琴觉得,老家教育水平也就这样,念书没有出路。妈妈带大五个孩子,太苦了,她要挣钱养家。

她羡慕同学的姐姐会做衣服,能离开土地。种地要抢时间收麦,如果赶上雨,庄稼发了霉家里就吃不上饭,她小时候要暴晒着割麦子,尘土扑面又热又呛,鼻子脸上都是灰。

赵素琴上县城学了缝纫。她家里穷,三年困难时期家里饿死过人。妈妈一周给她一块钱生活费,她花九毛钱买煤油、一毛钱买菜,吃家里带来的面条馒头。她不觉得自己苦,但心里有件过不去的事。有一次,妈妈骑自行车给她送吃的,先驮着家里磨的面去镇上换成面条,再送到县里。那时下了雪,路特别滑,妈妈摔了。俩人见面,她看见妈妈的样子,心里太难过了。

常林一家,左一为常林妻子赵素琴。

培训学校三年学制,还没毕业她就进厂干活。她把大人衣服改小了给弟弟们穿、给爸爸做西服。实习三个月赚了六十块钱,她买了两件三十块钱的毛衣,外贸积压货,自己和妈妈一人一件。

赵素琴脾气硬。毕了业,她把刚上小学的小弟接进县城读书。她离开了工厂,去布店里收活——农村人有钱了才上县城去,想做衣服的人不少,客人在布店买了料子她给定做衣服。小店生意不好搬走了,压了她好多钱没给;大店嫌她太年轻,不要她。赵素琴报班进修,另找一家大店,做了一套衣服让老板服气,留下了她。

没多久,赵素琴自己开了小店,又逐渐发展壮大,铺面从月租几十块的房换到月租上百块的房,有4个工人——她成了小老板。县城里做套衣服几十块钱,做条裤子十块钱。赵素琴自己白天收活晚上做衣服,还教大弟大妹缝纫,让他们来店里工作。后来,她又想挣了钱以后办厂,但这件事情没成。

她事业心再重,农村女孩到了岁数还是得结婚。赵素琴22岁嫁给了常林,婚后婆家开来一辆大卡车,东西一装,把她接回了常庄。

她嫁给常林是觉得他老实孝顺,常庄离赵桥村也近,跟他订了亲也能有个帮家里干活的人。结果订亲没多久,常林却上北京打工去了。完婚一个月,常林又回了北京。赵素琴不但不生气,还特别支持:“男的回家干嘛,你必须给我有出息了。”

她也要强,怀着孕在家里办培训班,去集上收活。有了孩子,婆家不愿意她太累:“那么要强干嘛,咱又不是吃不上饭。”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常庄当裁缝光景不比县城——农村里二十块钱能做一身西装,做件衣服只要三五块钱,而且村里沾亲带故的人多,她要经常白做。闺女一岁的时候,赵素琴决定离开老家,去北京。

她只带了一包衣服,连缝纫机都没拿就走了。

常家有兄弟三个,都上过高中,都没考上大学。家里人丁兴旺,常林小时候收麦,家族男丁一起下地,他感觉自己还没怎么劳动活就让大人干好了。

常林觉得赵素琴文静懂事,能当家。农村里介绍对象是很正式的事情,他把她当成将来要过一辈子的人。高中毕了业,1997年,出了正月,常林来北京投奔当厨子的老叔。他拿着地址,从县城坐了一宿长途汽车到北京玉泉营汽车站,找几个小时才找到地方。老叔工作的饭馆在丰台区,世界公园旁边的一片平房区,城乡结合部。常林觉得北京一点都不繁华,跟县城差不多。

他在冷库干了两个月的搬运工,就进了图片社洗照片,从丰台搬到了东三环,住进燕莎商场附近的小平房。两年之后,图片社又搬到潘家园,在居民楼的半地下室里租了三间房,最大的一间当宿舍,放着3张上下铺,剩下的地方工作。

图片社接影楼和报社的后期工作,初期,主要职工是常林和老板,最壮大的时候有6个人。洗照片的时候暗房全黑,只有放大机的一束光打在相纸上,打开机器前全凭双手摸索操作。常林经常熬夜干活,忙的时候一晚上洗一二百张照片,连续工作20小时以上。他洗过的照片里婚纱照最多,也有国家领导人。结婚那年,他洗了很多记者在洪水前线拍的照片,放大到30寸。

