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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猫守护者 | 巡护员胡万新的长青40年

韦晔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2023-12-22

本文荣获“寻找大熊猫守护者”征文大赛优秀奖

作者: 韦晔


毫无疑问,能在野外亲眼看到国宝大熊猫,是无数人心中遥远的梦想。


比起卧龙,长青在公众中的知晓度并不算高,但却是野生大熊猫遇见概率最高的保护区之一,我曾经4次到访长青,两次与大熊猫邂逅,也与这里的巡护员胡万新结下了10多年的友情。他曾是当地的伐木工,转业后在保护区坚守一线达25年,刻苦学习钻研,成为巡护中坚力量。他还自学摄影,用精彩的影像记录自然,在北京举办个人摄影展。老胡的经历让我明白,在历史的行程中,人的奋斗有多重要。


时间回到2008年的春天,我与生态摄影师吴立新、徐健前往位于陕西省汉中市洋县的长青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拍摄秦岭细鳞鲑——森林山地河流健康程度的指示物种。在前期调研中,我们沿着山间的河谷一路前行,从华阳镇行至兴隆岭,没有路了就步行。老胡就像是福尔摩斯,边走边解说眼前的一切——路边的山坡像被刀切过,露出不同土层的颜色,这是秦岭羚牛蹭痒痒的地方;草丛中有处新鲜的土坑,应该是豪猪夜里觅食留下的痕迹;路边散了一地的小树棍,树皮上满是牙印,一定是川金丝猴留下的……如果没有他的解说,我们什么也看不到。

秦岭的春天 摄影/韦晔


一路跋涉,我们在溪流边小憩,我学着老胡,趴在岩石上喝起了溪水,一口甘甜带着凉意下肚。“这是原始森林里流出的山泉,很干净,要不是潘文石教授带着团队在这里研究大熊猫,写信给中央,把采伐叫停了,一年准能把这山剃光。”老胡告诉我们。在长青保护区成立前,他就是当地的伐木工。


1980年,胡万新初中毕业,赶上职工子女内招,成为陕西省属森工企业长青林业局职工,一干就是14年。大山里的日子像酉河水一样,四季如常,又不停歇地流淌着。


“在80年代头几年,林业局根据森林的生长情况确定产量,下达多少计划我们就干多少活,采伐过程中会保留生长旺盛的中、幼龄木,砍掉生病的、成熟的老树,第二年还补种新的树。这种采伐方式不仅没有破坏大熊猫的栖息地,反而有利于竹子的生长。可没过几年,林业局也开始搞大承包,市场有多少需求,我们就砍伐多少,不管大小一律采伐。补种的也都是日本落叶松这样的速生外来树种,林下几乎是寸草不生,更别提竹子了。在一切向钱看的指挥棒下,离杉树坪不远的西沟很快被砍得干干净净,河都干了。我们隐隐约约感到不妙,但也没多想,毕竟大家靠山吃山嘛。”老胡回忆道。

从空中看秦岭 摄影/韦晔


但一场山洪让老胡和同事们开始隐隐地担心起来。“有一年夏天,我们住在西沟,雨好大,之前都干掉的河突然涨水了,地势低的工棚泡在了水里。大半夜的,我们卷起铺盖就往高处跑,没过几个钟头,水又快没了。”时隔30多年,老胡回忆起那一夜还是心有余悸。


彼时,已在长青扎根多年研究大熊猫的北京大学潘文石教授和他的团队越来越为秦岭面临的生态危机感到焦虑。究竟是要木材,还是要大熊猫?1993年,潘文石团队致信国务院,呼吁立即停止采伐,建立自然保护区。1994年5月,长青林业局砍伐全线停止。


1995年,长青自然保护区成立,老胡转身成为巡护员,和林业局的老同事加入了大熊猫巡逻队,清理兽夹、鸟网,防止盗猎盗采。早年保护站条件艰苦,没有通电,更没有电话,人身安全也没有保障。“有一次在石塔河,巡护结束要回保护站了,突然遇到一头羚牛,站在竹林里,只露出头。我们都被对方吓到了,羚牛本能地朝我飞奔过来,我脚一滑,滚进了竹林。可同事还走在前面,我大喊一声,幸亏同事身旁有棵树,他反应很快,往后一躲,羚牛也刹不住,沿着路冲下去了。”

胡万新在野外巡护途经长青1号界碑


胡万新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在杉树坪与潘文石教授团队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对野生动物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刚开始有些动物我们看到了也不认识,晚上回到杉树坪就向潘老师和他的学生请教,在什么环境看到的,长什么样。有时也跟着他们出去做监测,慢慢地也积累了一些常识,比如熊猫的粪便里有什么隐含的信息,兽类的脚印都有什么特征。”老胡回忆说,保护区对物种监测越来越重视,保护区还请来北京林业大学专家做系统的培训,巡护时应该如何记录物种信息,国外的保护区是如何做的,他学得很用心,再到野外去应用。在他的记忆中,长青保护区的巡护和科研工作在1997年走上了正轨,他也在参与培训、科研项目的过程中学会了使用GPS、红外触发相机等,还协助中科院研究团队收集大熊猫等动物的DNA样本。老胡说:“很难想象,在保护区刚建立的时候,我们连地图都没有,更别提鉴定物种的图鉴了。现在长青的科研监测在全国的保护区中都是数得上的,作为保护区的老职工,我们都很自豪。”


长青的保护卓有成效,朱鹮在华阳镇的路边筑巢,大熊猫、川金丝猴、秦岭羚牛也越来越活跃,这吸引了一批生态摄影领军人物的关注。在奚志农、徐健、吴立新等生态摄影师在长青工作的过程中,胡万新作为巡护员中的“土专家”提供支持,他也对生态摄影产生了兴趣,自费购置摄影器材学习,用影像记录长青的野生动植物。10多年来,他在保护区拍摄记录到300多种鸟类、16种兽类、10种两栖爬行类动物,为当地增加鸟类新记录20多种,包括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鹰雕、黄爪隼、灰脸鵟鹰等,以及罕见的黑喉歌鸲。他因此而得到保护区的嘉奖。2012年,在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所(IBE)创始人徐健的支持下,老胡在北京三里屯SOHO举办《秦岭的生命世界——野外巡护员胡万新摄影展》,以大熊猫、川金丝猴等物种为主题的一批代表作在《中国国家地理》《森林与人类》《人与自然》《中国绿色时报》《华商报》等报刊,以及《中国兽类图鉴》(海峡书局)、《秦岭长青》(北京大学出版社)等出版物上发表。

长青的大熊猫 摄影/胡万新


2017年清明,我再一次和老胡走在长青的山间,当年熙熙攘攘的伐木公路,已经盖满了杂草,除了巡护队伍蹚出来的小径,再没有什么人的印记。红腹锦鸡沿路从容觅食,只有勺鸡的洪亮叫声打破平静。从河谷到路边,满是秦岭箭竹,熊猫粪便时不时地出现,宣示着种群的活力。在历史的关口,学者的振臂高呼为大熊猫保住了继续生存的机会;人与自然的关系,也终于在秦岭南坡的探索中找到了新的平衡。老胡在长青的故事,是其中一个微小却精彩的片段。


我想,众多热爱自然的朋友,一定和老胡一样,期盼着长青在大熊猫国家公园的世代传承中基业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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