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的迷人风采——随说随扫 不立一法(七)
禅宗自初祖菩提达摩,经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之后,分为六祖慧能的南宗禅及神秀的北宗禅。此中,北宗禅主张渐悟;南宗禅主张顿悟,在中唐以后渐兴,成为禅宗主流。南宗的禅法到六祖慧能之后,分别衍生出了“五家七宗”,即临济宗、曹洞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等五家,加上由临济宗分出的黄龙派和杨岐派,合称为七宗。
祖师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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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门五家诞生于唐王朝衰亡和五代十国这段治乱频仍的时期。其间,百丈祖师门下率先开创了沩仰宗和临济宗,药山祖师门下创立了曹洞宗。到了五代十国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马祖一脉进入了发展阶段的休整期,而石头一脉却异常活跃,雪峰大师门下先后创建了云门宗和法眼宗。
过去僧人见到坐曲录床(又名禅床)的祖师在上堂,往往一开口便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意思是说,您是承嗣哪一家哪一宗的法脉?)
其实,禅分五家七宗,并不是说祖师之间在证悟境界上有差别,而是教化门庭不同,也就是教育手段不同。某一种宗风的形成,在相当程度上与祖师当时的悟道情景和师承密切相关。我们来看看沩山祖师和临济祖师的例子。
✍创立沩仰宗这“一花五叶”第一叶的灵祐祖师,他作为生活秘书在百丈老师身边刻苦用功了六七年。直到有一天晚上,可能是冬季烧炉子取暖,百丈老人让灵祐拨下炉子看看有没有火。灵祐弯下腰来拨了几下,回答道:“没有火。”尽大地是个火炉,灵祐竟然说“没有火”,百丈亲自操起火箸,向火炉深处拨了拨,钳起少许零星火苗,举起来跟灵祐说:“你还说没有,这个呢?!”灵祐言下大悟。
“这个”是什么玩意儿?
从生到死,只是“这个”;
普天匝地,只是“这个”!
我们只有体证“这个”,
才晓得原来生死了不相干,
从此得大安乐,受用无穷,解脱自在。
但是“这个”不能靠嘴皮子磨磨,不能靠脑壳子想想,不能靠东观西察得来,只能靠真参实悟。这是华山唯一一条道,别无他途!
鸟窠吹布毛,会通侍者大悟;
百丈拨炉火,灵祐侍者彻旨。
沩山在百丈这种亲切点拨和灵光返照之下悟道,所以沩仰父子的宗风也带有这种基因。《人天眼目》评价沩仰宗风是“沩仰宗旨,父慈子孝,上令下从”。
✍临济祖师则是在孤硬峻峭、难以凑泊的黄檗大师门下,三次问话三次挨棒,彻悟之后发扬光大黄檗门风,一时风雷激荡,棒喝交施,卷舒擒纵,杀活自在,形成中华禅宗中波及面最大、渗透力最强、生命期最长的临济禅风。
不仅五宗祖师接人风格与自己当时悟道因缘不无相关,其他祖师大多也是这样。比如俱胝禅师向天龙和尚问道,天龙和尚随即竖起一个指头给俱胝和尚看,俱胝当下大悟。从此以后,前来参学的人,凡有所问,俱胝和尚也都竖起一个指头来接引,别无言语提持,形成宗门非常有名的“俱胝一指”。
千流万派,同归一源。
圆瑛大师有一首诗说得好:
轰轰烈烈似雷霆,捧喝交驰不暂停,
迫得顶门开正眼,相逢原是本来人。
祖师千种手段,万般施设,
频呼小玉原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
“三佛”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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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间,五祖法演禅师座下出了著名的“三佛”,即佛果克勤禅师、佛鉴慧懃禅师、佛眼清远禅师。
想当初,这“三佛”都曾被他们的师父法演大师折挫得脾气大发,先后离开了大师,后来又都返回大师座下,饱受钳锤,终于大彻大悟,各成一方宗主。
佛果圆悟克勤禅师,他博通经教,参过不少禅门宿德,豪辩习气很重。为了将克勤煅造成一代法将,法演禅师要求非常严格,决不徇一丝一毫人情。但凡克勤所尽机用,法演禅师一概不认可,反问他:“是可以敌生死乎?他日涅盘堂孤灯独照时(指死亡来临时)自验看!”克勤被逼得无路可走,生大懊恼,居然出言不逊,然后忿然离去。
法演祖师也不阻拦,只是说:“待您著一顿热打(生病)时,方思量我在。”克勤离开五祖后,不久果然染上严重伤寒,于是,试图用平日所学,来应对眼前这场疾病,可是一点都不得力。这时才想起临走时师父对他所说的话,于是心中发誓道:“我病稍间(稍微好点),即归五祖。”后来病好了又回到五祖座下。
克勤因为一首小艳诗而触动灵机,大悟彻悟,当即写下了禅宗历史上堪称最为艳丽的一首开悟诗:
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法演祖师知道他已经彻悟了,非常高兴地说道:“佛祖大事,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诣,吾助汝喜。”于是遍告山中修行的大德们说:“我侍者参得禅也。”
从此以后,克勤便被推为上座,与五祖座下其他两位得法弟子佛鉴慧懃、佛眼清远,被并称为三佛。克勤祖师门庭兴盛,可以说南宋以后的临济宗师,几乎都是他的儿孙。
佛鉴慧懃禅师,他投身法演禅师座下参学有年,却一无所得,经常抱怨法演禅师不为他印证,心怀愤恚地离去。
克勤禅师便劝阻他,并举自己先离后返终于彻证的例子,希望他继续留在五祖挂搭。慧懃于是便打消了游方的念头,在法演禅师辣手锻炼下,最终大事了毕。
佛眼清远禅师,他在学习经教时就感叹道:“义学名相,非所以了生死大事。”于是放弃纯粹义学研究,来到法演禅师座下。令他大惑不解的是,他每有所问,法演禅师总是说:“我不如你,你自会得好(哈哈)。”或者说:“我不会,我不如你(哈哈)。”
清远不知道禅宗的大门朝哪儿开,摸不着北,感觉实在呆不下去了(哈哈),也呈偈向法演禅师告辞,来到蒋山参加坐夏,偶然与灵源惟清禅师相会,相谈甚欢。
清远道:“近来见京城一尊宿语名,似有缘。”
灵源禅师道:“演公(法演禅师)天下第一等宗师,何故舍而事远游?所谓有缘者,盖知解之师与公初心相应耳!”
