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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分神剧:外科医生的诞生

医学界 2021-04-25

“如果我必须轮回百世,希望每一世都能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2020年是属于医疗纪录片的一年。


在这些书写生命密码的影像中,观众感受着人物的情绪,在鲜血、哀痛和命垂一线分秒必争的现场感中,感叹现代医学的“金手指”,体会生命周期如何从骤降变成长且缓的曲线。

但总有那么些人,医生们无法从鬼门关把他们拉回来。

“病人死一次,我们死好几百次。”印度心脏外科医生德维·普拉萨德·谢蒂(Devi Prasad Shetty)面对网飞(Netflix)的镜头如是说。


2000年,谢蒂医生的第一个心脏外科中心Narayana Hrudayalaya(以下简称“NH”)在印度班加罗尔郊区开业。《华盛顿邮报》报道,该中心从不因为“没钱”而拒收患者。它强调手术数量足够多,通过规模效应,降低每个患者的治疗成本。

截至2015年11月,NH从单中心,发展成“沃尔玛”式医疗集团,旗下共有57个手术中心,覆盖心脏、眼科、创伤、癌症、泌尿、胃肠等多专业,床位总数超5600张。印度12%的心脏手术由NH完成,手术成功率达98%。

但,从医几十年,谢蒂医生坚持在上班前做祷告,希望手术顺利。如果有病人没能成功下手术台,他会取消当天其他手术,自己一个人去神前祈祷。

“这让我有挫败感。没心情做任何事。”


有媒体形容,在医学这门强调技术理性的学科中,谢蒂医生对众生疾苦,有着一种上帝视角的悲悯。和他一样的,还有当今母胎医学领域的领军人物、英国胎儿医学基金会主席科普洛斯·尼可拉迪斯教授(Kypros H. Nicolaides),他是全球用激光进行胎儿治疗的第一人。

2019年,尼可拉迪斯被确诊血液系统恶性肿瘤。次年,完成骨髓移植没多久,67岁的他重返英国伦敦国王学院医院,每天10多个小时地面诊、手术、谈话。

他如苦行僧一般,舍弃自己为人的“私心”,不断修炼医技。“生命的重点在于充实与否,而非能活多久。我想把生命倾注在患者——那些胎儿身上。”


若谢蒂和尼可拉迪斯对应着医德中“对苦难的共情”,那南希·阿舍尔博士(Nancy Ascher)和艾尔弗雷多·奎诺内斯·希诺乔萨(Alfredo Quinones Hinojosa),则把自己打磨成一把柳叶刀,“技术是他们的脊髓反射”。

阿舍尔是历史上首位完成肝脏移植手术的女医师,全球器官移植手术伦理代言人,长期在全球巡讲、打击器官走私。

她站在手术台上,是患者的幸,也是助手的“惧”。

如果助手们站错位,拉钩松一些,握针手势不漂亮……就能“逼”出她“禽兽”的一面,招致劈头盖脸的言语打击。


在手术台上,阿舍尔对任何人都没有“容错性”。即使做了几十年助手的丈夫,也得不到她的徇私或偏倚。

在阿舍尔看来:“医生必须大胆无畏,但也要有恐惧失败的心态。你必须接手这条生命,同时清楚意识到,它随时可能消失。”

“我是他(丈夫)老师,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了。我们不用频繁沟通、交流,他能完成得很好。但这要速战速决。”


希诺乔萨是全美脑外科排名第一的Mayo Clinic科主任,被同事和患者称为“Dr.Q”,拥有一双“被神吻过的手”,每天都在触摸人体最精密且迷人的器官——大脑。

大脑作为人体指挥中枢,不同区域掌管功能各异:说话、运动、记忆、情绪……;你的爱情、记忆、呼吸、心跳,都在神经元掌控下。


他的手术,能满足吃瓜群众对外科医生最神奇、最诗意的想象:手术刀在细如发丝的脑神经间游走,在嫩如豆腐的脑组织上试探。为保证手术效果,患者会在开颅(脑壳开花)情况下,一边完成各种测试,一边接受手术。

