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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时数年之久,我终于种出了碗莲 | 谭然

谭然 文汇笔会 2023-02-16

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家里厨房外面的平台上摆了二三十个大大小小的花盆,没有什么奇花异草,都是小城里平常人家的普通植物。有十来盆兰草,一大盆映山红,最高的是一株枇杷,还有金银花、栀子花、绣球、竹子、迎春、常春藤、六月雪、蔷薇、菖蒲、腊梅。还有每年要撒籽种的喇叭花、茑萝。喇叭花有紫的、红的、蓝的,种得早在夏初已开,种晚了要等伏天过后,秋凉后再长骨朵。我总觉得站在秋初清晨的微风中,看看藤子上娇嫩摇摆的喇叭花,很是一种享受。这些花开不开随它们,家里人只管浇点水,每年从春到秋,小院里挤满花草,大有绿意,偶尔开一两朵,能让人感到惊喜。


真要说有点期待的是两口缸里种的荷花。荷花我老早想种了,但一直没有机会,十多年前我回到老家常住,初春时节欣欣然去买了两节藕苗,再去西门外横街大皮树下卖窑货的那里挑了两个大瓦盆,回来和泥种藕。清明前后蓄上水,发芽,长叶,到端午节已经长满两盆荷叶了。最大的能长到小洗脸盆那么大,长杆子,夏风里暴雨中随风摇摆,很是入画。搬把椅子坐在廊檐底下,够看半天的。直到刮起秋风,再下一场雨,即使白天太阳再炽烈,早晚的风已开始渐凉,叶子遂慢慢枯萎卷缩,杆子也没有力气支撑,最终倒在雪堆里。


第一年冬天大意了,没想到把瓦盆里的水倒干净,搬到廊檐底下遮盖起来,下过雪,瓦盆被冻实,一开春裂成八瓣,没法再用。我想想还是要种,可是卖窑货的已经歇业,本地花市又没有卖缸的,于是坐车去邻近的省城,买了两口小缸托运回来。缸比瓦盆高多了,蓄水盛泥更合适。清明前翻好缸,端午节又迎来两缸荷叶,从卷芯冒出水面,到完全展开在风中摇曳,碧绿肥厚的叶子十足可观。足足看了三个月的荷叶,一朵花也没长出来,当然我还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此后每年初春我都给荷花翻缸,也学着弄不同的泥,上点肥料,叶子依旧碧绿肥厚,风雨中依旧可观,然而并没有花。


听朋友说,荷花需要大量的光照,想让它开花,必须达到每天六个小时以上的日照。很遗憾,我家这个小院子朝北,夏天只有早中晚各有一段时间可以晒一会,其他时间都处于高楼的阴影里。渐渐地我也习惯于看叶子,每天走到厨房,往窗外瞥上一眼,高高挺拔的荷叶在一堆花草中分外亮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周敦颐写的句子,确实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细读《爱莲说》会发现,短短的几句文章,并没有出现什么具体描写花朵的词汇,却很传神。有时候叶子长得太多,上面的压住下面的,挤在一起张不开,随手剪几枝插在花瓶里,瓶荷最多能熬过一夜,第二天便耷拉下来。于是再去剪几枝,感觉两缸荷叶永远剪不完。


这样过了五六年,直到有一年春天,我翻缸发现泥里的藕不是那种结结实实的了,捏在手里有点软,不如往年健壮。但是节上冒有藕芽,我如法种了下去,不料那年奇冷,倒春寒厉害,等回暖以后,等了许久,这两缸藕再也没有长出叶子。我把泥扒开一看,藕节发黑变质,已经有点腐败了。这一年没有看到荷叶,只剩下几条锦鲤,在水里钻来钻去。缸里还有一大片浮萍,最热的时候,头天捞出大半,剩下零零星星一点,隔夜能长满一缸,密密麻麻漂在水上也很好看。


我在犹豫要不要种荷花了,虽然种了并不开,但是缸空着也没意思,光养浮萍,水草,螺蛳,好像总觉得差点什么。又一个冬天过去,疫情开始,过完春节被关在家里出不去,大好春光尽被辜负,到了能出门走动的时候,我想把小缸收拾收拾,准备再种一次荷花。这次是在网上买了两节藕苗,寄来一看,每根有小指头大小,白嫩极了。说是碗莲的一个新品种,光照不需要太多。种下之后,既有点期待,又不敢太过奢望,不知道会不会开花,只能静静等着一个新的夏天早日来临。



疫情时起时伏,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少,在家侍弄花草的时间就多了。天气转暖,变热,缸里的荷叶陆续长出来,比之前的荷叶要小很多,只有碗口那么大,杆子也细,下一阵暴雨被打得东倒西歪,有的太纤柔,便漂在水面上,颇有“莲叶何田田”之致。农历六月前后,有几个火柴头一样的花苞从泥里钻出来,几天工夫已经初露端倪,花苞脱去外面一层衣子,粉嫩微带淡绿,另一种则稍有点粉红。花朵打开是重瓣的,很像传统的千瓣莲,但是花形不如千瓣莲饱满,外层的莲瓣最好看,越往里花瓣越细碎,完全不像荷花,有点像芍药(上图)。开两三天经风一吹便纷纷落下,从第一朵起,陆续开了近两个月,花一朵接一朵地开,结出小莲蓬有黄豆大,两三颗莲子挤在里面,鼓鼓囊囊的,嫩绿可爱。我想等秋天成熟时也许能收几颗袖珍种子,即便不用种,留着玩玩也挺好。没想到最后枯萎时莲蓬成了空壳,里面的莲子完全干瘪了。第二年我找了两个瓷罐子,是家里过去装糖装猪油的那种,和大号汤碗差不多,尝试着种了两盆,荷叶抽芽后便浸入到水缸里。等到含苞待放再拿出来,把罐子外面擦洗干净,摆在案头,花叶交错掩映,俨然一座小盆景。看书写字之余,抬头瞻望,满心清凉。


以前读过前人写的有关碗莲的文献,也看过图画和照片,曾经生出过很多想象和向往,直到有一天真正把碗莲种出来,居然耗时数年之久。荷花原本在文化里有许多象征,此时并不一定能想起来什么,文字的描述已经不太重要了。尤其是春夏那短短几个月,从把藕种下去,等着下雨,天热,到盼着长叶,开花。观其生机,日有所变,虽然没有经历什么苦,但是那一丝甘却是回味而悠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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