常林去国贸附近送完衣服后,骑共享单车返回。

洗照片的工作包食宿,第一年,常林一个月赚200元,过年回家时能攒下1800元。东大桥的白云市场有一个大棚子,下边都是卖衣服的商铺。常林在那里买裤子,报价150元,他说“150我买三条还差不多”,老板就卖给他三条。他觉得自己亏了。

常林工作很忙,对外边的事情了解很少。他骑自行车去天安门转了一圈,跟小学书本里学的差不多。他也逛过燕莎商场,感觉就是一个大商场,时髦、东西贵。

他感觉到“北京”是通过两件事。一次是老板的同学买了车,拉他们去看升旗,全店出动。凌晨三四点,常林就在广场上等,升旗的时候,他感到特别震撼。另一次是他跟店里的人坐公交去了国贸——那里是北京的CBD,核心商业区,高楼林立。国贸商场特别豪华,进去消费的人穿着高档,他觉得“这才是北京”。

赵素琴来了北京,跟常林挤在半地下室睡木板床。屋里小,转不过身,但是她喜欢这里:北方有暖气,冬天不用受冻了;常林一休息就陪着她到处玩,逛百货商场买便宜的东西。

在北京,赵素琴遇到了两件没想到的事:

她来北京是为了学技术,但走在街上,她却感觉北京人穿衣服还没有老家的人讲究。在县城她看《瑞丽》杂志,拿最新的面料给自己做套装,而这里人的穿着一点不像她想象的首都人民。去制衣店面试,她担心做学徒工人家都不收自己。店里改一条裤皮要收20块钱,一看他们的技术,赵素琴却觉得,“北京的钱也太好挣了。”

自己开店之前,赵素琴最重要的工作经历是在一家工厂直营店里当裁缝。店在雍和宫附近,卖西服和旗袍,客人看好款式,她按尺码做衣服,赚的比店长还多。她在工厂店认识了一个大客户,一个月找她改几十件衣服。快销品牌ZARA刚落地北京,另一个客人给她介绍了ZARA的员工,让她帮店里改衣。

金凯琴店内的改衣操作区域。

2007年,赵素琴自己的裁缝店开起来了,地方选在CBD里的金地中心,在地下超市旁边租了一个很小的店面。店铺选址很容易,因为大客户的家就住在这里。取店名倒费了点力气,她想的名字都被别人注册了,最后店名定为“金凯琴”:“金”代表金地中心;“凯”是大弟弟名字里的字,他当了版师(根据设计图纸打版制作服装样品的职业),那时也在店里帮忙;“琴”是她自己。

常林在图片社一直干到老板把店铺出手,他自己把店盘了下来。数码时代到来,胶片摄影受到冲击,常林离开了图片社,金凯琴改衣店成了他们共同的事业。

常林夫妇的经历,忠实地记录了这座城市经济和时尚产业的发展史。

1990年8月,国贸商场开业,这是北京第一家引进品牌专卖店的综合购物中心。常林逛的燕莎友谊商城,是全国第一家商业合资企业,1992年6月开业,比粮票制度退出历史舞台还早了一年。

他来北京的那年发生了两件事:HERMÈS进入中国、国贸商城开始扩建。在朝阳区通惠河向北,紧邻东三环的地方,便是北京的商务中心区CBD。国贸中心是国内第一个城市商业综合体,1990年就有了156米高的国贸写字楼。更早之前,这片地方是工厂、民居和农田。90年代,北京CBD逐渐演变成商务中心,不仅有涉外资源,时尚产业也在这里生根发芽。奢侈品牌LOUIS VUITTON、BURBERRY、CHANEL、DIOR先后进入了中国市场。

那几年里,常林在图片社里洗照片,赵素琴在工厂店做成衣,北京的商业圈和时尚产业却在迅速演进。2001年申奥成功,北京又迎来一次发展期,诸多世界级集团入驻,让整个CBD的繁华地段东移,诞生了一片国际商务新域。长安街东沿线,大望桥东北角的华贸中心便是其中之一。

建国路与京通快速路交界附近,深夜的北京SKP。

常林去逛国贸的时候,东边不远的华贸还是庄稼地。图片社有个影楼的客户在通县,同事坐322路公交车去送照片,他跟着去过一次,公路坑坑洼洼,一站一站坐下来要很长时间。到了改衣店开业的那年,华贸中心已经建成。

这期间,时尚产业的变革和北京的发展产生了一段微妙的交汇:2005年,被称为时尚圣经的《VOGUE》进入中国;2006年,电影《穿Prada的女魔头》上映,时尚圈迎来一次高潮。全球范围内,时尚成为大众意识里高端和先锋的代表。