一台手术往往要6小时。希诺乔萨累到脱水,手指都细了。但下了手术台,他又走进健身房,强迫自己动起来,为下一台手术储备体能。


网飞(Netflix)将镜头对准这些不同专业领域的先锋或奠基人,拍摄4集纪录片:The Surgeon's Cut。


该片直译为《外科医生的刀》,讲述4人的成长经历、行医理念和从医感悟,以及由其代表和开拓的现代医学新边界。对4人日常会执行的手术现场都进行了充分拍摄和讲解。非医学专业者能看懂医生的每个操作及其背后的危险性。而专业人士秒回手术台,甚至时不时有“能学两手的小确幸”。

观剧者、影评人更愿意称之为《外科医生是怎样炼成的》。虽然看过的人不多,豆瓣评分却达9.1,位列“神剧”。


既然是“炼”,少不得要迈过一道道坎,闯过一个个关。

对尼可拉迪斯教授来说,终其一生,就是站在“生门”上阻截死亡。

他的专业方向是诊断和治疗胎儿的生理性病变。因为他,患有双胎输血综合征(TTTS)的双胞胎死亡率,从90%降到10%。

对正常双胞胎妊娠而言,胎盘会分别给两个胎儿供血。但在同卵双胞胎中,有15%的胎儿会发生TTTS。他们连在胎盘上的血管出现交叉,血液因而连通。由此导致一名胎儿长期为另一名胎儿“输血”。如果不及时发现、治疗,被输血者会出现“过度受血”,心脏无法负荷,有生命危险。而“输出血”的胎儿也可能因供血不足,葬身腹中。

有些人此生的“HARD模式”,还没出生就已开始。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尼可拉迪斯教授提出,利用胎儿颈部透明层厚度(NT)和母亲外周血生化指标,来进行早孕期唐氏综合征筛查。此举把中孕期唐氏筛查65%-70%的检出率,提高到早孕期的90%以上。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探索胎儿镜宫内治疗:将内窥镜伸入孕妇腹腔、子宫内,直接观察并对胎儿进行手术。此后,他利用这一技术,创新性使用镭射光,闭合TTTS双胎宝宝共用的血管。


没有前人经验,一切都靠自己摸索。他和团队不断讨论,哪条血管来自供血胎儿,哪条通向受血者胎儿。

然后,精准定位闭合位置,快速但谨慎地按下“烧毁”键。

每次手术结束,尼可拉迪斯教授和胎儿一样,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但,这个做法最初遭到各方面,甚至来自同行的攻击。

“镭射光会不会炸掉血管?会不会造成大出血?手术室会不会爆炸?”

有医院、医生勇于尝试,所有人都武装到眼睛,一股子“舍身求仁”。


不少双胞胎经尼可拉迪斯教授治疗,双双保住性命。有个孩子还以他的名字命名。

有的则缺了几分逆天改命的运势。

在纪录片中,尼可拉迪斯教授接诊到三胞胎,其中一对同卵的被确诊为TTTS。就在他检查、判断时,一个胎儿的心跳停止。他迅速给另一个胎儿输血。针穿过孕妇的肚子和胎儿的身体,直接打进小小的心脏。

很遗憾,这个小生命仅仅被延长了两周。


希诺乔萨要闯过的关卡,名为“自救”。

他出生在墨西哥的一个贫民家庭。19岁那年,翻爬美墨边境铁丝网被拘留。然后,他以无证农民的身份,留在美国。

有一天,他举着自己因务农而红肿溃烂的双手,告诉哥哥,想读书。哥哥狠狠教训他:“胡说什么!我们有工作,已经很走运了!”

