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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宠物主人来说,最危机的时刻到来了?

张丰 南都观察家 2022-04-22


张丰
全文3200余字,阅读约需6分钟
小规模的疫情,我们还能够指望基层防疫人员的“善心”,还能对“人类的同理心”抱以希望,而一旦疫情大规模爆发,还有谁会在意“别人家宠物”的死活?

前,很多人面临着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如果自己被隔离,养的宠物怎么办?

 

这个问题越来越紧迫,因为在奥密克戎流行的阴影下,我们被“隔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主人很有可能是安全的,因为绝大部分病例都是无症状,但是,宠物面临被灭杀的危险越来越大了。



严峻的现实:灭杀的可能性大增

看到一份来自廊坊的红头文件,标题很长,关键词是“关于迅速开展阳性患者户内豢养动物扑杀工作的紧急通知”。文件明确指出,“各属地要积极对接专业扑杀动物,迅速组织入户扑杀工作。”(注:3月30日该文件在互联网上流传后,被紧急叫停)

 

这个文件使用的是“户内豢养动物”,而不是“宠物”概念。它可能既包括农村人养的鸡鸭,也包括城乡居民养的宠物,只要人查出阳性,“户内豢养动物”就要灭杀。

 

这应该是国内第一份明确要求灭杀阳性患者所养宠物的文件。

 

此前吉林省发布的一份文件,也含糊提到这个问题。吉林省司法部门联合发布的“依法打击妨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违法犯罪行为的通告”,罗列了很多妨碍疫情防控的“违法犯罪行为”,其中第八条提到:“拒绝封闭、封存物品,控制、扑杀染疫动物”

 

吉林的说法比较含混,因为“染疫动物”,应该是指动物感染了病毒,目前我们还没看到宠物感染新冠(只有在皮毛上查到“阳性”)。如果主人阳性,宠物算不上染疫?可能还需要认定。

 

当然,吉林的通告仍然有让人感到不安的地方,因为它把宠物等同于“物品”,并没有考虑它任何的特殊性。

 

这就是最新的“文件”。毫无疑问,宠物主人面临的“政策环境”,比2021年更危险了。如果说2021年我们保护宠物面临“无法可依”的状况,到了2022年,“灭杀宠物”似乎更具合法性。

 

2021年的模糊地带,正在消失,但是这种透明化是朝着更加可怖的方向



2021年的失败:没能形成全国规范


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主人在去酒店隔离的时候,能够带上宠物一起。这种“温情时刻”曾经发生在2021年初的上海,在今年这一轮疫情中,已经很难有这样的奢望了。

 

2021年,我们看到过几次对宠物灭杀的新闻。

 

在哈尔滨,一位养猫的市民,自己查出阳性,猫被执行安乐死了。主人后来依法投诉,防疫部门最后的解释是,在宠物身上检测出了阳性。

 

在上饶,有一位宠物主人被集中隔离,防疫人员灭杀宠物狗,但是由于监控记录下的视频过于凶残,引起轩然大波,最终相关部门也道歉了。

 

在成都市郫都区,有一对情侣先后被查出阳性,他们养的三只猫被灭杀了。此事在互联网上引发广泛讨论,最终当地防疫部门和这对情侣沟通,达成了谅解。有必要指出的是,这一对情侣症状都非常轻微,而他们的猫咪,则永远消失了。

 

查询2021年的案例,我们会发现,灭杀宠物,基本上都是“基层防疫部门”擅自做主采取的措施。在成都,灭杀猫的事件发生后,有不少市民拨打市长热线反映问题,发现并没有“全市统一行动”。

 

我获得的一份区一级的“防疫紧急预案”显示,该区文件专门提到,如果社区集中隔离,如何安置宠物的问题。2021年底成都理工大学东苑一度成为高风险区,社区组织了志愿者和宠物店,照顾那些主人集中隔离留在家中的猫狗。

 

2021年既让人悲伤,也让人有一点欣慰:几乎所有灭杀宠物的地方,最终基层或者更高一层的部门,都表达过“歉意”。这种道歉,大多并不承认灭杀本身是错误的,只是承认行动过于简单粗暴,或者是碍于舆情所做的敷衍

 

这是因为在法律上,本来就还有含混的地方。保护宠物的人们,能够找出的法律依据,无非是“要对宠物灭杀,需要市级部门同意”,而执行灭杀的往往是基层,拿不出市里的指令。

 

法律上的根本尴尬是,中国只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动物防疫法》《畜牧法》《生猪屠宰条例》等等法律,并没有一部《动物权益保护法》。在法律上,宠物(伴侣动物)并没有获得特殊性。

 

野生动物有严格的分级保护机制,野猪大搞破坏,但是你不能随便灭它,直到它的数量庞大到从保护名单中消失;而“动物”和“牲畜”,则只是养殖业的分类,在灭杀的时候,不会考虑人的情感。

