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风靡校园的《乌龙院》里，住着一只叫墨汁的猫

今年，倍受大家喜爱的《乌龙院》，满40岁了。 

《乌龙院》在大陆成名于四格漫画，住在大红封面漫画书里的师徒四人，在2003年开始风靡全国，是很多90后朋友的心头所好。而大部分“乌粉”一定知道，《乌龙院》中并非都是虚构人物，有一位“女主角”，其实有着可爱的现实原型。

《墨汁拳王》封面 

她就是登场于《墨汁拳王》中的小猫墨汁，原型是作者敖幼祥的爱猫。

岁月流逝。翻开一本旧版的《乌龙院四格漫画：墨汁拳王》，拭去纸上灰尘，师徒四人的可爱与搞怪一如当年。可漫画中那只古灵精怪的小猫，却早已不是护封上作者随笔中的幼小模样。

当年小小的墨汁，如今也成了我家猫咪小白的“老前辈” 

与乌龙院结缘

《乌龙院》是一个故事，它更是一个传奇。

1981年1月1日，那一年，墨汁还是尚未下凡的喵星天使。

踌躇满志的敖幼祥开始在《中国时报》连载《乌龙院》，欢乐搞笑的四格漫画迅速燃爆台湾全岛，并传播到海外，大名鼎鼎的日本讲谈社《Comic Morning》杂志曾经连载半年。“红到紫，红到翻，红到爆，红到忘了自己姓什么。”——这是敖幼祥后来对自己当时的评价。猝不及防的走红让他欣慰与欣喜的同时，也令他承受巨大创作以及社交心理压力，无休止的约稿、催稿与奔波最终压垮了他。有一天他突然放下画笔不干了，悄悄回归田园，过上隐居生活。

敖幼祥的漫画笔记

人生能创造奇迹，人生也不乏缘分。

20年后的2002年，我有幸认识了这位190公分的“高人”敖幼祥——

一天，我从北京出差刚刚返回广州，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尚在耳畔，手机刚开便接到友人陈维东电话，他说有一位叫敖幼祥的台湾漫画家，带着自己作品在北京恰谈版权，正准备与一家出版社签约，问我来不来。

“来！”

我二话没说，从机场直接买票再飞回北京。

敖幼祥自画像

第一次见面，我们都比较矜持。

但是，当他“哗啦”一声将自己200本漫画图书抖落到双人床上，我大吃一惊，瞬间被他的创作热情、创作能量感动不已。大部分图书是《乌龙院》，也有少量像《龟兔赛跑》一样的绘本。作品我大部分看过，曾经被敖幼祥出其不意的奇思妙想所吸引，不能自拔。当时年轻，没有半点商人的包装，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立即表现出极大兴奋，几乎是没有讨价还价，当即签下全部图书的大陆中文简体版版权。

漫友版《乌龙院四格漫画》系列

漫友版《乌龙院爆笑漫画》

漫友版《乌龙院名作剧场》

等到《乌龙院》火遍全国，我再度回首往事，才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当年是多么年轻气盛，未曾考虑失败以及退路，完全不计后果。

那时的发行商普遍不看好我的鲁莽决定，因为在此之前不久，已有人美社下属朝花出版社趟过一波浑水——出版过全套《乌龙院》，几乎卖不动，我曾经在劳动人民文化宫降价书市上买到该书，全套54本只需2元。

这真是一场豪赌，若发行失败，按协议规定，数百万人民币的版税将血本无归，足以毁掉我的下半生。

“酒量等于发行量！”

二个月后，敖幼祥在2002年10月前来珠海，在那里组建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初到大陆的敖幼祥身边既无亲人，也无朋友，只有孤独寂寞在空荡的房间中回响，能慰藉心灵的唯有手中画笔。他终日闷头绘画，恰是在这个时期，为作品搭建了良好的未来发展架构。

敖幼祥在漫画圈被称作“大师兄”。你看，大师兄在绘画中露出灿烂笑容

“初入大陆，人生地不熟，每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听得到的声音只有蝉鸣，非常寂寞。那段时日总是翻看日历，掰着手指数距离周末还有几天，盼着金城社长驱车赶来珠海一聚，把酒狂欢，那感觉就跟小孩盼望过年一样。不过我要感谢珠海，那是我在大陆工作生活的起点。”敖幼祥在漫画笔记中如是写道。

