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小树:致我的老师,从灵魂被唤醒到命运被改写
我一直认为中学期间的语文老师对青春期学生的三观影响是很重要的。在这个虎妈和狼爸流行的“鸡娃”的年代,家长与学生全民“教育焦虑”。家长要坚持不被裹挟入这种社会在高节奏运转的洪流里是很困难的。高晓松说“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家长都拼命于孩子的学业,诗和远方谁来指引?这让我想起了我的中学语文老师。
我中小学读书期间,课堂上的内容有点吃不饱,课上尽是在看自己喜欢的大部头书籍。初中班主任在我的期末评语上有一次有点气急败坏的写着:“该生把一半的课堂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请家长务必重视。”那时候课堂气氛也相对自由,只要成绩名位前茅的学生,老师也不怎么管你上课在干什么。
初中语文老师姓姚,个子瘦高,讲起课来激情澎湃,手舞足蹈。老师就住在学校教学楼旁边的一排平房宿舍区。很多老师的日常生活状态也在学生眼里。同为学校老师结合的家庭比较多。有的幸福,有的看上去过的鸡飞狗跳甚至有家庭暴力的情况。我们漂亮的英语老师经常脸上带着青紫的伤痕上课,让学生看到了成年人的家庭中那不可言说的黑暗的一面。
姚老师的小家看上去是幸福的。他的太太随他一起调来我们学校,在幼儿园里教书。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个子同样高挑,个性娴静温柔。我们晚上返校上自习的路上经常看到姚老师一家三口在学校外面散步。
我在当地发行的一本文学杂志中看到过姚老师发表的收集的本地的风土人情的诗歌与神话故事。共同署名人还有他太太的名字,我小小的年纪里,看到他把自己写的文章共同署名。觉得他们太浪漫了,真是一对才子佳人的神仙眷侣!
姚老师在那个年代算起来是一个特立独行而且有远见卓识的人。初中语文教材里有一些政治意味浓厚的文章是非必考课目。比如前苏联领导人Stalin的某篇政论文章。他打开课本那天该上那篇,他皱皱眉头说:“反正考试不考,这个人物在历史上争议很大,指不定未来的评判是臭名昭著的。我们暂时搁置一边,可能到你们长大了,这类文章可能会被剔除语文教材。我今天给你们讲一篇中文诗歌,我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你们边看边默默背诵。他手头也没有教材,一会儿就把一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或是戴望舒的《雨巷》凭记忆写了下来,给我们声情并茂的讲解。
我进了大学后,去中文系女生宿舍里玩,翻开《大学语文》教材,赫然发现初中时姚老师给我们讲解的近现代诗都是他们中文系学生必修内容。姚老师不拘一格的让我们在初中就领悟了教材之外的中文现代诗歌的美感与生命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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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姚老师给我们三班四班的人说:“明天你推开家门,如果地上有厚厚的积雪,那你就不要背书包了。晚上可以让家里备点干粮,我们去野游!”那天晚上整个人都是很兴奋的准备着期待着。
第二天醒来,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果然门口厚厚的积雪,大地一片白茫茫,苍凉而惊艳的美丽。我们带上馒头,大饼,土豆。早读时间,全校的人都在学校里朗朗书声,只有我们静悄悄地出发。
四川乡村里要下一场有厚厚的积雪的大雪也是多年难遇。不知道他先前关注这个天气预报多久,预谋这场逃课行动有多久。难得的是,我们四班班主任当时也是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大学生,响应了他的这次行动,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通了校长答应的。
