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卉：纽约、香港大拍后，观察全球艺术市场新动能

Original 冯漫雨 99艺术网 2023-06-21

收录于合集

#纽约拍卖 1 个

#苏富比 2 个

#佳士得 1 个

自60年代以来，纽约一直被誉为世界的金融和艺术中心。5月的纽约再次被拍卖周激活。在全球化的洪流与经济环境的冲击中，艺术品成为了继股票、房地产之后的一种投资避险工具。

拍卖会是艺术市场的重要试金石。短短数天，佳士得与苏富比创造了超过17亿美元的收入，高价值与高保值的高端艺术品吸收了相当一部分的资金，也有一部分艺术家的拍卖记录被刷新。这一番酣战，是藏家的较量，也是拍卖行的暗自比拼。

此次拍卖周是一次展现当代拍卖市场新动向的大好时机，资深艺术顾问、艺术市场专家、知美术馆馆长王从卉从这股势头迅猛的行情中又获得了哪些重要信息？

王从卉

资深艺术顾问、艺术市场专家、

知美术馆馆长

Q&A

Q = 99 艺术网

A = 王从卉

从5月纽约的几场拍卖及刚刚结束香港佳士得现当代的拍卖，您认为市场是否复苏？

A：纽约是一个非常强劲的市场。汇聚了全球艺术市场的精华，是艺术品交易最集中的地方，顶级作品衍生顶级价格的定律，佳士得、苏富比表现明显。

首先是专场非常多，从一些拍卖结果可知，市场容量非常大，即使有这么多的艺术品上拍，从日场到夜场，成交率很高，超预期的作品也不少。其次，有名头的私人收藏精品程度虽然稍逊之前的保罗·艾伦、安妮·巴斯等，但像杰拉尔德·范伯格（Gerald Fineberg）、S.I.纽豪斯也是市场鲜少的、重要的私人收藏。

佳士得纽约二十一世纪艺术晚拍现场

苏富比现代艺术晚间拍卖现场

从纽约拍卖成交，您有观察到哪市场现象?包括，经济大环境的影响是否还在持续、藏家的观望和理性出手？

A：纽约艺术市场非常扎实。在国际流通性更顺畅之后，呈现出极具活力的一面。拍卖周同期还有艺博会，像老牌艺博会TEFAF纽约、纽约Frieze艺博会，市场结构和生态分层很成熟。

基于美国健全的藏家的系统，进来的“老钱”（Old Money）和“新钱”（New Money）流向这里——从经典艺术到当代艺术，在拍卖预展和VIP活动现场，可以见到非常多的真正上年纪的老一代藏家，不乏年轻藏家和新藏家。

由于全球宏观经济大环境的影响，带来了全球性的通货膨胀。艺术市场中的头部艺术品、稀缺艺术品所造就的高单价是符合金融经济规律的自然现象。

评判艺术市场的活力主要看两方面，一是成交率，另一个是拍品整体成交的健康程度。在市场相对疲软时，所有的钱都集中在稀缺拍品上。但从纽约这一周来看，高端拍品成交的很好，中端拍品也都有在买，分布均匀，市场十分扎实。

杰夫·昆斯《圣心（紫红/金色）》

镜面不锈钢透明彩色涂料雕塑，356.9 (H) x 218.4 x 121 cm，1994-2007年作，五件独版之一

成交价: 6087 万港元

艺术家亚洲拍卖最高成交价拍品

佳士得香港二十及二十一世纪艺术晚间拍卖

香港上半年的市场表现，从艺博会到拍卖，明显处在恢复期。佳士得5月下旬的香港春拍，头部拍品从四、五年前转向了西方当代“大件”撑场，五千万港元级别的尚·米榭·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黑》、杰夫·昆斯 (Jeff Koons) 《圣心（紫红/金色）》、雷尼·马格利特（Rene Magritte）《恋人的漫步之径》悉数成交。赵无极、朱德群属于市场中上层的支撑，1000万港元到4000万港元的区间表现稳健。

在佳士得的当代艺术日场，一个比较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以往价格虚浮的西方“小花”市场回落，属于国际80、90后较红艺术家的正常范围内。

“先锋创见：保罗‧艾伦珍藏”拍卖现场，纽约佳士得，2022

安妮·巴斯纽约寓所玄关处的作品︰巴尔蒂斯 (1908-2001) 《窗边的女孩》，1955年作；马克·罗斯科 (1903-1970) 《无题（深浅红色）》，1961年作；艾德加·德加 (1834-1917)，《十四岁的小舞者》，1927年铸造。© Steve Freihon

近几年，私人收藏专场拍卖盛行，包括保罗·艾伦（Paul G. Allen）、安妮‧巴斯 (Anne Hendricks Bass) 、哈利·麦克罗威(Harry Macklowe)、S.I.纽豪斯（S. I. Newhouse）以及莫・奥斯汀（Mo Ostin）等单一藏家专场，大多获得了白手套成家，且市场表现不错，在您看来，顶级藏家释出藏品的原因有哪些？获得市场追捧的原因又是什么？

