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水象:1个人1年做1本300页的杂志,是什么样的体验?
大卫·霍克尼在一次采访中谈到安迪·沃霍尔,他说安迪·沃霍尔之所以有段时间接受富人、权贵的委托,画了不少肖像画,是为了维系他的杂志《Interview》。
“杂志一点儿不赚钱,所以他基本上是靠画德国实业家的夫人们维持的”,大卫·霍克尼直言*。
安迪·沃霍尔于1969年创立的《Interview》,在当时被认为是少有的“兼具艺术性与商业成功”的现象级杂志。但令人错愕的现实却是,即便在上世纪70年代的纸媒黄金时代,一本“现象级”杂志的生存仍然举步维艰。
*源自书籍《当代艺术的19幅面孔》
《Interview》杂志封面 / 图片来自网络
时至今日,包括《Interview》在内的无数传奇杂志相继停刊,“纸媒衰落”早已成为老生常谈的话题。
在这个人人都是媒体,人人都是编辑,人人都可以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帮助下完成信息筛选的时代,我们还需要杂志吗?或者说需要什么样的杂志?以及,杂志这个并不明智的“生意”,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无数人前赴后继?
今天,我们与「水象Be Water Journal」*的创始人/资深杂志人爱米聊了聊杂志和做杂志的那些事儿。
*「水象Be Water Journal」媒体平台创立于2017年,目前以纸质年刊为核心,数字内容和线下活动为辅。水象旨在聚集全球的文化创造者,分享创意和可持续的生活。2018年1月,创刊号「回应当下」,探讨都市化、当代与传统等议题;2019年5月,第2期「移形换影」,探讨人和科技的关系;2021年4月,第3期「自然而然」,关注当代人和自然的关系。
关于“水象”
简单说来,「水象Be Water Journal」(后简称“水象”)是一本一年发行一本的刊物,但除此之外,它其实是一个基于“文化探索”的媒体平台,包含杂志书、网站、网络电台和聚会活动四个部分。
如我们所见,水象以小体量、精工细作的工作方式持续产出着“反快餐式信息”的内容。在这个过程中,也聚集起了一群国际化的创意协作社群。
事实上,水象的全职员工只有爱米一人,但来自不同国家地区、不同领域和背景的创意人,包括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师、摄影师、插画师、导演、音乐人、社会活动家等等都在水象这个平台上,分享着丰富多元的视角和议题。
《水象》创刊号「回应当下」/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一筑一事 / A=爱米
Q:《水象》的发刊词提到了一个概念“文化创造者*”,在完成了三期杂志之后,你对“文化创造者”的理解有变化或更新吗?
A:最初,我们是希望借用这个理念和群体,去描述和定位这样的一群受访者、读者。他们向内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向外通过自己做的事情与外界、与社会产生连接和推动,去为整个大环境做一些好的事情。
三期杂志之后,我们觉得,已经聚集了这样的一些群体,而且这样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并且,我们相信,这样的群体是互相影响的,是持续壮大的。
原本,“文化创造者”这个理念来自于对美国和欧洲地区的社会学调查,而当我们把目光聚焦在中国时,应该也是有属于中国本身的语境的。如果我们放大去看,同是地球子民,大家寄居于同一个地球,尽管国家地区之间经济文化政治差异很大,但作为人类,我们对于生活的需求是一样的。
三期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地比较少去强调“文化创造者”这个理念了,也许因为我们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
*2000年,社会学家Paul H. Ray与心理学家Sherry Ruth Anderson共同撰写了《The Cultural Creatives: How 50 Million People Are Changing the World》一书,提出「文化创意人」族群。来自香港的《Magazine P》杂志,在中文世界引入了「文化创造者」理念。水象以此为灵感,明确以全球「文化创造者」为关注对象。
《水象》创刊号「回应当下」/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你曾经将《水象》比喻为一场“纸质实验”,可以展开讲讲这个想法吗?
A:其实是因为我们每期的视觉设计风格和纸张、装帧、开本一直在变化。这种变化有来自外部的因素,比如人员的合作;也有来自内部的因素,比如我们希望尝试不同的开本和纸张……
而之所以称为实验,是因为它是一种冒险。尝新,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到如今我们开始设想第四期,现在我们反倒希望延续第三期的视觉风格。因为第三、第四期都会关注自然和当代人的关系这样的主题,我们希望做成上下集。
从上至下分别为水象第一、二、三期 /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中国的创意/时尚/生活方式类杂志多为海外版权,其倡导的价值观或者说仰望的方向都是“西方”的。你曾谈到希望《水象》可以找到更多属于中国文化的DNA,三年的创作实践中,在这方面有什么收获吗?
A:就像我们第一期杂志里会特意去做一些繁体竖排,没有英文大标题等等,我们会希望通过这样的杂志以及其所关注的内容,去突出中国文化的DNA。
但到第二期水象时,在创刊时的这类执念已经不知不觉没有了。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本身就成长在中国,生活在中国——文化的DNA早已经融入在自己的意识中,并不需要再专门去强调它。我们关注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各种事情,比如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的发展,比如各地生态的变化、城市里的日新月异等等。
不同区域的创作者会更为关注区域内的一些现象,这很正常。但同时我们也觉得这种在地化与全球视野(同为地球子民)是完全相融的。所以,不论从哪个层面去看,最终我们还是关注人类这个族群吧。当然,做到第三期自然主题时,我们也相当关注非人类的生命——被砍掉的榕树,被盗猎的大象,被毁掉的草原……
《水象》第三期「自然而然」/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关于工作方式
Q:水象团队目前有多少人?是如何分工的呢?
