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轮辩论过后：共和党初选格局变化与特朗普的“在场”因素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要

伴随共和党内两次初选辩论的结束，共和党2024年大选正式拉开了帷幕，有资格“上桌”的几位候选人已经初见分晓。虽然前总统特朗普未在辩论中露面，但无论是从民调还是共和党内候选人的辩论内容来看，都不得不承认其在共和党领导中的核心地位和绝对优势。在可预见的未来，共和党内很难出现一位超越特朗普的政治人物，特朗普和“特朗普主义”在共和党内部的影响力仍将持续。

参加2024年共和党初选首场辩论的八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中的六名。

图片来源：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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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党初选的喧噪背后

8月23日，在2024年共和党初选的第一场辩论中，除明确表示不登台辩论的特朗普外，8位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展开对决，包括：北达科他州州长道格·伯格姆（Doug Burgum）、弗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妮基·黑莉（Nikki Haley）、企业家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前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前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南卡罗来纳州联邦参议员蒂姆·斯科特（Tim Scott）、前阿肯色州州长阿萨·哈钦森（Asa Hutchinson）。经过初次辩论，哈钦森未能获得第二轮辩论的资格。而9月27日第二场辩论结束后，仅有特朗普、德桑蒂斯、拉马斯瓦米和黑莉在内的4人获得了第三轮辩论的入场券，这一场辩论将于11月8日在迈阿密举行。

共和党内两轮辩论后的入围名单。

图片来源：POLITICO

在初选辩论中，此前一度被认定为共和党内特朗普以下第二人的弗州州长德桑蒂斯并未表现出人们所期待的状态，总体表现中规中矩，存在感很弱。反倒是政治素人拉马斯瓦米异军突起，以“黑马”之姿夺得了选民的关注，调查显示56%的选民在辩论前对他一无所知，而他也成为实时搜索指数最高的候选人，但短暂的关注也很难对结果有什么改变——缺乏党内的政治资本使其很大概率是“昙花一现”。在三位建制派代表——黑莉、彭斯和斯科特中，唯一的女性候选人黑莉是最亮眼的一个，其政见和强势的辩论表现屡屡引起场上的欢呼。前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蒂则是场上扛起“反川大旗”的第一人，虽然其对德桑蒂斯和拉马斯瓦米的攻击回应颇为亮眼，但特朗普的缺席一定程度上使其火力不那么聚焦。

从政策主张层面看，两次辩论的焦点及候选人间的分歧集中于以下几个议题：堕胎权、对乌克兰援助及特朗普问题。

在堕胎权这一问题上，里根以来的共和党均对罗伊诉韦德案的裁决结果持反对态度，并将其视为拉拢选民的竞选利器；但自罗伊诉韦德案被推翻以来，共和党右翼的一系列行动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美联社-NORC公共事务研究中心的一项最新民调显示，大多数美国成年人（包括生活在对堕胎限制最严格的州的人）都希望堕胎至少在怀孕初期是合法的。在政治层面，共和党急需解决这块“烫手山芋”。就连特朗普也将德桑蒂斯在佛州签署的六周堕胎禁令称为“一个大错误”，并表示强奸和乱伦案件的例外应该被纳入州法律中。

美国人对堕胎问题的意见调查。

图片来源：AP NORC Center。

共和党在乌克兰问题上也存在巨大分歧。拉马斯瓦米和德桑蒂斯认为应切断对基辅的资金资助，而其他候选人则捍卫美国对陷入困境的国家的援助。由于特朗普与普京关系及其他一些因素，一些共和党选民一直对美国提供大量军事和经济援助支持乌克兰持保留态度。随着俄乌战场陷入僵局，共和党选民内对乌克兰的支持正在不断下降。但在共和党内部，信奉新保守主义的建制派仍认为这种孤立主义的行为是不可取的，这也体现在辩论中，黑莉批判拉马斯瓦米是在“将乌克兰交给俄罗斯”，而德桑斯蒂更是在“选择一个凶手（指普京）”。

在特朗普问题上，几位候选人大致分成了三派：“挺川派”、温和派、“反川派”，但无一例外的是，为了树立起自己的独特性，每个人必须与特朗普有所区别。德桑蒂斯和拉马斯瓦米试图成为“去特朗普化的特朗普”，在许多政策上二者都采取偏右翼的路线。但对德桑蒂斯而言，自2022年中期选举大获全胜以来不断走下坡路的民调支持率使他不得不重启竞选战略；拉马斯瓦米则盛赞特朗普是“21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总统”，其政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激进，夺人眼球的同时也让人不得不怀疑其是否有足够的长期竞争力。黑莉、彭斯、伯格姆和斯科特都试图在不疏远特朗普基础的同时确立自己的独特性，分别使用性别、族裔、资历等条件作为吸引选民的标签。哈钦森和克里斯蒂选择鲜明反对特朗普，但过大的差距及特朗普在选民内部的高支持率使“反特朗普”这条策略看起来并不十分可行。

由此可见，共和党初选虽然看着热闹，几乎是每一派的共和党人都想进来掺和一下。但正如福克斯新闻辩论主持人布雷特·拜尔（Bret Baier）所言，特朗普是辩论室中那头“不在房间里的大象”，拨开共和党初选辩论喧噪的一层政治宣传外壳之后，实则依然围绕着过去八年美国政坛的核心话题人物，也是共和党实际政党领袖——特朗普，所展开的一场“特朗普式”选举，其在任期间的政绩和近期的诉讼案都成为论辩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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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房间里的大象”？特朗普始终在场