A：近年我们看到像保罗·艾伦，安妮·巴斯、麦克罗威和S.I.纽豪斯等私人收藏出现在拍场，这一类收藏基本由战后第一代大资本家积累而来。藏品的释出与美国战后的崛起历史：国家财富积累、个人资本的最大化、财富分配制度的完善、国家文化战略与艺术运动的推动与私人收藏的联动整体性等因素有很大关系，也可以结合艺术市场“死亡”（Death）、“债务”（Debt）、“离婚”（Divorce）及“疾病”（Diseases）的“4D定律”来看。

首先，以美国战后艺术为核心的艺术浪潮中，作为美国本土藏家，他们推动这些艺术家成为全球当代艺术中最先锋的明星，经过半个世纪的积累形成了相对完整的闭环。

其次，美国有着完整的捐赠系统。通过税制设计，鼓励收藏家通过向美术馆捐赠等形式进行避税或建立私人收藏的品牌与口碑。

再次，世代交替，收藏家也面临艺术品传承的问题。藏一代与藏二代的审美趣味不同，对既有的藏品不感兴趣，或是想调换出一部分，像父辈一样创造新的价值，包括去创造新话语、推新人、建构新艺术运动的可能性等。

最后一个可能是，藏家把属于这个时代的艺术出售给下一代真正想要收藏这些拥有既定价值的经典艺术家的作品。每个家族的情况不一样，不一而足。

至于为什么这些私人收藏专场市场表现要么白手套，要么溢价非常高，与收藏界品牌价值的含量有很大关系——风格鲜明的私人收藏加持而形成更好的市场价值。

女性收藏家安妮·巴斯是其中的典型，佳士得拍卖的“安妮·巴斯”专场共12件顶级作品，均出自其纽约寓所。巴尔蒂斯（Balthus）《窗边的女孩》、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夕阳下的国会大楼》既是掐尖的拍品，还兼具她所坚持的审美主张：我为什么要选这一件？这件和我藏品中其他作品有什么关联？如果放在美术馆或放在家中是否具有一个整体性？真正热爱艺术的藏家投入心力寻找作品的过程，更融入了金钱、审美、学识上的诸多经验。

保罗·艾伦最后一批珍藏仍受到追捧。这种级别的收藏，当时选择的是顶级件，现在出来还是顶级件。顶级私人收藏为什么能获得市场追捧，时间的树立，人的沉淀、审美沉淀，以及当时对艺术品的筛选代表了时代顶级的状态。所以是很了不起的。

雷内・马格利特《光之帝国》

油彩画布，1951年作油彩画布，1951年8月至9月作，80.3 x 65.7 公分

成交价：4227万美元

艺术家第二高价作品

苏富比纽约莫・奥斯汀珍藏晚拍

雷尼·马格利特《恋人的漫步之径》

油彩画布，93 x 74.3 cm，1929至1930年作

成交价：5119.5 万港元

佳士得香港二十及二十一世纪艺术晚间拍卖

雷尼·马格利特（Rene Magrittle）作为国际艺术市场中超现实主义的标杆，在纽约《光之帝国》以超4000万美元成交后，首次现身香港拍场的《恋人的漫步之径》以5000万港元成交，您如何看待马格利特的市场？他的作品目前到达价格天花板了吗？

A：超现实主义的启动差不多三、四年的周期。伦敦拍卖市场一直有超现实主义专场，近两年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与重视，学术面向、市场面向，同步进行。

对于20世纪艺术中艺术流派不断重新整理是西方艺术史和西方市场一直在做的事情，这一轮轮到了超现实主义。这也并非偶然：首先，从艺术史价值而言超现实主义的重要性与市场表现并不匹配；其次，从现代主义来讲，超现实主义对当代艺术的影响非常大。当代艺术中有不少的创新是站在超现实主义的肩膀上形成自己的价值、流派、艺术运动，超现实主义本身作为土壤和营养本身，它的价值值得被重建。

马格利特担当了超现实主义的“一哥”，市场价格与其艺术运动而言站得住脚。马格利特的作品数量不多，画面完成度高，尺幅合适，大多作品沉淀在美术馆，市场流通有限。以致在梳理过程中，不断创造高价是正常现象。

超现实主义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尤其是超现实主义中的女性艺术家群体，得到了国际各大美术馆的重新梳理。像利奥诺拉·卡林顿（Leonora Carrington），是20世纪超现实主义艺术浪潮中最后的弄潮儿之一，去年威尼斯双年展主题 “梦想之乳” 正是源自其上世纪50年代创作的绘本，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oMA都有收藏她的作品。

路易丝·布尔乔亚《蜘蛛》

青铜，337.8×668×632.5cm，1996

成交价：3280 万美元

刷新艺术家拍卖纪录

成为拍卖史上最高价之女性艺术家雕塑作品

成为拍卖史上第三高价之女性艺术家作品

苏富比纽约当代艺术晚拍

露易丝・布尔乔亚（ Louise bourgeois ）的《蜘蛛》刷新艺术家拍卖纪录，更成为拍卖史上最高价的女性艺术家雕塑作品。在苏富比超过三分之二的女性艺术家作品以超最高估价成交。在您看来，女性艺术家受欢迎的原因是什么？

