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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动森》是一场游戏,为什么那么多人“动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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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玩家
过去一个月,你的朋友圈里可能也突然出现了这样一群人:他们平时几乎不玩游戏,但突然间便入手了Switch,疯狂的晒游戏截图,并向你发出邀请。
《集合啦!动物森友会》火了。
这款游戏有着和现实世界完全相同的时间系统,从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岛开始,你可以钓鱼、捉虫子、摘水果、修房子、设计衣服,或者坐飞机去朋友的岛上帮忙和捣蛋。整个游戏气氛轻松,自由度极高。很多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游戏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人们会在虚拟空间中如此努力的经营生活?明知是一场游戏,为什么人们依然为虚拟的“美景”感动?
我们和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蓝江聊了聊。关于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的关系,关于游戏、新技术和人类的未来。
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哲学教授为什么会研究游戏?
口述 | 蓝江
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我是研究法国当代哲学的。
法国哲学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它很注重和周边实际生活紧密相连,而不是脱离生活的结构去谈抽象的概念,这是法国哲学和德国哲学很重要的区别。所以,法国哲学是下沉的,它下沉到戏剧、电影、文学中去。
举例来说,萨特既是哲学家,也是文学和剧作家;法国哲学家德勒兹也写了两卷本的《电影》。所以法国哲学家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哲学一定通过我们生活中最主要的生活方式阐发出来。
于是我面临一个问题:如果说萨特的时代是印刷文字的时代、戏剧的时代;德勒兹的时代,是看电影的时代,是通过电影来阐述哲学的时代。那么我们的时代是什么?
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8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都接触过游戏、有过游戏经历,甚至很多人是长期以游戏为伴的。所以我有了一个基本判断:今天人们的生活方式是和游戏密切相关的。我想提出一个新的概念:游戏的生存哲学。
01▶游戏&现实“我们和游戏已经分不开了”
我在本科阶段开始玩游戏,那个时候就在想,是否可以存在一种游戏的哲学。但是那个时候游戏的主要是《红色警戒》、《魔兽争霸》等早期的游戏,和今天游戏的体验是没有办法比的。
现在的游戏已经成为一种独特的形式。我们的生存方式也已经和游戏密切相关了,我们的世界已经离不开游戏了。
不只是生活,现在很多文学作品、影视作品都带有游戏的痕迹。对于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他们是通过文字来了解《西游记》的;对于70后、80后来说,他们是通过86版《西游记》来了解《西游记》的。今天的孩子们已经很少再会去看电视或原版小说了,他们是通过游戏去了解《西游记》的。
在印刷时代,我们只有一种纯粹的文字视觉,人类需要加上自己的思考才能去把握的内容;电影时代,我们有了影像、声音等全方位的体验。而游戏本身就是沉浸式的。一个游戏角色本身不具有生命力,但当我们进入游戏的时候,这个角色就具有了生命力。我将这称为临时性的体验,游戏的主要特点恰恰就是这种临时性体验。
于是,小说还存在,电影也还存在,但它们不再是年轻人感知世界的主要方式。
游戏重新架构了年轻世代认识世界的方式,决定了年轻世代看待世界的方式将不同于看小说、看电视、看电影长大的人。随着游戏文化的流行,人们常常会感叹,游戏变得和生活越来越像了。
不是游戏越来越像生活,生活也越来越像游戏。
我们面对真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视野是在不断调整、互相影响的,我们不是纯粹的去适应哪一个世界,它们存在一种张力关系。
我可以用我对孩子的教育举例子。
我注意到,我在激励孩子的时候,会采取类似游戏中的“积累经验值”、“升级”等激励方式,这也能让他兴奋、有动力;另一方面,因为习惯了在开放世界类游戏中探索未知的世界,我发现的我的孩子也会在现实世界中探索未知事物,他会把户外的石头、木材有意“打造”成工具,然后为自己做一个工具箱。我觉得这是很好的契机。
一个游戏可以塑造一个时代的人。我们的世界观会随游戏的世界观发生变化,我们也很容易把游戏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挪用到现实世界。
02▶未来,现实世界会被“摧毁”吗?
有一种声音是,包括游戏世界在内的数字世界,让人类距离大自然越来越远了。真的是这样吗?
