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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2020我的奇遇——“闲鱼”上找回当年77幅插画

金城 金城漫与画 2022-09-13



《唯美物语》插画 ©金城


回首2020年,最开心的一件事,是拍回了一批画于20年前的旧作,皆为插画。共计77幅之多。


从“闲鱼”拍回来的原稿


最神奇的是,这批原稿不是通过什么专业拍卖行获得,而是在“闲鱼”旧货平台买回,它们保存完好,一张不少,令我大喜过望。感谢给我提供了这条商品信息的朋友,没有你的“通风报信”,自然不会有今天这些作品的“完璧归赵”。


《唯美物语》插画 ©金城


说句没有“良心”的话,画过这些东西,其实自己早已经忘记光光。直到它们完整无缺地呈现在网上,这才勾起尘封已久的记忆,看着看着,我的眼角泛出泪花。是啊,那是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荷尔蒙与汗水交织,青春与梦想在蓝天里自由飞翔。


于是,岁月的车轮载我回到那个单纯而美好的过去。


(编者按:文末附有我这次拍回的旧作《唯美物语》原稿精选,心急的朋友可直接跳到最后观看画作)



我得病了,病得不轻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连环画盛极而衰,支撑中国阅读市场半壁江山的“小人书”出版跌入谷底,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以创作连环画为业的作者(不是在体制内上班,而是靠连环画稿费养活自己,这在当时的中国可能绝无仅有)我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失业”


在去珠海之前,我刚刚脱下军装不久(中间是我),是连环画,把我和几位画友的命运连在一起


1985年的初冬,一纸借调函,让我从东北边陲的一个小城奔往珠海,在当地唯一的一家报社当上了美术编辑,那是对改变命运的期待,那是对花花世界的想往。


这封借调函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让我从此走上了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由于身处“特区”的地缘关系,我通过港澳媒介,第一次接触到日本漫画、美国漫画,那些蒙太奇手法演绎的画面,被外国人称作“纸上电影”。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觉得十分贴切,甚至于令我拍案叫绝。那些用分镜头演绎的图画故事,比我们的连环画更加丰富多元,无论历史传说还是现实题材,通过虚拟角色的“表演”,生动无比,给人以无穷想象力,尤其是系列连载的剧情,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仔细想想,我应该是第一批接触到日漫、美漫的大陆读者吧!


突然间,我的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中国连环画的未来吗?我激动得跳了起来,令同宿舍美编包泽伟立即放下画笔,向我投来疑惑的眼光。


我告诉他,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


这是当时我为《珠海》杂志创刊号绘制的一些插图。包括杂志的封面也是由我设计,金属感的刊名都是一笔一笔绘制出来的。


那段时间,报社的资料室成为了我的栖身之所。有一天,在香港《天天日报》读到漫画家黄玉郎在香港创办“玉郎机构”成功上市,成为百万富翁的传奇消息,令人振奋,我开始疯狂收集海内外一切关于漫画和动画的资讯,通过剪刀把它们咔嚓下来,贴出满满当当一大厚本的“剪报集”。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每天处在极度的亢奋之中不能自拔,白天给报纸画插图,下了班挑灯夜战,彻夜无眠地奋笔疾书,罗列出日漫美漫市场状况,提出改良中国连环画使之成为受到年轻一代欢迎的建议,投递给中国连环画界神级人物姜维朴,以及因出版连环画而极负盛名的《连环画报》,只可惜,装了数十页文字内容的挂号信,寄出之后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之后凡是见到画连环画的人,我都会拉着对方大谈特谈对改良连环画的想往,常常是自己聊得口沫横飞,然而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恐怕所有人都相信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日漫暗流涌动,我心小鹿乱撞


既然劝不动别人,不如干脆自己打个样儿。


1987年,我放弃了经济特区给予我的高薪报酬,和即将到手的二室一厅,从报社辞职回到我出发的原点,在省会城市哈尔滨进行创业,挑起了中国原创漫画的猎猎战旗,即刻引来几位画家老友的加盟支持,我创办了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最早一家连环漫画公司试图以自产自销模式运营,并改良创作手法,扭转连环画止步不前的空前危机。