在漫天大雪中,我们70-80个同学走到距学校好几公里远的深山里打雪仗,堆雪人。深山里寂无人烟,只有我们这群孩子的嬉闹声。
中午捡了一些树林里的干树枝点了一个火堆,把每个同学带的干粮拿出来烤了大家抢着吃,火堆里烤出来的土豆和红薯分外的香甜。
在积雪的公路上玩滑雪玩漂移,想想其他的同学还在学校里上课,我们在外面疯玩,太开心了!在毕业20年的同学会上,一个个中年人说起来那次姚老师带我们的逃课行动。都是激动无比,兴奋异常,个个眼里有光,脸上熠熠生辉!彷佛一下子把大伙带回了那个快乐的少年时光。他真是一个随性而浪漫的人啊! 姚老师让我们领略大自然之美,教我们如何去创造快乐,体验生命的愉悦与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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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时候,我处在青春期。不能叫迷茫,简直就是迷迷糊糊的,迷糊的时候就找一些书来看。学校是没有图书馆,阅览室里有一些过期的期刊,政治类的居多没啥兴趣。街上的租书摊挺多,都是些言情的武侠的书,真正经典文学书籍的获取途径有限。
假期姐姐去城里三姑家做客,三姑他们国企扩厂,把厂部图书馆给撤了,让姐姐挑了一大箱的世界名著回来。我整个一学期上课也没认真的听讲,把书包支在课桌前面挡着老师视线,一本一本的啃那些书。有一次晚自习被姚老师给逮着了,他没收了我当时看的那本《基督山伯爵》。过了几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去问我,你这一套《基督山伯爵》有几本?你现在快中考了,我怕你在家里偷看另外那几本影响学习,你明天都给我带到学校里来,放到我这里帮你保存着,等中考完了,还给你痛痛快快的看。
我当时信以为真,不敢违抗。第二天把其他三本都背到学校上交给了他。中考结束后,同学们个个都像监狱里放风了一样,拿出自己的琼瑶金庸继续看。姚老师又把我叫去,把《基督山伯爵》还给了我。
他给我说了实话,那套书实在是太好看了,他先前也没有看过,为了补课,就让我把余下的给他拿过去的。他一举两得,也谢谢我带给他的书看。在那个时候,课外书对于学生和老师都不是那么丰富的,我也很感激他对一个学生那么坦诚而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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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结束后,我顺利升学到我们当地的高中,进入高中按分数分班,我被分到了所在高中的重点班里。学校为了表示对高一重点班的重视,语文老师是当时学校的副校长白老师。
白老师姓白,外表也是白净斯文,用现在的眼光评判,有一种儒雅的学者风范。白老师虽外表斯文,但上起课来不拘泥于课本,同样的激情澎湃,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不管是在学校对全校师生讲话,还是在我们班上课,排比句用起来排山倒海,气吞山河。一节课下来,他的气场非常强大,同学们想不专心而走神的机会都没有。第一学期,就费尽心思的在班里组织各种演讲,辩论赛,口头作文,电影欣赏。当时已经有电视看了,他指导我们周末回家看中央台《正大剧场》里的世界经典电影。在他的课堂总是那么的生机蓬蓬,妙趣横生!
高中生已经有恋爱的苗头了,他并不是全面禁止的态度,鼓励两个互相倾慕的同学更优秀,不要梁祝之恋,可以孔雀双双东南飞。他博学,在课上会介绍到大量的世界名著,也有关于伟大爱情的故事,引导我们阅读。设置各种的活动诱导我们去打开写作的思路。当然,在这样的课堂上,我的表现那也是如鱼得水般的快乐,找到了学习的各种乐趣!当时的我可能也是他课上的一道独特的小小风景!
