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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离幸福几步之遥

2016-09-27 一楠 忆乡坊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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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独自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给苇渊打了个电话。她说你过来吧,过来坐会儿,反正你要路过我家这块儿。
      我乐得愿意。我和苇渊已有好些日子未见。上次见到她,是在 St Patrick's Day 那天。远远地看到她葱绿葱绿得象个春天里的小树,立在那儿等我。我说啊呀你也过节啊,象老美似得穿得这么绿!  她说嗨,穿着玩玩,说这话时长长的黑发往后一甩,露出非常白皙的两片脸颊。可我知道,她不单单是玩玩。这些年来,她是自觉不自觉地向一种理想的生活境界靠近,而这种靠近,体现在许多的小细节里。

      苇渊来美八年了,是我认识的女友中唯一一个单身却买了房子的人。她用自己不太高的薪水和两个房客的月租付贷款。不相信吧,苇渊是上海人。她在这事情上的魄力有点让我吃惊,但我极赞同。

      苇渊搬家后我去过一次。二十几年的二手房,不新不旧,只记得阳光特别充沛。在那个冬日的午后,那些阳光让人欢喜。后来再次去她那里,一进门我就被“惊”到了:苇渊找人把房子的各面墙都刷上了色,起居室颜色斑斓得让人晕眩,明黄和朱砂红的墙壁,紫色和桔黄色的沙发,黑色的宜家餐桌,桌面上立着两支细细的红蜡烛,像美人在对望,中间隔了一只圆形的玻璃盘,盘子里撒着些精致的干花……她说,麦克的母亲来看过后,回去就对所有人说:  “啊呀太多的颜色啦!   太多……太多……”,一边说一边像赶蚊子似地挥着手,好像那些颜色一路跟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家里,赶都赶不去。苇渊形容着那美国老妇人的样子,大笑,说,我才不在乎呢!

      那天我欣赏完那个艳丽大胆的一层,就随她慢慢往楼上去。楼梯上洒满了充沛的阳光,和记忆中的一样,不过现在是春阳了,有春日迟迟之感,揉进了屋子四周一些绿树的颜色。

      苇渊卧室的墙壁是粉色的,不意外。我早知道,三十出头的她少女心不泯。卧室家具不多,落地推拉玻璃门上挂着两片薄薄的紫色小碎花窗帘。风吹动着它们,像一点隐含又外露的幽密的小心思,在那儿轻轻地晃。我喜欢那落地窗外长长的木制阳台,颜色旧了,有些泛白。苇渊在阳台上摆了几盆模样稀罕的小花,各不相同,也不知她是哪里搞的。我自称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对于幸福家园的向往不是一天两天,可是幸福家园摆在我面前了,我以忙为借口,也就找了几盆牵牛花往阳台上一摆,了事。而苇渊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她的心思心意。我记得那天我赶到后从车子里走出来,不太确定哪个房子是她的家时,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阳台上的几盆小花。心里一动。想也没想就朝那个房子走了过去。
 
      苇渊拉出来两把椅子,我俩就坐在阳台上聊起来。当然首先要聊麦克,而她和麦克的事,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苇渊没有绿卡,更不是公民,麦克说他的工作性质不允许和非美国公民结婚,同居都不可,而他又不愿辞职,这样,他们关系的结局,几年前就开始明朗化,但他们,这一对忧忧柔柔的人,硬是把它拖了五年,像共同养着一棵假的植物。什么时候起,他们约定从此彼此开始找新的恋情,没找到之前两人就依然在一起。我当时一听就大力反对,可她很不象她似地伤感地说: “我依然很爱他。”是啊,一棵植物,即便不是真的,永远不会长大,枝叶也会牵牵绊绊的,因为一直那样相交在一起嘛。 

      而最要命的是,苇渊说她一定还要找一个美国人,身长六尺,气质象麦克一样优雅斯文。  可她哪里去找这样的一个人呢?
      在我眼里,苇渊是性情中人。她会在朋友的毕业典礼上,一跃跳到身后的桌子上,喀嚓喀嚓地为朋友使劲地拍照,在最好的位置和角度,不管不顾。她和麦克两人会骑上自行车,秋日里,骑足足三十英里的路程。她喜欢旅行,和麦克远游到埃及这样的地方,梳着两条小辫子,把自己骑在骆驼的背上,幸福而顽皮地笑……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她的独特,时间长了,有一天忽然想:苇渊和许多女孩子不同。但同样是时间长了,我也眼见着她小女人的脾性东一下西一下地往外冒,比如说,给麦克的各种礼物,肯定是在四季打折的时候提前买好,屯着;麦克不做早餐给她吃,她也绝不会给他做;会为一点小事就撅嘴,抱怨,使小性子;会提醒麦克她的生日快到了,店里有她喜欢的一条首饰,一件裙子,等等。可是有一样苇渊和我一模一样,那就是对于一份幸福归宿的不可救药的企盼和向往。
      一年一年,她身边的女友都先后订婚结婚了,包括我。有一次,她飞去芝加哥给大学同宿舍的闺蜜做伴娘,回来的路上,等飞机的时候,她就在一个小纸片上开始罗列自己婚礼上来客的名单,一个,两个,三个……还有她心目中的几个伴娘。“你也是伴娘之一啊,”----那天,我碰巧给她打电话,她在芝加哥机场这样告诉我。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听她的声音,一如平时地没心没肺,不管不顾。我忽然怪自己:我伤什么感呢,不就是比她大了几岁,有了归宿?  她的幸福总有一天会到来。  
      我知道她这一年来都在积极地寻找着。可是理想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去年冬天我和丈夫终于在一个周末办了个近三十人的家庭派对。派对说是五点开始,五点刚一到,苇渊就出现在我家门口。第一个客人。我和丈夫一阵措手不及地高兴。我看苇渊,当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在我眼里,她始终就是个美丽的女子,因为一向会打扮。可那一晚她穿了件黑色的晚礼服裙,衣裙上缀满了亮闪闪的银片。派对开始后,她端着一杯巧克力马蹄尼,穿梭在客人间,主动介绍着自己。我家的这个派对苇渊已经等了好久了,我真是惭愧,看着其他客人牛仔便装的随意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苇渊。那一晚我实在太忙,顾不上她,不知道她是否尽兴。派对结束后,第二天,我发现在我家的地板上,沙发上,椅子上,到处都是苇渊的裙子上掉落下来的银片片,扫都扫不去……我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想着苇渊,好一阵子出神不语。 

      苇渊喜欢居家的日子。不能再等了,她就自己买了房子,并把它装饰成自己一心想要的样子,诧紫焉红的,色彩飞扬,就在我俩坐着的身后。春日迟迟,许多花开了谢,谢了开,包括苇渊阳台上的那些。我在想,苇渊她离幸福究竟还有多远呢?也许依然很远,也许很快就要到了,仅仅几步之遥........ 我在心里祝福她。




作者简介一楠,希腊亚里士多德大学艺术史专业本科。曾任职国家商务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会计硕士。全美注册会计师。“忆乡坊文学城”编辑。小说发表于国内文学期刊《江南》杂志,散文、随笔发表于北美《世界日报》和《侨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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