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上纽大之前,大一新生韩泽南就通过学校的公众微信号平台了解到有一门GPS课程。他很兴奋,“我来上纽大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被它推动过来。我希望能通过上纽大来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解一下其他国家的文明。”刚拿到GPS课的自编教材,只看目录,好像和中国的中学、大学的教材也没多大区别,但一段时间之后,韩泽南发现课堂跟过去的高中、大学不一样,过去那种模式是向学生输出,而现在他感觉GPS课堂是以学生为本,充分尊重和考虑学生的兴趣和关注。有一回讲到孔子和儒家,赵璐教授把日本青少年文化里流行的二创孔子形象请进了课堂,大家被瞬间萌化。我们从教材看起。以刚刚过去的2023年度秋季学期为例,第五周、第六周的学习主题为《我们可以找到内心的平和吗?》,所选文章有集中化智慧大成的禅宗经典《六祖坛经》文选,古罗马斯多噶主义哲学家塞涅卡的《道德书简选》,弗洛伊德的《文明及其不满》文选。除了这些经典文选之外,课程还加入了一篇当代学术文章阅读,甚至专门邀请嘉宾佩卡•萨提勒(Pekka Santtila,上纽大心理学教授)就主题进行演讲。我们发现这些选文和教学活动设计有以下特点:首先是主题式学习。所有主题都是哲学和社会学意义上的大问题:我们从哪里来?如何与他人相处?我们可以找到内心的平静吗?什么是国家的利益和危险?这些问题的指向,是激发和培养学习者的好奇心、自我认知和公共关怀。其次是跨文化跨时代的视角,既有东方禅宗文化的经典,又有西方古罗马文化的经典;既有流传千年的历史文献,又有时间上接近我们的思想大家。选文的立场既打破西方中心主义的文化霸权,又没有民族主义的局限。再次,教学活动既有文章研读,又有学术交流。在主题学习,学生们既能领略既往先贤们的思想风姿,看到他们站在不同角度针对同一问题做出不同的回答,又能和当代学者进行互动,探讨问题的当下形态,在书本所学和自己的真实世界之间建立联系。课程目录是由主讲教授确定,每年可能都有改动和调整。韩泽南告诉我们,赵璐教授就取消了一些作业论文,改成了项目设计,而且形式上不拘一格。有的人选择设计海报,小韩的小组则制作了一个微电影,他在其中一人分饰三角,过了把戏瘾。我们问泽南、佳航,其他同学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享受GPS大课?他们诚实地说不完全是。个别同学的学习仍旧习惯于高中时期的固定答案,还有些同学不确定这些人文学术的探讨和他们将来要学的理工学科之间存在何种关系。这些不都是没用的吗?有些同学的思维还在高中作用力的惯性下。再进一步追问,发现对GPS 课感兴趣的同学多数是在高中阶段就有比较宽的阅读兴趣,比如男生韩泽南,女生李佳航。佳航准备以后学数据科学(Data Science),但她仍对GPS这门人文大课感到有趣。他们两位都是在高中时期就已经建立了良好的阅读习惯,一个深爱汪曾祺对文学很爱慕,一个对文学、哲学保持着长期的好奇。如果你是一个中国学生,从高考应试的千军万马里单马骑进了上海纽约大学,你当然是幸运的,但接下来大概率会有一个时段的适应期。泽南、佳航怎么如此平滑顺利地连接高中和上海纽约大学的学习呢?泽南说,他要感谢高中时期的历史老师,是他教会了自己批判性思维,这位年轻的教师喜欢带着学生去思考。来到上纽大,他听到师长们说“你的思考、你的结论,不用被定义成对错”,让他感觉自己的思考被尊重。佳航认为来到上纽大对自己一个极大的改变就是学会如何和他人相处,课程上确实有这个主题。学习内容有美国汉学家保罗•戈尔丁(Paul Goldin)介绍儒家的入门文章,柏拉图的《克力同篇》,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电影版,鲁迅的文章《娜拉出走之后》等等。“那些不同历史、时间、地域的思想,告诉我如何去生活,跟人相处。”她告诉我们。按照课程设计的要求,最后所有人要以小组为单位提交项目报告,目的是让学生用这学期读到的文本来回答生活中出现的真实问题。上学期期末课题,佳航和她的小伙伴做的研究项目是探究为什么大家喜欢吃煎饼果子。佳航她们宿舍楼底下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吃摊,同学们都特别喜欢去他家,老板建了一个微信群,没几天就三四百人,在摊子面前经常要排队。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大一新生认真探讨,为什么大家喜欢吃这样一个来自中国山东的街头小吃。为什么想吃它?用弗洛伊德的观点来回答,食欲是人类最基础的一个欲望,美食摆在大家面前,人肯定喜欢。而老板制作煎饼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个性化的创造和服务。根据食客的口味需求来制作,这个创造过程给人带来幸福感。文化心理上来讲,煎饼果子更多是北方的一种小吃,出现在南方有一种新鲜感,而对于家在北方的同学,则有一种亲切感。课堂上学到的宏词阔论、理论建构原来可以回归到真实而普通的日常生活,“这个过程让我们重新审视我们自己的生活。”佳航说。课程的后半程,“GPS”开始处理两个终极问题:世界会灭亡吗?世界会变好吗?我们短短一个小时的采访,也不能请两位同学对这样宏大的议题完整说出自己的看法和论证,但只语片言已经足够让我们对这些年轻人心生敬畏。佳航认为乌托邦大概率不可能实现,人类不可能达到一个完美、绝对理想化的社会。但是我们依然需要乌托邦这个概念,它的价值在于它的导向作用,至少它能够让我们有所改变、有所改善。 如果可以选择,韩泽南还是愿意生活在真实的社会,但他认为未来AI和虚拟现实大概率会统治我们的生活。人类进入人工智能时代,泽南担心最多的是很多工种会被替代和消失,生产力会提升,但是一部分人会失业,又有一部分人会完全沉浸在与 AI人工智能的相处和对话之中,他们会渐渐不再与人相处,成为脱离人类的群体,失去与自然的连接。佳航以后大概率会出国读研升博做大数据分析研究,而泽南的兴趣是在社会学。我们问他不担心就业吗?他说他知道现在社会学专业就业情况不好,以后找工作很难。但家里都很支持他,“我能养活自己就行了。人活一辈子,还是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要做对的事情,也许人工智能带来的社会性冲击,需要做社会学的人去应对”。
文稿 | 曹雪峰
排版 | 张庆、实习生 苏海琪
审核 | 朱埼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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