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姜：地图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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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季旅游，安排的是“历史之旅”，与以往的“休闲”或“大自然”主题迥异。

从炎热的德克萨斯州飞到一样暑气正盛的北卡罗来纳州首府罗利（Raleigh， NC）。租了车，从机场大道开出来，右转进US-40 号公路。那个长三角形呈坡状斜下去的高速入口处，十几棵熟悉的火炬松依然挺立在那里，紧接着的一排紫薇，粉红的花儿开得正艳。这一小片松林，好像是我的老朋友，每次来，看到边上那几株挺拔的松树和婀娜的紫薇，一股亲切感就会从心底滋生出来。

是的，罗利， 这个所有的房子仿佛都躲在树林里的城市，让我有一种亲切感。据说这里的博士比树木还要多，而这里的树木，道路两旁，随处可见，以橡树为主，也有成片的松林。某些地段，公路在松林里穿过，清晨或黄昏，开车路过，甚至车窗关闭着，也能闻到松脂的清香，这让我很是羡慕那些住在散落于松林中大大小小一个个别墅里的人家。 

 按计划，从罗利往东北方向一路前往， 开向维吉尼亚州的詹姆斯镇（Jamestown , VA)。三百公里的路程，要开三个多小时。高速公路两旁，都是高大浓密的树木，提醒着我，这里是美国东部。而在南方，在中西部，见不到这样高大的树木。这些高而茂密的树篱后面，会是些什么景象呢？看不见，只能猜。 这与在中西部沿着高速跨越州际的经验完全不同，少了中西部那种原始的天高地迥一望无际的辽阔和苍芒，却多了一分树下凉荫和文明开化的感觉。

维吉尼亚州紧挨北卡州的北边。车子开过两州边界，看到"Welcome to Virginia"的州界标牌时，牌子上那个大大的红心标志，不知怎的，就让我想起电影《伊丽莎白女王的黄金岁月》（Elizabeth: the Golden Age）来了。在那部电影里，爱好航海与冒险的英国贵族沃特 · 罗利（Sir Walter Raleigh)，对女王说他在北美洲建起了英国人的殖民地。为了荣耀有“童贞女王”（Virgin queen)之称的伊丽莎白一世，他把那块殖民地称作维吉尼亚。Virginia， 意译即“处女地”。

我们自驾游起始的地方是罗利，正是以十六世纪末英国那位罗利爵士而命名。 

而我们开车要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维吉尼亚州的詹姆斯镇。那一小片地方，是在罗利爵士初次建起维吉尼亚殖民地之后又失败的二十年里，英国人经过数次探险尝试，于1607年登陆在北美大陆建起的第一个殖民地，是真正的现代美国发端的处女地。

车子开进维州的地界之后，两边的绿树更显得茂密繁盛。开到詹姆斯河边，过了一百多米长的本杰明 · 哈里森大桥。就是一路向东了。詹姆斯河在北美早期殖民地历史里，应该占有重要地位吧。殖民地的人们就是沿着这条河溯流而上，把殖民定居地一点一点扩张开来的。 而我们过的那座大桥，为纪念本杰明 · 哈里森五世而得名。这位老哈里森是美国《独立宣言》的签署人之一，当过维州的第五任州长。他的儿子威 47 32425 47 15262 0 0 3978 0 0:00:08 0:00:03 0:00:05 3978廉和重孙小本杰明，则分别是美国第九任和第二十三任总统。这算是美国早期的政治世家之一了。 

过河之后，公路变得窄小些， 在有些路段，来回两个方向各只有一条车道。路窄了，只要有一点小拐弯，前方两边的树木就好像连成了一片似的，让人有种开车走在森林中的错觉。另一些路段，两边的绿树变得稀疏，渐渐没有了， 换作一大片庄稼地，地里种着玉米或大豆。庄稼地的边界，是远处墨绿色的树林。扑入眼帘的是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让人可以想见，这该是一片滋润丰沃的土地。路上偶尔见到的房屋，多是早期北美殖民地式的建筑风格，两层的小楼，中间一扇大门，门上一扇窗户， 大门左右两边对称，上下各有两扇窗户。 白色横条的木篱笆围着前院。屋前一棵棵紫薇，深浅不一的粉色、红色，和紫色的花，开了一树又一树。