接下来的三四年里,时尚产业在中国迅速扩张。2007年4月19日,新光天地开业,创下了78个国际品牌在此推出全球最新产品的纪录。HERMÈS、CHANEL、LOUIS VUITTON、DIOR、GUCCI、PRADA等国际一线时尚品牌陆续入驻,一场关于财富和新生活方式的狂欢开始了。

但那一年,跟常林和赵素琴关联更紧密的事情,是西班牙时尚快销品牌ZARA入驻北京世贸天阶。赵素琴每天晚上去ZARA收活,收银台前总是排着一大溜人。她收回来的衣服能装满一个大黑布包,“一个人背不动。”

常林通常一天能接到几十通电话,送货路上微信不断。

改衣店开业一年后搬出了金地中心,他们在华贸公寓租下一个两层的底商,小区的旁边就是新光天地。这是一件冒险的事,赵素琴看好刚开业的新光天地,“这么大的商场肯定需要改衣的她想好了,租在这里有发展。她花了150块钱,在《服装时报》上发启事,招聘裁缝。

此后几年,国际品牌迅速抢占中国市场,它们的影响力之大,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和消费观念。改衣店刚搬家的时候,“买手店”开始崛起,人们能在那里买到尚未在中国开设门店的品牌产品,但买手店里的衣服往往尺码不全。

有个客人拿来大了几码的衣服,赵素琴把衣服改到合身,客人特别满意,把店铺推荐给了很多人。很多小活不赚钱,但是店里积累了客人的信任:改衣店的英文名是一个律师客人给翻译的;她的客人里还有报社的记者,拿来一件压箱底的大衣让她改了,特别考验技术,客人写了一篇稿子发在报纸上。

常林曾对修改价格昂贵的衣服有过担心,但是赵素琴充满激情,特别有信心。一家国际一线品牌的客人买了衣服,需要调整,对改衣的效果不满意。赵素琴被人推荐过去,柜员提醒她:这个活你想好了再接,如果改不好就要把衣服买下来。她回,“可以,我一定能改好。”

衣服拿回去,客人特别满意,赵素琴拿下了这个品牌其他店铺的改衣工作。时装店里的员工从一家店跳槽去另一家店,金凯琴也从一家店被推荐到另一家店。

2015年,新光天地更名“SKP”,这是又一次的变革。世界顶级奢侈品牌首次在中国市场保持与世界同步上市,DIOR、LOUISVUITTON、FENDI、LONGCHAMP等品牌,甚至推出过在北京SKP才能买到的限量款。这间商场不仅意味着财富和顶级生活方式,还有一定程度的“独一无二”。这些构成了更大的魅力,吸引全国各地的有钱人涌向这里。

常林拎着各种大牌袋子走出大望路地铁站。

那也是金凯琴最辉煌的时刻。两层店面里坐着十几个裁缝,但赵素琴技术最高超:普通裁缝会做常规样式的衣服,能改小活;版师会打版,把设计落地;赵素琴能把西服拆片,重改尺寸,能把一件貂皮大衣拆开改款,剩下的料子再做出一件坎肩。款式不复杂的设计,她不用打版——这一步在脑子里就能完成,直接能做出衣服。

有时,赵素琴需要上门改衣,也需要去时尚杂志拍摄现场改衣,她被奔驰汽车接送过。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高档小区,小区里的风景像旅游景区,客人家里一个平层全部打通,像个小皇宫,客人还有两个私人服装搭配师。她为刘德华改过西装,这是她最喜欢的明星,常林也给成龙改过衣服。这样的工作基本都是品牌找来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杂志拍摄需要“活改”,现场量体,把衣服改到合身,拍摄结束,拆掉缝线衣服还能还原。

这么多年,常林从没在SKP买过奢侈品,吃过几次饭也是客人请的。一位客人刚被介绍来的时候,专门请他和裁缝吃饭。客人对人很好,要求也高。他每周都来店里改衣,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衣服,只要买了就是两件起步,一件衣服差0.5cm也要精确修改,需要指定裁缝,一件衣服基本都会修改两次。

常林见过一次来改几十套衣服的客人。客人瘦了,所有衣服的尺码都要改,客人取回衣服,很快又送来一批,两次合计数量超过百件。他还见过有人买迪奥的童装,改了给玩具穿。有的客人频繁买衣服、改衣服,习惯性地消费购物,改好的衣服有时放在店里半年也不来取。