在我的哲学观里,不存在“亲近大自然”的说法,所有大自然都是人类工业文明改造后的产物。
我们所谓的公园、风景区,都是现代工业产品,都不是原本的大自然。而原本的大自然是很少数人才愿意去的,比如亚马逊丛林。今天人们喜欢去的,都是经过人工改造的大自然。
另外,人们说的“大自然”很多时候都是“小资的大自然”。
现代主义文学,尤其是浪漫主义文学兴起以后,赋予了大自然一种特殊的意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原本想象的亲近大自然实际上既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产物也是现代工业文学的产物。
如此看来,今天的游戏也会和人类的工业文明一样,重塑另一个大自然,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对大自然的归纳和解释。
我也反对一成不变的人的概念。
人的概念从来不是固定的。人是沙滩中的一张脸,一个海浪打来,一切都消失了。消失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对人的概括、人的概念。
以人工智能为例。人工智能的发展已有两种倾向,一个是独立于人类之外的智能体,还有一种倾向是改造人、人机融合,就是智能增强。那么,对于后一种情况来说,这样的“人”还算人吗?传统的人类学家已经面临这样的问题。
另一方面,今天的人也是工业化产品——从小打疫苗、营养素,吃各种药品,我们的身体早就被生物科学塑造了。很多资料都可以证明,今天的人类已经在身高、长相、智力水平、体力水平等方面被改造了。比如,人类现在的平均身高比清末的时期提高了几个公分。我们已经是被增强的人。
我们到底是不是“人”?我们当然可以还是人。但人的概念要进行扩展,不能停留在传统的对人的定义上。
我认为应该容许人和技术的融合,容许人的概念和游戏、大数据、人工智能等融合。以后可能不存在人与非人的区别,只存在智能体和非智能体的区别。我看了《西部世界》第三季。里面有一个隐喻:虚拟和现实不是分开的,即使虚拟世界的人类到达现实世界,也可能发现现实世界只是一个更大的虚拟世界。
根本不存在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界限。这可能是未来的趋势。但做这个结论还是有一点为时过早。现实会融合掉,而这个融合不是“世界末日来了”。
如果人能适应虚拟和现实的“合”,又何尝不可呢?
03▶“我反对一味地把未来污名化”
我理解那些对技术的批判,我赞同批判性的声音存在。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各种声音平衡。既要有对技术感到悲观的声音,也要有乐观的声音,一定要推动这种平衡。
未来不可预测,人总是对技术的进步充满忧虑的。
当我们预测未来的时候,它总是需要一个起点。如果我们把游戏作为起点,它的存在对现在的人来说是好还是坏?这是我现在的知识水平没有办法衡量的——我们现在比过去究竟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18、19世纪英国作家对工业化产生的忧虑,和我们今天对人工智能的忧虑是一样的。
当巴斯德发明了疫苗时,英国媒体说他是把乱七八糟的“非人体”的东西注入人体,把人体变为怪物。不要忘了,这样的评论是存在过的。
人工智能当然可能会让今天的人类毁灭,这个可能性当然存在,但不能做这样的简单判断,一定要到那个起点以后,我们才能做一个有效的判断。我只是反对一味地把未来污名化。
04▶“我们还没真把游戏当文化”
游戏不是电影,游戏也不是文学,它是自成一体的游戏文化。
我支持大力推进游戏文化建设,在这一点上,中国不应该落后于其他国家。对于政府来说,我支持继续推动游戏产业发展;其次是伦理层面,我们鼓励更多人——尤其是成年人,把游戏当做游戏文化去审视,不要简单的排斥或拒绝。
我想起我小时候看电视剧,比如看《射雕英雄传》等武侠片,父母总是会干预,认为我会像武侠片中那样去“打打杀杀”,学习暴力情节,甚至以后会要当强盗似的。这是在每一代人身上都存在的问题——我们总是用“那个时代”的观点来看“这个时代”的问题。这种观念不改,中国的游戏文化很难得到好的推进。
如此以来,便会导致一个问题:下一代人的声音被压抑了,很难被释放出来。比如我观察到,我的孩子在游戏的过程中,其实会形成自己的一些观点和看法。又比如说,他在玩游戏的过程中会看到一些古希腊神话、文学名著,他会主动去翻阅资料,类似的行为,我们是应该去鼓励的。
05▶什么是好游戏?电子游戏和其他游戏有什么不同?
古代的游戏和现代的游戏肯定存在关联,但也要看到它们的差异。
古代的游戏是精英化的、贵族化的,比如马球,它代表一种贵族的品味;比如宋代的蹴鞠,人们在游戏的过程中形成了政治品格。一般来说,民间的小孩是没有资格去玩这种游戏的。所以大多数游戏在古代都是一种特权,是“少数人的游戏”。而电子游戏完全是大众化的,人们可以广泛的、普遍的参与进去。
可以给人启迪、能够让人去主动探索的游戏,就是好游戏。例如开放世界类游戏,让人们可以最大限度的探索世界。当然,能把文化、历史融入游戏中也是很好的。
其次是能够在游戏、小说、电影之间找到平衡点的游戏。
以我的经验来看,对于那些改编自电影、小说的游戏来说,好的改编不是百分之百忠实于原著,而是要有一种“上手感”,玩家进入其中,会觉得这个游戏很适合我,我和这个游戏的环境融入得很融洽,而不是我们在还原原著。
有很多作品,我觉得是更适合以游戏的形式存在的,比如《长安十二时辰》。电视剧改编已经实现了更强的视觉效果,原著作者马伯庸也承认了改编比原著更加巧妙。但假想此类作品以游戏的形式诞生,追逐打斗、揭秘线索,玩家可以在这个过程当中体验到最大的快感。既有切合原著的线索,又让玩家有“上手感”,这两者的融合可能是改编类游戏最重要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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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动森》会火?
什么样的游戏是好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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