到达詹姆斯镇，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去参观詹姆斯敦殖民地博物馆。博物馆里的实物馆藏品不能拍照，但露天有自1607年第一批英国殖民者到来之后修建的镇堡，以及之前在这片土地生活了上千年的Powhatan印第安人聚居的村落。虽然都是仿建，但殖民地镇堡里有铁匠铺、木工场、皮匠摊、教堂、学堂、兵器房、弹药库、不同阶层人家的住房……等等，一应俱全，向人展示着当年开拓者们最初来到北美大陆后艰难困苦却又井然有序的生活场景。印第安村落里的草屋、篝火、动物皮革、土陶盆罐、木船木浆、草编或麻制的各种兜、网、绳索等， 也让人浮想联翩。当年那个调皮大胆的印第安酋长的女儿波卡洪塔丝（Pocahontas），光着脚丫，就穿行在这样一些草屋间，来到一块巨石边，救了被印第安人俘虏的詹姆斯镇殖民地首领约翰 · 史密斯的命吧。她后来成了文明世界眼里的传奇人物。

 更有按历史记录的实物仿造的三艘帆船，停泊在詹姆斯河边。 它们分别是苏珊康斯坦号、上帝速度号以及发现号（Susan Constant,  Godspeed，Discovery）。1607年5月14号，这三艘帆船上的144个人（全部为男性），在大西洋和加勒比海上，历经半年的艰辛，航行9600公里（中间在加勒比海沿岸有几次停留），最终选择在詹姆斯岛上岸，建立他们的殖民定居地。

如果不是看到这三艘复制的帆船，我还以为当年载着那么多人横渡大洋的，该是又长又大又宽的船，没想到它们竟然那般狭窄短小。三条船，分别只有35米、21米， 和12米长，船宽也不过四五米。 用现代人的思维， 实在难以想象这三艘小小的帆船，怎样让那145个人（其中一人在加勒比海一带死去）容身其中。半年的海上颠簸，狂风暴雨，怒浪拍涛，严寒酷暑，饥渴交加，那些四百年前的先行者们，他们是怎样忍受过来的？

到那三艘帆船上参观之后，我就想，人类终有一天，会成功地到外星球殖民定居。我把这想法说给儿子听。儿子说， Absolutely，毫无疑问的肯定！儿子和我一样，感慨万千。维吉尼亚啊， 处女地！

想起刚才提到的电影里，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一直克制着对罗利爵士的深深爱意。当她听到他要求离开，驾着他的帆船，重回大海，继续探险航行时，她脸上现出万般无奈的表情，传递出她对于即将见不到他时刻随侍身边而产生的急躁和恐惧。但她又不能把那个“爱”字直接说出来，只是急切又幽怨地说：“你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你有真正的探险奇遇，你能走到地图的尽头......而我，相信我，如果我能够，我会跟随你到那个新世界。” 维吉尼亚，那个新世界向“旧”世界打开大门的地方，如果伊丽莎白一世放弃王位、权杖和对国家臣民的责任，是否会跟着比她年轻二十岁的爱人，来到这个“地图尽头”的地方，这块后人用一颗大大的红色爱心，写着“Virginia is for Lovers”当作欢迎词的地方？

伊丽莎白一世会不会来是不能假设的。但当年登上苏珊康斯坦号等三艘帆船的那145个普通人，他们却有惊人的勇气。 就好比今天，有人请我们坐上宇宙飞船，到火星上去，历经千险，到达一个对它毫无所知的地点， 建立新的人类定居地。我们会去吗？我们有那个勇气吗？你我可能都不敢肯定回答。 但庆幸人类的遗传基因里，有那样的冒险精神。

又想起罗利爵士在伊丽莎白一世女王面前，诗意地讲诉他的航海经历。“你能想象吗？能感受到吗？什么是横渡海洋？日复一日，除了遥远的水天一线，你一无所见。 你的船被无边的、空旷的海水包围着，渺小如一粒尘埃。你生活在恐惧中，害怕风暴，害怕船晕和疾病。 巨大无边的恐惧，紧紧地把你攫住。你无法逃脱。没有任何退路，何以逃脱？你只能压下自己的恐惧，把它深深咽进肚子里。然后研究航向图，盯紧罗盘，祈祷一路顺风。祈祷希望永在，单纯的、脆弱的希望……直到有一天，再一天，你看到远处海水中那小小的一个斑点，逐渐、逐渐地沿着天际线延伸、成型，到第三天，你终于让自己相信，那是陆地！陆地，生命，复活，真正的探险，从宏大的茫茫的未知中走出来， 最后走进安全的港湾。 那里， 那里就是新世界！” 

地图的尽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宇宙的尽头，有我们未知的各种可能性。

【作者简介】: 子姜。毕业于北京大学政治学与行政管理系，曾在《今日中国》杂志社任职，后赴美，获德州州立大学（圣马科斯）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多年来先后在摩托罗拉、IBM、万机仪器等公司任系统软件工程师，现闲居在家。爱写代码，也爱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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