 

因此2021年中国宠物主人的全部努力,可以归结为寻求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统一标准下的疫情中保护宠物的“办法”。比如,宠物身上检测出阳性,主人检测出阳性而宠物没有,或者主人也没有阳性,只不过是因为“密接”“次密接”导致的集中隔离,应该如何对待宠物?我们需要一个刚性的、统一的应对指南。

 

疫情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我们还没有一个这样的操作规范,不能不说是相当遗憾的事。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某种偶然性,基层的善心,防疫人员大发慈悲,或安排志愿者或宠物店来适当救济。

 

这种悬浮状态,让人十分不安。有不少宠物主人因此陷入某种恐惧中。据说一个保护“毛孩子”的方案是,当社区出现疫情时,坚决闭门不出,和宠物生死待在一起。还有一个方案,一旦自己确定被集中隔离,就把猫放出去,让它变成“野猫”,获得一种逃生的可能性。

 

这种做法实在太过悲凄,对防疫也没有任何好处。如果猫身上真有病毒,放出去就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宠物主人的“悲情”,更多是一种防御状态下的抑郁情绪,人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办法,陷入完全的无助状态。

 

吉林和廊坊的相关文件,不仅加深了这种“无助”,更让危险变得明朗化了。小规模的疫情,我们还能够指望基层防疫人员的“善心”,还能对“人类的同理心”抱以希望,而一旦疫情大规模爆发,还有谁会在意“别人家宠物”的死活?



我们配得上“文明”吗


艾伦·麦克法兰在《现代世界的诞生》中感叹,英格兰的《动物权益保护法》比儿童促进法诞生得还早。在认识到要保护儿童之前,英格兰人就意识到保护宠物的重要性,而被保护的宠物,不但包括猫狗,也包括蜥蜴之类,只要成为“宠物”,就应该和“动物”区别开来。麦克法兰认为,爱护宠物,是英格兰率先进入“现代世界”的标志之一。

 

中国人当然有着养宠物的悠久历史,在南宋,据说高官家的猫走丢了,还重金悬赏。不过,中国平民家庭普遍养宠物,还是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经济腾飞开始的。

 

在大城市,宠物的数量激增。因为处在“现代”境遇下的中国人,也开始感受到那种现代性孤独。疫情开始的时候,媒体报道过不少宠物陪伴主人度过艰难时光的新闻。在大城市,很多年轻人甚至不想谈恋爱,因为猫和狗能够为人提供更多安全感。

 

当然,浏览过去几年的新闻你会发现,宠物激增带来了不少问题。流浪猫变得越来越多,而宠物狗咬人、遛狗不牵绳或者不捡粪便的行为,也让人愤怒。在我们的社会,实际上存在一种憎恨宠物的情绪。

 

我有时候怀疑,那些灭杀宠物的“具体执行人”,可能就是憎恨宠物的人,疫情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发泄怒火的机会。上饶打狗的视频中,执行人对狗的暴力行为,让人严重不适,那是“明显的施暴”。

 

说到底,我们面临的,永远是这种中国式的拷问:人都兼顾不过来的时候,我们还顾得上宠物吗?我们很善于排出先后次序,宠物就成为紧急状态下的最先的牺牲者。

 

乌克兰发生的战争,让我们看到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做法。乌克兰的经济发展水平要比中国差得多,所面临的是战争带来的死亡,也要比新冠病毒可怕得多。但是,你如果用心,会看到不少人照顾宠物的照片。

 

人们在逃难的时候,带着自己的猫和狗。有一位乌克兰女士,逃到靠近波兰的边境,她带了好几条狗,那些狗是她收养的,都是有残疾的,但是在炮火下,主人没有抛弃它们。前几天看到一篇动人的文章,基辅在公布伤亡的时候,也公布了动物园中动物的伤情。

 

有一位朋友,准备夏天到澳洲生活。因为澳洲把中国列入“狂犬病疫区”,朋友的猫不能直接从成都运过去,她准备“曲线救猫”,先托朋友把猫运送到荷兰,在那里寄养6个月,再接到澳洲。

 

这样非常麻烦,也要额外花不少钱,但是她谈起这些非常平静,就像谈论自己的家人一样——到秋天就能和猫团聚了。她告诉我,有不少外国人,疫情前在中国工作生活,收养了宠物,疫情发生后来不了中国,正在想办法寻找能带宠物离境的志愿者。

 

在你艰难的时候,不要抛弃它,这可能才是真正的爱。

 

这让我相信文明拥有某种力量。文明人可能会受到欺负,但是“文明”仍然是值得追求的目标

 

对宠物主人来说,2022年会更加艰难。我们“无法可依”,有时候也孤立无援,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但是除了“战斗”,你也别无选择——为你的猫和狗抗争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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