有幸参加敖幼祥50岁、60岁生日Party

2003年12月，为了合作方便，乌龙院工作室打算搬来广州，我提前在五羊新城、滨江东路等多个地段为敖兄物色了几套房源，敖幼祥最终选择了淘金路的一套叫侨福苑的二房一厅公寓。

淘金动漫地图

我们终于在广州会师，《乌龙院》的成绩开始向好。次年4月，漫友文化推出敖幼祥专属个人漫画杂志《超级乌龙院》，虽然只出版13期，却也为“乌龙院”的成功吹响了冲锋号角。

那时中国出版界有一句流行嗑：“酒量等于发行量”，这让我和敖幼祥找到了切入点。敖兄身高体壮，身体素质好，最重要是酒量深不见底。台湾58度的高粱酒，他每次不顾从香港转机的舟车劳顿，一定要捎上两大瓶，我便与他提酒北上，一路上“所向披靡，连战连胜”。东达黑龙江，西到新疆，南至海南岛，北及内蒙古，都留下了我们豪迈的身姿。一开始出版商不看好《乌龙院》，不要紧，喝酒交个朋友先，等混熟了，他们打开《乌龙院》，却发觉漫画竟然如此好看，从此“中毒”，不仅成为经销商，更成为品牌的积极传播与推广者。

大江南北的足迹

当时大陆读者最喜欢的是日漫，对国漫毫不待见，也不认为港台漫画跟国漫有半毛钱关系。为拉近《乌龙院》与国人距离，我率先提出“华语原创漫画”概念，大胆破除大陆与港台漫画分立的隔阂，又将敖幼祥定义为“台湾四大才子漫画家”之首（其他三位分别是蔡志忠、朱德庸与几米），一系列动作产生了良性效应，加之敖幼祥全身心配合，使得《乌龙院》系列图书站稳了市场，成为广大少年儿童首选课外读物，连续十余年稳居中国漫画市场发行量榜首。

当时《乌龙院》盗版口袋书猖獗一时，我们采用32开本和64开本同时出版的方式，成功抢占三、四线城市，将盗版书挤出了市场。

淘金坑往事

当然，我和敖兄的淘金生活，常常是苦中作乐，苦中有乐。

敖兄来淘金坑后时常邀我赴宴，邀请函充满趣味

敖幼祥笔下的淘金岁月

2004年，敖幼祥工作室多了一位新的成员——一只叫做“墨汁”的小猫，小家伙呆呆萌萌，特别讨人喜欢。工作室的方寸之地，成了她肆意散播可爱与尊贵的自由王国。这位女王懒洋洋地四处溜达，这里闻一闻，那里碰一碰，偶尔还会突如其来地用她四个小“玉玺”在刚描完的原稿上盖个“梅花印”，弄得大家哭笑不得，有时甚至十分崩溃。

来到动漫馆做客的墨汁

可猫毕竟是猫，艺术家的“情人”嘛！敖幼祥曾描述这只小乖：“当一夜酒醒睁开双眼，看到墨汁正睁着她那宝石一般碧绿色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你，谁不会原谅这个调皮小祖宗的无法无天呢？”

工作室中的墨汁（图源敖幼祥博客）

那段时间敖幼祥开始转变口味，喜欢上了东北大餐，我就请他来家里一起包饺子，享受东北人特有的仪式感。我和漫友同事也不时收到他的邀约，去品尝他的一道名菜“七鲜鱼丸”，风味独特，每次火锅的汤底都会被我们一饮而尽。

敖幼祥2004年赠与我的新年贺图

敖幼祥的“烦心事”

创造大长篇传奇

随着墨汁羽翼逐渐丰满，敖幼祥也产生新的创作激情，他开始提笔创作《乌龙院大长篇》系列，这部作品最终以4868页的超长页数，创下华语原创漫画的最长记录。

敖兄在广州完成的《乌龙院大长篇》，总计出版43册

《乌龙院大长篇》登顶中国幽默漫画最长纪录的庆功宴，两岸三地知名漫画家齐聚一堂，左起第一排分别为范旭，蔡志忠，陈传誉，敖幼祥，黄玉郎，黄建和，左起第二排分别为何志文，刘云杰，林政德，王泽，金城，吴晓华，萧言中，温绍伦，李志清