常林和赵素琴跟店里的客人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来北京的前几年,两人一直住图片社里,店一搬家他们就跟着搬,最远住到过通县。赵素琴在工厂店上班时,每天从通县坐公交车去雍和宫。来北京的第三年,她把女儿接过来了,一起住在半地下室。她去客人家里改衣,不放心女儿独自在家,就带她一起。有时从客户家出来,女儿说下次还愿意去:“妈妈,人家的房子真好,人家可真大。”赵素琴就答,你要好好学习,通过自己的能力也会有的。

实际上,他们从不这么认为。常林说,他们过的就是普通老百姓的踏实生活,“客人都是高端客户,有点攀不上。”改衣店的经营策略是“图量多,薄利多销”。改衣收费基本参照市场行情,看操作难度定价:改裤边30元起、一件衬衫拆开重新剪裁改小,收费300元左右;貂皮大衣重改款式,收费不到2000元。

2020年5月,《2020全球商务区吸引力报告》发布,全球 21个商务区中,北京CBD排名第7。同年,据《北京日报》报道,北京SKP的销售额创下177亿元的新高,超越英国哈罗德百货,问鼎全球“店王”。数据显示,这一年北京SKP客流达1500万人次,单店销售额、每平方米销售产出均为全球第一。

在这里,金钱哗哗作响。

购买奢侈品的年轻人。

商场和商场里贩卖的时装,象征着财富的支配方式。常林和赵素琴经营的改衣店是庞大产业链的一环,他们是直接参与其中的局内人,也是旁观者。

十几年过去,常林和赵素琴有了房,有了车。2006年,两人攒了一笔钱,又借了一笔钱,在通州买下一个二手两居室。在潘家园挤半地下室时,赵素琴从小窗户里看着旁边高楼上的阳台,心想“多好的房子”,特别羡慕。后来,她下定决心买房,那时北京的房价还没涨起来,房子3000多块钱一平米。但她有种不实在的感觉,好像踩在云雾里,飘飘的,不敢相信那是“我的房子”。俩人省吃俭用,有点钱就还债。

但搬进自己的房子里没多久,店里事情多,他们又搬回离店近的地方租房住,赵素琴还让女儿念了寄宿学校。后来,由于女儿上学户口的事情解决不了,他们把通州的房子卖了,在燕郊买了新房——燕郊在河北境内,买房就能落户。

2015年,店铺的规模扩展到最大的时候,再怎么发展就有点想不清楚了。常林想的是守住店,赵素琴想要个二孩。大女儿读了寄宿学校,接送都是常林负责,赵素琴一周7天做活,陪孩子的时间少。这几年,有了二女儿,赵素琴留在家里照顾孩子,陪她长大。店里的事情基本靠常林,来了别人搞不定的活她再来处理。

常林排队等待通往燕郊的815路末班车。

常林每天坐815路公共汽车从燕郊来CBD上班,和豪华写字楼里的白领步调一致。他六点起床,七点前开车送二女儿去幼儿园,在公交站旁边吃完早饭,就去坐公交车上班。赵素琴在家里带孩子,也为店里的事情操着心。她觉得自己学历低,特别爱学新东西,学车,报名成人高考,还上过记忆力训练班。

十几年过去,改衣店也在经历起落。服装行业最火爆的时候过去了,店铺里的裁缝缩减到了四个。两人没着什么急:店里照旧要每天从早干到晚,客人送来的衣服还是一样昂贵。去年疫情,改衣店关门了两个月,常林也没怎么着急,觉得大环境如此。不担心店铺会倒闭,疫情严重的时候,一家4口都在家里过日子,他觉得还挺幸福。

今年夏天,在金凯琴改衣店开业的第15个年头,他们重新装修了店铺。赵素琴做版师的大弟弟去香港发展,带回了资源,店铺要在改衣之外开始做服装定制业务,这是一次发展壮大的尝试。

大女儿要读研究生,学珠宝设计。赵素琴有考虑过,让孩子学一个实用点的专业更好找工作,但最终他们没给出什么意见。常林说,孩子想读什么家里有钱就供。这个家不“鸡娃”、也不讲究精英教育和阶级跃升。

二女儿今秋就要上小学了,赵素琴和常林讨论的事情之一,是她要不要去读寄宿学校。

第3971期

视频 | Project8

撰文 | 徐沉沉

编辑 | 李铁林

出品 | 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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