当时的所谓公司大约仅有五、六个人,一色儿画画的,剧情部分由大家一起研究,然后分小组进行不同脚本的创作。


公司租住在一个叫做“创作之家”的文联办公大楼,毗邻原苏联大使馆所在的俄式建筑。一整个冬天我伏在案头专心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


80年代我从珠海回到哈尔滨创业,穿一身华侨一样的行头


有一天,当我推开窗子,突然发现柳条已经绽放嫩牙,花园处处姹紫嫣红,满庭丁香花盛开,芬芳气息扑面而来,带给我一种亢奋的感觉。


我意识到,春天已然来临。于是,我拿着“龙图”出品的多部漫画进京投稿。


结果不说也罢。


经验早就告诉了人们,第一个想吃螃蟹的那个人,不是傻瓜也一定是个疯子。


虽然非常笃定地认为,分镜头手法将来或许会作用于中国的连环画,但那时我才二十几岁,人微言轻,加上出版行业过于保守,所以,第一次创业以失败告终,小伙伴们没有拿到一分钱,并且留下一地鸡毛。到了1992年,我凭藉从事地方报纸广告总代所获十几万收入,再次投入漫画运营,结果仍然血本无归


当年和我一起创业的小伙子小姑娘们,他们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画手


时光到了90年代中期,我留意到遍布京城大街小巷的报刊亭,报刊摊的下面都装有矮柜,里面塞满了红红绿绿的口袋版本的日本漫画,包括《七龙珠》、《圣斗士星矢》、《凡尔赛玫瑰》、《美少女战士》、《侠探韩羽良》、《乱码二分之一》等等。每当学校下课或者学生放学,便会有三五成群的男孩儿女孩儿蜂拥而去,围着报摊团团打转久久不愿离去,不时有人跟老板进行台面下的交易。


那时日本漫画暗流涌动,通过商贩在地下渠道的发行,大有漫卷全国之势,日漫渐成青少年的新宠,它们轻而易举地取代了小人书,成为台面之下的抢手畅销货。


那场景把我震撼了,令我永远难忘——这不正是在我梦中千百次出现过的场景吗?我多年来为之奋斗的全新的连环画时代,它竟然如此静悄悄地走进了现实生活。


虽然前两次创业皆以失败收场,但却练就了我敏锐的观察力。我明确预感到,隧道已走到尽头,曙光即将出现。


我的内心小鹿乱撞,奋斗的激情立马燃起。


在北三环联想桥附近的皂君庙社区,我租下北京市牛奶厂的一间写字楼,进行了精心的装修,墙面包括天花钉上了桑拿木的板子,随处可以贴上或钉上纸片或图画。很巧,恰是在香港回归的那一天,我们开始了《时代漫画》的编辑制作,这也是漫友文化的前身


当年时代漫画的"生产车间"


当时真正懂漫画的年轻人少而又少,会画漫画的更是打着灯笼也难以寻觅。我通过人脉在全国各地招兵买马,见到一个聘来一个,对待每一个画手都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我本人开车去到北京站,把他们一个一个接来,安置在后院居民区的地下室,三房一厅男女混住,并从老家请来李姓师傅打理每日三餐,记得他的煎炸小黄鱼最受欢迎,每次端上餐桌会被秒光。吃饭的圆桌是工作室讨论剧情、进行头脑风暴的地带,有人开玩笑说,只有这个方寸之地才能令大家灵魂出窍。


1998年12月23日,《北京晚报》记者张宏江给我们做了一整版的图片报道


书归正传。从闲鱼收回的这批原稿,除77幅插画,还有另外多部由我创意监制的漫画作品,数一数总计几百页之多。这些流散在外20年未见的心血之作,如今能够重新找回,如同游子回到爹娘的身边。其他作品我会另找机会跟读者们一一介绍。