过去几年中深陷性侵、机密文件保存不当，再到涉嫌推翻选举结果等法律危机，同时又在选举中屡遭挫败的前总统特朗普，尽管伤痕累累，却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样，从未真正倒下。可以说，特朗普2016年成功当选总统不仅深刻改变了美国整体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同样对共和党的党内政治生态产生巨大影响。如果说，2016年前共和党内部派系斗争、政见不一及资源的泛滥使得其迟迟无法完成资源整合为特朗普的脱颖而出创造了条件，那么特朗普上台后对该党的全方位接管则使其走向了“特朗普化”。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刁大明指出，共和党的“特朗普化”表现在两方面：其一，特朗普正在重塑共和党基层选民的主导理念；其二，共和党不断涌现出一些在理念上支持、在风格上效仿特朗普的政治人物，而这两点无疑在2022年的中期大选结果和现今的民调数据中看出。

历经“艰险”却越战越勇的特朗普，虽然仍是麻烦不断，却已重新成为共和党初选中一骑绝尘的领跑者，在民调中长期保持大幅领先。根据美国民调机构“FiveThirtyEight Interactives”的统计，特朗普在共和党初选各项民调数据中都遥遥领先。《华尔街日报》民调显示，对于这位“诉讼缠身”的精神领袖，超过60%的共和党初选选民认为，针对特朗普的起诉都是出于政治动机而没有实质依据；约78%的人表示，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后的行动是为确保准确投票的合法努力，16%的人认为他试图阻止国会认证的行为非法；近半数选民（48%）表示，这些起诉使他们更有可能在2024年投票支持特朗普。此外，随着共和党内初选参选人越来越多，他们只会进一步分散本就处于人数劣势的党内反特朗普势力，从而让特朗普很有可能像2016年一样凭借着四分五裂的对手以相对多数的优势最终胜出初选。

共和党支持率民调数据走势。

图片来源：fivethirtyeight。

“麻烦不断”却依旧“一骑绝尘”的特朗普早已不能用常规的政治理论去理解，而二十一世纪的共和党以及美国保守主义运动，又显然不是一个常规的政党和一个常规的政治流派。特朗普在美国政坛的成功，和他在共和党内所建立的绝对权威和主导地位息息相关——他在党内毫无根基却能长期把控政党内核的原因，则是现代美国保守主义所面临的合法性困境，和历代共和党精英和基层选民的严重脱节，以及特朗普作为类似“宗教领袖”式的独特个人魅力这三重法宝。前者的合法性危机，来源于里根时代后保守派的政治竞争力下滑，伴随着新自由主义为主的全球化导致美国制造业衰败、经济体制严重外强中干的现实境况。共和党精英和基层选民长期的不和，特别是想利用却又惧怕于共和党草根选民愈发萌生的反建制“厌恨”情绪的矛盾心理，则让共和党基层选民渴望一个替他们发声的政治人物走上前台。最终，这两点因素交汇在作为一个个人魅力独特，凭借着政治素人本质，能够满足新偶像新路线需求的特朗普身上，造就了“特朗普主义”（Trumpism）接管改造共和党的政坛地震。也就是说，特朗普能够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强压党内地头蛇，靠的就是他对拥护他“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政治路线的共和党基本盘选民的绝对掌控。正是这一内在核心，让特朗普避免了在2020年选举失利又捅出“一月六日事件”这么大篓子之后，仍然牢牢把控住了党内政治生态。而目前新任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Mike Johnson）作为共和党内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也为特朗普提升其对众议院的控制力提供了契机，有助于为特朗普夺回白宫奠定基础。

今年4月被传讯后，特朗普在海湖庄园发表公开讲话。

图片来源：路透社。

归根结底，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超然地位，既来自于底层选民对他的爱戴和盲从，同时也靠着共和党精英政客们的不敢造次所维持。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证明，特朗普的基本盘不会背弃他们的领袖，这就导致高度依赖特朗普MAGA选民来取得选举胜利的共和党人，哪怕心中再怎么厌恶特朗普，也不得不表面上顺从于他，从而避免遭遇他的怒火惩罚输掉初选。广大共和党候选人，包括德桑蒂斯在内，都不希望也不愿意直接和特朗普起冲突。一是这些候选人不愿意充当被特朗普奚落攻击的靶子，二则是因为其他共和党候选人希望能够在赢得初选之后接过特朗普的基本盘，走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主义，来获取大选中胜出的机会。但无人愿做“屠龙”之人。经历了八年时间之后，共和党和特朗普之间的有机结合，让共和党无法剥离哪怕是已经愈发明显成为大选中负资产的特朗普。而历经各类“磨难”和政治法律考验的特朗普，尽管仍然危机重重，却无疑是共和党内最有可能的初选赢家和事实上的政党领袖。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把2024年的政治天平再度指向了拜登和特朗普二度对决的方向。不过，正如大部分人难以预料特朗普的崛起一样，任何事情在漫长的选举周期中都有可能发生。世纪末千禧年以来的美国总统选举两边难分高下的新常态，都让选举的最终结果很容易被意外因素改变。因此，即便特朗普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也不能说他就真的无法赢下大选取得最终的胜利，一切仍待继续观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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