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读史 | 蔡京与当十钱——北宋王朝灭亡前夕的通货膨胀
编者按
《IMI财经观察》每周末带您聆听名家解读中外金融的发展兴替和制度演变，在史海钩沉之中领略大金融的魅力！ 经《金融博览》杂志授权，“周末读史”栏目正在陆续刊登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石俊志撰写的“货币史话”系列，展现方圆乾坤里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货币文化。
本文为货币史话系列的第十二篇，原载于《金融博览》。
以下是文章原文：
蔡京是北宋末期的权臣，徽宗时期五度为相，经历北宋王朝走向灭亡的整个过程。蔡京也是臭名昭著的奸臣，生平被记载在《宋史·奸臣传》中。蔡京任宰相时，出台了许多政策，其中包括发行虚币大钱，从民间收敛钱财，严重打击北宋末年的社会经济发展，在经济上敲响了北宋王朝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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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变法的继承者
宋神宗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王安石变法开始，史称熙宁变法。王安石变法的目的是富国强兵，这一目标很快就实现了。于是朝廷便于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发动对西夏的大规模战争，结果北宋惨败，神宗欲立盖世奇功的梦想破灭，很快就忧郁病死。
神宗死后，哲宗赵煦即位，而实际掌权人则是神宗时期的高太后，是为太皇太后，她把持朝政，否定熙宁变法，开始了元更化。但不久高太后病死，熙宁党人势力又起，元党人纷纷遭贬。宋哲宗英年早逝，没有儿子，他的异母弟弟赵佶即位，即徽宗。宋徽宗即位后，朝廷权利移至向太后手中。向太后也反对熙宁变法，熙宁党人再遭打压，元党人势力又起。半年之后，宋徽宗开始主政，宣布平息党争，建元年号“建中靖国”，意思是不偏不倚，团结治国。不料，向太后很快就去世了，徽宗立刻更改年号为“崇宁”，开始崇尚熙宁变法，启用熙宁党人。
蔡京的弟弟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熙宁年间，经王安石的举荐，蔡京进入中书礼房学习公事。由于王安石的支持，蔡京官运亨通，一路扶摇直上，不久官至中书舍人、龙图阁侍制、权知开封府。元更化时期，蔡京作为熙宁党人，被贬出朝廷，到地方为官。宋徽宗亲政之后，启用熙宁党人，蔡京便以熙宁变法继承者的形象出任宰相，重新启动了变法改革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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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铸行当十钱
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蔡京被任命为宰相，立即下令重新推行神宗时期的各项新法。此时，有个名叫许天启的熙宁党人，当时担任陕西转运副使，为迎合蔡京，请求朝廷铸造当十钱。王安石变法时，曾经大量铸行折二钱。此时若铸行当十钱，名义价值比折二钱扩大5倍，侵害百姓利益意图过于明显，蔡京颇为顾忌，所以暂铸折五钱，试行以观其效。当年5月，朝廷下令陕西、江州、池州、饶州、建州，将准备当年铸造小平钱的铜料用来铸造折五钱。折五钱铭文“圣宋通宝”，其重量比小平钱略重一些。折五钱名义价值是折二钱的两倍半，试行成功，未出问题。不久之后，朝廷即下令按照陕西大钱形制铸造折十钱，限当年铸行折十铜钱三亿文，折十铁钱二十亿文。蔡京之所以这么做，一是认为折十钱在折五钱已经进入流通的基础上铸行，比折五钱仅大两倍，不会引起市场剧烈反应；二是估计当时钱币流通总量约为两千亿至三千亿，初行折十钱的数量不足钱币流通总量的十分之一，对货币购买力影响不会太大；三是考虑折十钱在仁宗时期已有先例，可以参照祖制铸造。
仁宗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宋攻西夏，陕西供应军费不足，所以奏请朝廷铸造大铜钱与小平钱并行，大铜钱以一兑十。此后，又造折十铁钱，引发民间盗铸，于是钱法大乱。朝廷经过频繁调整钱法，方才逐步平息了钱法的混乱。蔡京采用陕西大钱的形制铸造当十钱，是为了托借祖制，取得改制的合法性。