A:目前全职编辑是我自己,我们有合作的众多作者、摄影师、插画师、设计师等等。我们按杂志的内容制作来分工,和传统杂志差不多,先有选题,再和不同的作者沟通内容,然后制作内容-设计-印刷-发行-宣传。
Q:在研究、筛选采访对象时,当你们开始去了解他们时,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
我们比较关心的是,受访者是否知行合一,以及看他们做的事情是否对这个世界有正向的推动作用。
《水象》第二期「移形换影」/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每一期的主题如何确定?如何发掘全世界各地的选题?
A:都是来自于我们自身对生活的理解。比如第一期讨论了不少关于都市化的内容,是因为我们感受到城市的日新月异,速度太快,人无法消化;
第二期讨论数字科技,也是因为数字科技在中国带来的改变太迅猛,我们希望去认识它;
第三期讨论自然和人的关系,源自我们一贯对于自然的关注,希望了解活在2020年、2021年的人,和自然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的。尤其,东方还自古讲“天人合一”。第四期,我们打算继续探讨自然主题,是因为第三期还没有说够。
全世界各地的选题,大多来自于我们自身对于世界范围内的一些现象的关注,当然也有我们在不同城市的作者,会和我们沟通他们所关注的事物。
《水象》第二期「移形换影」/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2021年4月水象第三期面世,创作过程正好经历了疫情。疫情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困难吗?疫情是否影响了你的一些看法?选题?
A:疫情主要是让大家都足不出户了。作为编辑,我和在各个城市居住的作者大多是网络沟通和协作,所以疫情并不是非常影响我们的工作。
当然,疫情对于大家的影响,有时候更多是心理的变化吧,比如对于不确定性的接受度等等。我也听说过疫情改变了朋友对于生活的看法等等。也许因为我们自打开始做《水象》,就已经选择了用非常主动和积极的态度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去分享好的理念、好的事件与事物。所以,疫情并没有改变我们的理念和态度。
只是我们第三期制作自然主题时,正逢疫情开始,而疫情出现的原因也正是和我们所讨论的自然生态议题密切相关。所以,我们也会在采访中,和受访者比如生态艺术家、中医等等不同行业的人,讨论疫情的起因和其带来的改变。
《水象》第二期「移形换影」/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业务方面,你们也有一些跟品牌的合作,筛选合作对象的标准是?
A:我们第一期由「在地文化」支持印刷;第三期,有和「奈瑞儿」合作一个关于中医时尚化的小专题;第四期,也将和一个服装品牌合作特刊。
我觉得,到现在这个时代,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出版来说,合作都是基于互相欣赏与一定程度上的契合吧。和过去传统的杂志不一样,过去一本杂志发行量很大,可能会有十几个到几十个不同类型/风格/受众的客户合作,我们现在这样的方式,则更为精准了。
《水象》第三期「自然而然」/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关于杂志与杂志之外
Q:从《after17》《too》《城市画报》,到如今创办水象,你一直在做杂志,同时还创办了一个全球杂志的评荐平台Magmania。做杂志最大的乐趣是什么?或者说做杂志最令你激动的部分是什么?
A:最大的乐趣就是永远保有好奇心。而且可以通过杂志这个载体,去接触不同的群体,去倾听他们的故事,去对他们发问,甚至去挑战他们。
通过采访的方式,可以让采访者和受访者的沟通更为深入。所以,对于我自己,纯粹去旅行已经不吸引我了,我更喜欢出差,带着制作内容的目的,去拜访一个地方,去拜访一群人。
每个部分都很激动……
《水象》第三期「自然而然」/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纸媒衰落”已经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我们很好奇《水象》的内容,是否会在“纸媒”这个载体之外,有其它形式的延展?
A:我们目前其实有自己的网站、公号,我们也在计划做播客。而且我们作为一本自出版的杂志,实际上自行策划了不少线下活动,轻量级的比如关于出版相关的讲座,更麻烦的一点的比如做氛围音乐会。
《水象》创刊号「回应当下」/ 图片© 水象Be Water Journal
Q:对于喜爱杂志,想成为杂志编辑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A:可以去阅读一下都筑响一的一本书。没有什么具体建议,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喜欢就去做。
截图自爱米的朋友圈
Q:作为杂志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书店?
A:相对来说,我喜欢小型的独立书店。可能这类书店和我们这类杂志比较接近,它体量很小,但可以感受到店主对于内容的精挑细选,ta的喜好也都能感受到。
Q:最后可以聊一聊成都吗?杂志编辑通常都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好地方,在成都你有什么私藏的好去处吗?
A:我还是比较喜欢成都的市井气,小巷子里的小馆子。去年因为制作水象第三期去成都出差,和朋友在一个社区做的精酿啤酒节,就地开了一个桌子,主办方给我们弄来了一些他们食堂做的家常菜。大家随意吃吃、听听音乐、聊天,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另外,在成都的几天,我还去逛了几家club——GUANXI、TAG,还有屋顶上的黑胶唱片店等等。这些地方应该不算私藏了,我觉得成都年轻人的文化看起来蛮活跃的,希望以后能更多去了解和探访,甚至制作一些内容。
“营业中”的爱米
/ 后记 /
我们与爱米的对话并未涉及太多水象每一期的具体内容,因为比起碎片化的信息,我们更希望大家把水象真真实实地拿在手上,感受一个由图片、文字、设计、纸张共同构成的完整体验。
而水象在第三期出刊之时,他们还特别制作了一份“水象新刊上市地图”。事实上,这份地图不仅能帮助你在50多个线下空间找到水象,还是一份有品质的独立书店、设计型店铺的指南。
爱米和水象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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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牧之、鹤鹤
编辑:hh
采访:hh
摄影:详见图注
校对:慧莹
设计:Ozz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