90年代创作这批插画时,身边刚好有一位擅长漫画制作的兄弟——亮子,他协助胡蓉完成《白秋练》、《倩女幽魂》两部单行本之后,恰好有空,便开始潜心做我助手,辅助我完成这一批插画的后期制作,包括呈现不同的网点效果。


第二排左三我,左四便是亮子(高亮)


创作这部作品时,我大胆探索唯美画风,追求新鲜而时髦的现代视觉,勾线亦舍弃毛笔,改用蘸水钢笔,令过去连环画的笔墨痕迹几近于无。


记得当时为这部作品取名《唯美物语》,试图把它当作我观察生活、表现生活的插画笔记,随刊每期发出。它们的每一幅都是独立而来,本来想在结集出版时赋予角色一些故事,让作品连续起来,并且有进一步延展的空间。奈何后来没有达成,甚至把它彻底遗忘了,这次是该作首次见光,看起来有许多瑕疵和幼稚。


《唯美物语》插画 ©金城


发轫于日本的网点纸,

今天还有人在用吗?


创作《唯美物语》时期,黑白漫画是市场霸主,画漫画凭的是一双巧手,画错了可以涂改,或者借助拷贝台重画,不知花去多少重复劳动的时间。


当时的漫画创作受日本同行影响很大,无论分镜还是对白,皆可见日漫的影子,就连辅助绘画的“网点纸”,也是那个时候由日本传入中国。记得我第一次购买进口网点纸,就是专门跑去北京东大桥的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门店。


不久前看到漫画家颜开发的一条微博,也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



当年编辑制作《时代漫画》阶段,正是国内网点纸盛行,可以轻松在画材店或新华书店买到,只不过价格有些昂贵。你知道当年漫画书的售价才几块钱,可是小小一张网点纸,其价格动辄就要十几二十几块,而网点纸的图形又是花花哨哨,拥有各式各样的纹样和特效,你还得根据不同场合和氛围使用不同的型号,所以,一张网点纸从头用到尾几乎不太可能。所以平时使用时,大家都是能省则省,所剩边角余料也舍不得丢弃,总能让它在边缘地带派上用场。


看我的这批手绘插画,有些效果是用美工刀“刮”出来,比如下面这张图画,其中斑驳的光感就是用刮网技法制作出来。


《唯美物语》插画 ©金城


最好使用的网点纸,是日本原产不干胶材质,其价格对于国内购买者来说,很不友好。所以后来市场上涌现出一堆廉价的国产纸网,需要自己涂上胶水才能粘贴 。记得我们《漫友》杂志曾经随刊附赠过一期纸网,受到漫画爱好者热烈欢迎。


使用纸网,也意味着绘画者付出的手工成本要成倍增加。总而言之,贴网点纸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差事,绝对是技术活,亮子干得来,我却不行。


我现在保存的《时代漫画》附赠的选页,是前些年一个粉丝寄给我的


现如今,国内漫画作者纷纷转战电脑平台,那些仍在坚持创作黑白漫画的,你见到的效果非常精良,却十有八九都是电脑粘贴的网点效果,加之使用电脑画画时,彩色画面总能轻而易举俘获人心,所以黑白漫画已经日渐稀少。


当然,日本例外。如同互联网对日本传统行业的冲击一样,并非摧枯拉朽式,漫画行业按照百年来所形成的创作出版体系有序循环,漫画家依旧使用笔墨和纸张,日复一日的进行着传统的手工作业,并且他们的创意从未因此受限,就算是在疫情最为肆虐的2020-2021年年初,一部新锐之作《鬼灭之刃》仍然脱颖而出,超越《海贼王》等史上超级大作,成为当今日本漫画排行榜单的霸主。


不过全球看来,漫画家手工粘贴网点纸已经成为稀有学问,所以,我特别珍惜这77幅来之不易的“古董级”插画。



附:《唯美物语》插画精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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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

60后双子座漫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动漫艺委会副主任。目前工作生活在广州。担任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广东省动漫艺术家协会主席。
代表作品:《明姑娘》《人间四月天》《极简少女》系列微信公众号:金城漫与画(ID:jinchengmanyuhua)微博:@金城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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