折五钱铭文“圣宋通宝”，折十钱铭文“崇宁重宝”。从出土文物看，“圣宋通宝”数量极少，其原因是铸行不久后即改铸折十钱。北宋时期铸行虚币大钱，多采用“折”字表示其折合的数量。徽宗时期铸行的当十钱，最初称为“折十钱”。崇宁二年十月，徽宗下令将“折十钱”改称“当十钱”。《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载：“诏改折二、折十并作当二、当十称呼”。陆游《家世旧闻》卷下亦载：“初，熙宁间铸折二钱，故崇宁大泉始亦号‘折十’，已而群阉谓徽宗乃神宗第十子，而‘折’非佳名，遂称当十，已而遂降旨云。”可见，徽宗初年应称该钱为“折十钱”，崇宁二年诏改之后，应称该钱为“当十钱”。但是，文献记载中多有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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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整顿当十钱
与王安石的遭遇相似，蔡京的做法也遭到众多朝野中人的反对。但是，蔡京此时当权，反对也没有用。崇宁五年二月，天上现彗星，有人乘机上书，指责蔡京的过失，蔡京被免职。不过，民间盗铸当十钱的情况依旧泛滥，群臣纷纷上书批评当十钱。徽宗也开始发觉当十钱不妥，即诏令当十钱仅用于京师、陕西、河东、河北。随后，又令当十钱仅在京师所辖地区流通，其余各地全部禁止。民间的当十钱，限期三个月内送交官府，以小钱偿还，隐藏者依法论处。但是，当十钱已经在全国流通，如何在一部分地区禁止使用，徽宗的诏令执行起来十分困难。
当十钱原来的法定价值较高，法定价值一旦遭变更，百姓凭空遭受巨大损失。此外，当时有的地方可用当十钱，有的地方禁止用，由于官府收购当十钱价格较低，因此，百姓便私自将当十钱贩运到可以使用的地区使用。因此，朝廷一方面命令官府搜查车船，如缴获私运钱币则予奖励。另一方面对值守官员制定严格的奖惩规定。但即便如此，由于私钱多而滥，还是不能完全禁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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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钱流通终于结束
蔡京被罢免后，徽宗通过官方收购，取消当十钱的流通。对私铸的当十钱，根据含铜量，偿付铜价的1.2倍；在京师以外地区，每枚当十钱支付三枚小平钱。京师地区官方出纳及百姓贸易，采用大小钱混合使用的办法，即一枚当十钱只能当一枚小平钱使用。于是，当十钱出现了至少三种价格。
于是，钱法越搞越乱，执法越搞越严。钱币流入市场，不知是否私铸，百姓恐罪，纷纷将钱币抛掷江河之中。大观元年（公元1107年），张茂建议在市场上设置木箱，让百姓将钱投入箱中，以避获罪；已经抛弃在江河中的钱币，朝廷命令当地官府组织打捞。
就在这一年，蔡京重新入相，再铸当十钱。这次铸行的当十钱，采用京畿钱监所得私钱更铸，由徽宗书写钱文。为了保障虚币大钱的流通，蔡京动用严刑峻法打击盗铸。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蔡京又被罢相。大观四年（公元1110年），徽宗命令停止铸行当十钱，改铸小平钱。此时的宰相张商英建议使用银绢低价收缴当十钱。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徽宗命令当十钱贬值为当三钱。大钱贬值，许多人家资财缩水，震动很大。当年，张商英被免。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蔡京第三次出任宰相。给蔡京帮忙提议铸行当十钱的人名叫虞防，他的官职是知永嘉县，但这一次徽宗坚决不允。此后，蔡京再相再贬。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蔡京第五次拜相。此时，北宋王朝已经摇摇欲坠，一年以后，徽宗禅位给其子钦宗，自己逃往镇江避难。
随着蔡京的宦海沉浮，铸行的当十钱也越来越多，通货膨胀愈演愈烈，米价涨到每石400文至1500文，比北宋初期每石100文至300文的价格，上涨了3～5倍。绢价涨到每匹大约2000文，比北宋初期1000 文左右的价格，上涨了大约两倍。严重的通货膨胀，使百姓的生活日益艰难，朝野反对蔡京的呼声也就日益高涨。待到金兵进犯，围攻太原、进逼京师，徽宗禅位于钦宗时，太学生更是奏请朝廷杀蔡京以谢天下。
钦宗即位之后，将蔡京一贬再贬，直至将他贬至海南岛。但是，蔡京没等到达目的地，行至长沙中途生病致死。蔡京死后数月，金兵攻入开封，将徽宗和钦宗掳去北国。于是，北宋王朝灭亡，当十钱的流通终于宣告结束。
编辑 罗梦宇
来源 《金融博览》
审校 田雯
监制 朱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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