这一句话真是一语中的!现在还不是这样?天下学道之人,义学习气深重的学人总是喜欢寻找知解宗徒,而习禅志求见性的学人则喜欢真正明眼的宗师。
清远禅师于是听从灵源禅师的劝勉,径直来到海会寺法演禅师座下,后来终于大悟。
“三佛”曲折的学道悟道经历,十分耐人寻味。由此,我们才知禅宗与教下的作派迥然不同,才知数人珍宝说食不饱,才知得少为足不敌生死,才知悟道一事真实不虚,才知真正明眼人不会轻易许人。
居士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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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本地风光,谁家没有一亩三分地?人人脚跟下自有一条通天大路。出家之人能够悟道,在家之人也可以悟道。
唐朝庞蕴居士堪称千古以来第一居士。他先后在当时两大祖师石头大师和马祖(石头大师在江西,马祖在湖南。学人奔走于江西湖南之间,“江湖”之名由此而来)座下大悟禅机。
其悟境之高、事迹之神奇、语录之精要,千百年来一直受到在家和出家人的传颂,被称誉为西竺维摩居士。后世许多大禅师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老庞”。庞大居士给我们留下许多宝贵的精神遗产,令人读之嘘吁不已。
庞老居士他实在太突出太有名了,可以说妇嬬皆知。咱们还是谈谈宋代几位居士离言绝思、身心脱落、瞥地洒脱,庆快平生的故事吧。他们堪为我们在家之人学习的榜样。
✍话说有一天,范冲居士上庐山礼谒道旻禅师。饮茶之后,范冲喟然长叹道:“某行将老矣!堕在金紫行(官场)中,去此事(悟道解脱)稍远。(多少人有此感叹啊!)”
圆通和尚于是呼唤他的名字。范冲当即应喏。
圆通和尚反问道:“何远之有?”
范冲言下回光返照,不禁欢喜踊跃,于是请求道:“乞师再垂指诲。”
圆通和尚便道:“此去洪都有四程。”
范冲正要拟思,圆通和尚道:“见即便见,拟思即差。”范冲于是豁然有省。
✍吴居厚居士拜谒道旻禅师时说:“某往赴省试,过赵州关,因问前住居讷禅师‘透关的事如何?’讷曰:‘且去做官。’今不觉五十余年。”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不觉老之将至。幸好此老终生不渝,天道酬虔啊。
道旻禅师便问:“曾明得透关的事么?”
吴居厚说:“八次经过,常存此念,然未甚脱洒在。”
道旻禅师于是将一把扇子递给他,说:“请使扇。”吴居厚接过后,便挥动着扇子。
道旻禅师不失时机地问:“有甚不脱洒处?”吴居士一听,忽然有省。
✍徐俯居士父亲徐禧战死沙场。为报罔极之恩,徐俯特地邀请惟清禅师来到他守孝的地方说法。
那天,灵源禅师登座说法完毕,问道:“诸仁者,只如龙图(徐禧)平日读万卷书,如水传器,涓滴不遗。且道寻常着在什么处?而今舍识之后,这着万卷书底,又却向什么处着?”
徐俯一听,言下大悟,说:“吾无憾矣!”
灵源禅师便下座,问:“学士适来见个什么,便恁么道?”
徐俯说:“若有所见,则钝置和尚去也(如果我回答说有所见,则埋没了和尚,显得和尚鲁钝无智)。”
✍有一天,吴恂居士入室请益,晦堂禅师告诉他说:“平生学解、记忆多闻即不问,您父母未生已前,道将一句来。”
吴恂正要开口议对,晦堂禅师举起拂子便打,吴居士当下契会深旨。
✍有一次,卢航居士与道旻禅师正围着火炉烤火。卢航问:“诸家因缘,不劳拈出。直截一句,请师指示。”
圆通禅师便拱手作礼,并厉声道:“看火!”
卢航一听,急忙拨动衣服,以为着火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大悟。
(这居士听到什么开示便悟去?莫非是“看火”二字吗?您说宗门下还有语句吗?实无一句与人!只为救人,不得不垂慈一言半句,岂能当作实法)
卢航于是欣然礼谢道:“灼然!佛法无多子。”圆通禅师又喝道:“放下著!”卢航连声应:“喏,喏”。
✍有一天,都贶居士问道旻禅师:“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当如何凑泊?”圆通禅师道:“全身入火聚。”
都贶又问:“毕竟如何晓会?”圆通禅师道:“蓦直去。”
都贶不明其旨,心里沉吟。圆通禅师道:“可更(要再)吃茶么?”都贶道:“不必。”
看看,这一问一答,不假思索,如响应声,是不是蓦直去?
圆通禅师便趁机点拨道:“何不恁(这)么会?”
都贶忽然契旨,欣喜地说:“元(原)来太近!”
圆通禅师便说:“十万八千。”
明眼宗师接人,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给学人,随说随扫,不立一法,要在解粘去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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