美好的缘分总是感觉太快结束。高一分班后,白老师就去接新的年级新的班级。我们被另外一个相较因循守旧的老教师接手。碰到这样上课环境时候,我就自动的缩小到教室角落里躲起来看小说进入到自娱自乐的状态。我们那个年代的没有现在的小朋友礼貌大方,虽然是教过自己的老师,但他是校长大人啊,平时在学校里见着白老师,很敬畏老远的绕着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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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校长虽然不教我们了,但我们班成绩好的同学都被挑进了学校的学生会里。也没有任何人和我沟通过,我每学期都被委任一些宣传部长或是文娱部长之类的学生干部职务。
那时候这些职务不是透过公开的方式让学生自己去竞争得来。这样的我也遭到一些同学的排斥和调侃,周末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有同学就开玩笑。“张部长,当部长的没有小车接送吗?还自己骑车啊?”我很尴尬,冲对方翻白眼。心里也奇怪:又不是我愿意去当官的,可能是白校长好意指定的吧?也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在学校大型活动上需要学生会成员出来的,自己很尽心尽力的准备相应的流程,把活动圆满的完成。
白校长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校里校外的事都要忙碌,我们中学还有另外一个初中部,学生数量好几千,我和他在实际的活动中很少有直接的接触与沟通。这样的状态维持到高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早自习,一个同学跑来教室里传话,白老师找我去他校长办公室。我心里发怵,他找我干嘛啊?
高三会考结束,又一次到了升学选择的人生分水岭。对一个处在川北大山深处的乡镇高中,大部分同学在拿到高中文凭就去广东深圳东莞打工去了,留下来打算备战高考的同学少了很多。那时候高考升学率才10-20%左右,轮到我们偏远地区高中,就成了个位数。就算是要考上一个最普通的大专,有的同学也要复读好几年,当时还有本校我哥的我姐的同学都还在读高四高五年级。
我听从另外一个同学的介绍,打算去参加成人高考。我看了成人高考的考题,太简单了。成人高考只须读两年,第二年春天可以先入学先算学分。就算考不上,毕业后都还可以补考拿到毕业证,可以给家里省不少钱,自己不必承受一年又一年可能复读的折磨。有更简单更轻松的路不走,为什么要千军万马去挤普通高考那个独木桥呢?我洋洋得意自己的明智。于是,托人在市里买了一套全新的成人高考教材在教室里自学。
这个事情不知如何传到白老师耳朵里了。校长办公室在学校中央一排平房前,白老师己经翘首站在门口绿化带旁等我。那天他谈了些什么,在我的这些年记忆中只留下些片断。
他也没讲什么大道理,就是循循善诱的问我:“你觉得上过大学的人和没上过的人气质是不一样的吗?你喜欢哪一种?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你自己不行呢?你白老师现在工作这么忙,做梦都想回到大学时代,回到象牙塔里安安静静的学习。你这么爱读书的小孩,怎么可以如此妄自菲薄?”我被这些问题给问到了,懵懂无知的我根本没有去对比两种考试制度的不同。
记忆里那天的画面却无比的清晰:下课的铃声响了,旁边一群跑来跑去的学生喧闹;上课的铃声又响了,校园归于宁静。他还在苦口婆心的讲,当时是冬天,讲着讲着,开始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旁边万年青叶面发出密密的沙沙的声音。我的腿都站僵硬了,但心中希望的火苗却被点燃。那个决定也宁静而坚定--听从他的劝告,全力以赴参加隔年七月份的普通高考。
当郑重的下了决心高考,我的成绩也算开挂了。从全市考前一诊到考前三诊,成绩一路开始超越,到了七月份的高考后,不负众望拿到了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其中的辛苦自是不必描述了,但那个夏天有一种为自己前程而奋斗,人在成长在充实中的快乐。
在那个忙乱的夏秋,来不及向高中的同学老师做个好好的道别就去了省城继续读书。进了大学才知道城市与农村地区学生在对高考的信息上的鸿沟有多么的巨大。省城的同学可以到体育馆的高考展会上和高校招生老师面对面的沟通学校的信息与专业,而我们参不参加高考都心里没底。我也明白了在一个学生的前途面前,白校长不能放任不管的急切心情。
我不喜欢“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那种悲壮的方式去形容教师这个职业。我更喜欢雅斯.贝尔斯那句“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我受益与这种灵魂的呼唤,觉得教师更像一个摆渡人。他们守望在自己的码头,用自己的智慧与格局,远见卓越的判断力,给来来去去迷路中的青年人指出更光明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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