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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莫雍错边有个寺,我叫它推寺 | 王叔重

王叔重 文汇笔会 2022-05-19

推村和推寺(本文照片均由作者提供)


普莫雍错边有个寺,我叫它推寺。推寺的原名很长,叫推甘丹托门林寺,推寺,是我懒人的叫法。当然,一路上聊起推寺时,我就这样叫,倒也朗朗上口。大伙儿姑且就这么叫了起来。

    

我们逐日行驶于湖山之间。湖,有的是无折角的大线条。山呢,则是一层又一层连绵不断的清晰分明的外轮廓线。到了每一处最高的垭口,往下望去,还有一圈圈数不清的壮观的盘山公路线条。人绝少,更多的是牛羊或野生动物。牛羊可以上山,头不抬地在吃草。


野牦牛

    

推寺,原先可不在我们的行驶路线上,却因路遇一喇嘛搭车,便绕着路到了这里。喇嘛和普通藏民一样,皮肤黝黑,但身材矮小,并没有我来前想象中的藏民的魁梧。他上车时,我便觉得他和我父亲有些相似,只是藏区和内地的区别都写在脸上。

    

他操着简单的汉语,不时地回头往我们看,眼睛一对上就转回头去。不长的路程,他竟然这样二十几次之多。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正面和藏民司机无杰东扯一句西说一嘴,感觉熟悉得很,这我可就听不懂了。

    

推寺在推村,这不稀奇。

    

推村紧挨着普莫雍错,海拔507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行政村。推寺就在村子最靠近普莫雍错的悬崖峭壁边。在推寺的四周行走,恍惚间如来到了古罗马的历史现场。这让我想起英国史学家汤因比曾豁然开朗地意识到的:“我们在自己这个世界正经历着的事情,修昔底德在他那个时代早已经历过了……他和他那一代人就走在我和我这一代人的前头,我们分别抵达了历史经验的现场。事实上,他的现在就是我的未来。”我们当天夜宿的洛扎县,就有建于悬崖上的杰顿珠宗城堡遗址。一路西行,途中常见到山巅或湖边悬崖上的残破的城堡遗址,都会让你有这种在历史里的感觉。而只有推寺的存在,是活着的,就是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推寺的左手边可以看到我们刚经过的蒙达拉雪山,寺后就是念青康桑雪山,正对着的则是我爱的库拉冈日雪山。


念青康桑雪山写生(设色水粉纸,2021)

    

去推寺的路上,必然要先经过吉乌寺。吉乌寺在冈仁波齐和纳木那尼峰脚下,在玛旁雍错边的悬崖上。吉乌寺的位置,常人的眼光看,指定是胜过推寺的。我在短暂的二日内前后两次瞻仰吉乌寺和推寺,可我还是心向推寺。吉乌寺被安静地安排在湖边,推寺却像极了在海上,漂浮着。吉乌寺是所有人的圣地,而推寺是属于我这种少数人的。

    

车行驶到普莫雍错对面看过来,推寺像悬在普莫雍错之上。湖水的绿与天空的蓝连成一片,却似被推寺的红墙划开一道口子。


普莫雍错边的推寺

    

我不知道“托门林”是什么意思,或许就是这天与地之间的一道门?这在神山圣湖边的天与地之间的一道门,推开来,便是另一番世界:佛陀在这里,宗喀巴在这里,僧侣从众在这里,你我也在这里。

    

昨天,我和含素在布达拉宫时,便有看到占整面墙的藏经橱里满满当当地摆放着《丹珠尔》和《甘珠尔》,它们共同属于古象雄王朝的《象雄大藏经》。早在1409年,拉萨的达孜县,就由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亲自筹建了甘丹寺,寺内仍存有由纯金汁书写的全套藏文《甘珠尔》和《丹珠尔》。推寺,为示尊重,竟把两部经名囊括进寺名中。

    

喇嘛告诉我,推寺有八百多年了,但今天却只有他在内的两个喇嘛。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存在了这么久意味着什么,可以肯定的是,这八百年已经让推寺与普莫雍错和雪山融为了一体。


普莫雍错

    

后来在扎什伦布寺,我认识了一名小喇嘛,十七岁,出家已五年。我加了他的微信。我问他,知道推甘丹托门林寺吗?小喇嘛回我说,不知道。但问我,是在江孜县,还是浪卡子县?面对他的猜测,我感觉推寺真似在桃花源里,并不为外人所知。

    

夜间下起了小雨。第二天,车子一直行驶到我们此行经过的最高处——海拔5363米的蒙达拉山口后,雾方散开,推村的推寺就忽现在我们眼前的普莫雍错之上。

    

我们再一次返回推寺。

    

在村口,我和老杨下了车,径直走向普莫雍错边上的推寺。

    

推寺很小,主殿也只有二层小楼。第二天再经过的时候,喇嘛对我们已不再陌生,这才打开二楼的小门带我们上去。屋内暗沉沉的,透过外光,并在喇嘛的微弱语气的汉语绍介下,知供的是宗喀巴大师。二楼下来,瞻仰一楼供奉的莲花生大师,依然只能通过洒进来的外光才能看得大概。我们都捐了些功德,这是藏民司机的好意——这些小庙比不得拉萨的大寺,更需要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善举。我没有许愿。只是昨与今,一偶然一必然地二次经过,且对她的存在暗自赞叹。

    

我和老杨说,过段时间,我们可以来此小住。静心的同时,左手库拉冈日雪山,右手念青康桑雪山,都可以入我画。喇嘛允诺了我挂单的请求。


库拉岗日雪山写生(水墨设色,2021)

    

推寺是我驻足过的船,似乎在这天地之间并不重要。推寺是推村人的船,是普莫雍错里的船,是内向宗教的船,是第三极中的船——荡漾在时间和空间交织中的船。当然,我更渴望她仅是一只小船——知与不知她的存在,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并非南阳刘子骥之流的问津人,而欲做误入的武陵捕鱼者。

    

或许要倒过来说,你、我和推村,还有这些雪山湖水,都成了推寺的船。一叶叶扁舟,都系在她的门闩上。这样,在开门与关门的时候,精神与现实之间,生灵才得以在涂炭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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