“你这一辈子,就是在这里务农!你这辈子就是个农场移民劳工!”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插入希诺乔萨的心脏。


就在这天,希诺乔萨离开农场。他自学英语,做焊接工人、清理地铁隧道,报名上社区大学。

7年后,希诺乔萨考入哈佛医学院,在那里遇见引领自己进入脑外科领域的贵人。

但助教们得知他来自墨西哥,会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真的是墨西哥人?你比墨西哥人聪明多了。”


慢慢地,希诺乔萨不再回答籍贯问题,而是埋头,专注地与“美丽、跃动的大脑”缔结终生之缘。

“这一双为全世界患者切除脑肿瘤的手。”他转动自己的双手,说,“跟不久前采西红柿的,是同一双手。”


南希·阿舍尔要挣脱的桎梏,是“性别”。

她有很多头衔。但字幕告诉我们,其中引人注意的,是一个定语:“女”。


在阿舍尔申请医学院的时代,器官移植医师们被视为“科学怪人”,能被拍进恐怖片的那种。

选择专业时,学校建议女学生们“和精神科医生聊聊”。结果,面试官问了一些很不得体的问题。


考上医学院后,学校的刷手服有多种选择。阿舍尔总是选裤装,还把V领上衣反着穿,以表明自己“和男孩们没有区别”。


谢蒂医生要克服的难关更实际:钱。

早年,他在美国深造,接触心脏外科手术后,他“陷进去”了,寻找一切机会,为心脏病患者开刀,甚至不惜冒充导师的名义上台。

他期许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就像一台开刀机器,不和患者有情感联结。


学成后,他回到印度,创下无数个“第一”:1990年完成印度首例新生儿心脏直视手术,婴儿仅9天大;亚洲首例胸壁肌肉心肌成形术;印度首例终末期心衰植入左心室辅助装置;印度首例心脏不停跳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

在世界范围内,做过100-200次全身血栓清除术的心脏外科医生,不足50人。而谢蒂医生的经验值是600次。


就是这样一个站在心脏外科金字塔塔尖的医生,看到印度心脏手术现状,懵了:“印度人因为先天因素,更容易出现心脏问题。每年有200万患者需要进行心脏手术。所有印度心脏外科医生加起来,每年只能完成15万台手术。还有近190万患者怎么办?”

于是,他回到家乡,开办NH心脏中心,旨在为穷人做心脏手术。该中心拥有和欧美同样规模、水平的基础设施。不同的是,欧美的设施每天运营8小时,NH每天至少运营14小时,且全年无休。每天,谢蒂医生团队至少完成30台手术。手术室的灯在清晨亮起,在次日凌晨短暂熄灭。


但其运营也非一帆风顺。最初那些患者,都是谢蒂医生从人海里“捞出来”的。

每周末,他会深入穷乡僻壤,问诊、科普。每次抵达现场,都是人山人海。老人、壮年、孩子,病人络绎不绝,从早到晚。

“我花了很长时间,深入乡村。这是NH在印度发展的第一步。”


2015年,NH成功出海,在拉丁美洲开曼群岛开设心脏中心。按照“让所有人都能接受拯救生命的手术”这一愿景,未来还会在非洲、亚洲开办平价医院。

谢蒂医生认为,自己对印度的直接贡献没那么伟大,每天为30多个人做手术,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我们证明了平价医疗也能成为一种商业模式。医疗并不都是昂贵的。”


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特蕾莎修女的人生最后4年,是在谢蒂医生的照护下度过。

住院期间,特蕾莎修女时常跟着谢蒂医生查房。有一天,她盯着重症监护室的一个小婴儿说:“医生,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了。上帝创造这些心脏有问题的孩子时,他意识到自己出了差错,所以把他们送到你这里,让你纠正他的错。”

谢蒂医生说,这是对一个心脏外科医生最贴切的描述。


成为“神的工具”,亦是纪录片对其他3位外科医生的观察和定义。

其信仰、出身、专业皆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将此生奉献给“外科”。

从医几十年,第N次被问及“为什么做医生”,阿舍尔还是那个回答:“我想找一份可以闲不下来、充满兴趣、期待去上班、持续做二三十年的工作。”


尼可拉迪斯将“外科医生”活成“生活方式”,“尝试理解病人的心情,参与患者的治疗过程,而不是把自己变成一个疏离的执业医生。”


历经挑战,炼成“外科医生”,拿这一辈子的刀,够吗?

谢蒂医生回答:不够。

“如果我必须轮回百世,希望每一世都能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资料来源:
1.‘The Surgeon’s Cut’ Review: Where ‘Miracle’ Is the Operative Word.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来源:医学界

作者:燕小六

审稿:田栋梁

校对:臧恒佳

责编: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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