墨汁陪伴敖老师一家，一晃就是七年。敖兄将她当成家庭的一员，甚至让她成为了一本漫画的“女主角”，可这些始终无法抚慰敖幼祥思念女儿之情。2010年，我最后一次来到敖兄的工作室赴宴，墨汁乖巧地坐在一旁，仍旧悠闲舔着爪子。

开怀畅饮，换来两人酒后的“信誓旦旦”，当“时常回来淘金坑”脱口而出，离别的感伤被酒劲搅拌得更加浓烈。敖兄踏上飞往台北的飞机时，我的酒意未醒，在落日黄昏中，凝望淘金路上敖兄作为工作室的那栋三层小楼，还没有意识到，它与敖幼祥挥毫创作抑或是抚摸墨汁的身影一起，已经成为回不去的往昔记忆。

在我50岁的生日宴会结束时，敖兄执意为我穿上外套。酒过三巡，真情流露。

由于无法带回台湾，敖兄不得不将墨汁寄养在广州的朋友家。起初几年，敖幼祥与家人尚能常回大陆，回来抱抱墨汁，可当他们最终卖掉这里的房子，加之一海相隔，工作忙碌，见面的机会终究越来越少。

不知孤独时的墨汁，是否也曾思念过千里之外的原主人？ 

墨汁无言，难说再见

2015年，我在印尼巴厘岛淘到一尊天然石雕，造型像极了《乌龙院》中的长眉师父，我把它运回广州，镶嵌在淘金路的JC动漫馆花园之中。每次不期然与这尊石像四目相对，我往往情不自禁会心一笑，往事种种，热浪般涌上心头。

敖兄与“长眉师父” 

闲来无事，墨汁也会被它寄养的主人带来我工作室做客。 

 墨汁在我的画室中

猫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岁月很难在它们的身上留下痕迹，这一点和漫画如出一辙。当十五年过去，已经步入晚年的墨汁轻快地跃到我的身上，发出丝毫未变的柔软“喵”声，我仿佛看到了六十八年前的《铁臂阿童木》，五十年前的《哆啦A梦》，还有四十年前的《乌龙院》。

漫画的乐趣，和猫咪的可爱一样被冻结在永恒的时空里，猫咪会老去，画纸会褪色，昔日的经典总有一天会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它们的时空记忆却一直留在那里，不会改变。

敖幼祥夫妇与墨汁重逢，如见分别许久的亲人，多年思念化作无言的哽咽。

去年5月，敖兄与夫人许金仙回到淘金，终于与墨汁久别重逢，两人温柔看着它，抚摸着它，眼泪直落下来，滴在它小小的脑门之上。墨汁温驯地趴在桌上，柔和的眼神流露出幸福之感。

2019年5月，我与敖兄在动漫馆内包饺子 

敖兄赠给动漫馆的漫画手稿

猫与人如此，人与人亦然。万语千言，化作我与敖兄的一个有力的拥抱。我们一起去华侨新村的“小楼”，看望当年老友黄翔，听他讲大家一起创办希望小学的故事，听他用钢琴弹奏岁月的老歌。我们也邀来敖幼祥的至爱亲朋，大家一起包饺子，唠家常，大块吃肉，大口干杯。我们聊着艺术，聊着漫画，聊着年迈但依然温顺可人、犯了错后只要谈心就会改正的墨汁，聊着邀请函里美味的烟熏三文鱼，还有那栋终究未能改造成“乌龙院博物馆”的三层工作室小屋。

2020年，在这个冬日的午后，我看着膝上前来做客的墨汁，心里想到。 

40岁的乌龙院，近20年的友谊，还有跨越海峡的屡屡思念，只有你这只小猫最懂，虽然，你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就这么静静躺着，爪子轻踩着我，发出舒适的呼噜声。我突发奇想：或许这变幻莫测的时光，只是这只名叫墨汁的小猫，在秋日的午睡中做的一个漫长的美梦吧。

我与墨汁

#馆花福利

JC小店（微店）升级完毕！马上要重新开张啦~

大家觉得小店叫什么名字好呢？欢迎为你喜欢的名字投票，或在评论区留言，我们将为点赞数最高的朋友送出极简少女帆布包一份~

截止时间：2020年10月31日晚21点

-The End-

金城

60后双子座漫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动漫艺委会副主任。目前工作生活在广州。担任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广东省动漫艺术家协会主席。
代表作品：《明姑娘》《人间四月天》《极简少女》系列微信公众号：金城漫与画（ID：jinchengmanyuhua)微博：@金城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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