A：像布尔乔亚、草间弥生（Yayoi Kusama）这类女性艺术家是具有超级能量的顶流艺术家。布尔乔亚的《蜘蛛》，作品本身的巨型及稀缺性成就了市场高价。

就女性艺术家而言，在艺术市场层面的崛起是不可抵挡的趋势，也是自然回归的现象。尤其在后疫情时代，受困及恐惧的具体意识下大家对于精神内省和理性发掘有了新的通道。女性艺术家所具有的天然灵性和强烈的母性意识，彰显了大地的能量、治愈的能量、包容的能量，以艺术之光招抚大家的心灵。

Gego与作品《溪流》于委内瑞拉巴基西梅托美术馆布展现场，1985年，摄影：Tony Russell

“Gego：丈量无限”展览现场，纽约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2023

艺术界对女性艺术家整体价值的重塑还在进行当中。这次在古根海姆博物馆看到了女性艺术家Gego的个展“丈量无限”，她用极简的线条表现几何与无限，非常灵动。

“乔治亚·欧姬芙：观看需要时间”展览现场，MoMA，2023

在西方相对纯粹的美术馆学术体系下，有这么一批女性艺术家，年龄在70岁至90岁，她们有着独特的创作观念与手艺，作品极具精神能量。像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 O'Keefe)，自然就是灵魂，身体就是灵性。在MoMA看到了她的纸本展“观看需要时间”，从中看到了她绘画背后创作的逻辑和动因，现场看展的观众非常多。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黑人历史（尼罗河）》

172.7 x 358 cm 1983年作

成交价：6711万美元

佳士得纽约二十一世纪艺术晚间拍卖

黑人一直是艺术市场的热门。巴斯奎特的《黑人历史（尼罗河）》以6711万美元成交，荣升艺术家拍卖第四高价，且在苏富比NOW当代艺术晚拍中，过半拍品为黑人艺术家的作品。在您看来，艺术界边缘群体为何赢得了市场的青睐？

A：在美国新一轮当代艺术中，黑人艺术、少数族裔、LGBT群体是政治正确积极推动的方向之一，与当年对波普艺术、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推动如出一辙。当代艺术永远跟人类历史和政治运动、人的精神觉醒、人权争取分不开，在这一过程中异军突起的黑人艺术家越来越多，作品卖的很贵，其中不乏一些投机、混杂泥沙俱下的情况。

除了黑人以外其他少数族裔也在同步推进。在这一过程中，黄皮肤华人和亚裔背景的艺术家在西方逐步拥有更多机会。

沃杰特克·科瓦日克《阿佛洛狄忒》

成交价：37.8 万美元

刷新艺术家个人拍卖纪录

佳士得纽约二十一世纪艺术晚拍

超当代在估计拍场频繁刷新拍卖纪录，市场火热的背后是板块轮动吗？亦或是得益于市场策划？

A：“超当代”的板块会一直有，比例不小，热度持续，不过名单会进行高频变化。当代艺术市场是现在进行时，在寻找能够沉淀下来的艺术家。二级市场作为一种筛选机制，在市场论述过程中确实带来了一定的活力，及新人入场等。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阿特西河的岛屿》

油彩画布，100.5 x 100.5 公分，约1901–1902年间作

成交价：5318万美元

苏富比纽约现代艺术晚间拍卖

在苏富比的数场拍卖中，亚洲藏家积极参与占成交总额逾三分之一，包括以5319万美元成交古斯塔夫·克林姆特（Gustav Klimt）的《阿特西河的岛屿》由一位日本藏家竞得。佳士得也透露，在亚太地区新买家中，中国大陆是第一大业务贡献者，按价值占比达到13%。您如何观察亚洲藏家在全球艺术市场的角色与定位？

A：我个人感觉这一周的拍卖亚洲藏家的参与，乃至是大陆部分的关注度和参与度同疫情前几年比是减弱的。亚洲藏家更多的是在恢复的过程当中。

罗宾‧F‧威廉斯《冰之女王》

成交价：42.84万美元

刷新艺术家个人拍卖纪录

佳士得纽约二十一世纪艺术晚拍

近年来，艺术市场的买家出现轮替，更年轻一代的藏家开始进入市场。您如何观察这些收藏者的收藏习惯与品味和过往世代的差异？

A：差别非常大。年轻一代藏家教育背景非常完善，国内国际的视野很开阔，有自己的审美、洞见和思考。他们也乐于尝试非常新领域，像数字艺术是年轻藏家愿意尝试的领域，甚至成为了参与者和共创者之一。

年轻藏家还有一个共同点是他们比较容易受西方大画廊的影响。从收藏上讲，买几个大画廊代理的年轻艺术家是远远不够。成为一个真正有想法的藏家需要在熟悉艺术市场游戏规则之后，再跳出被引导的线路，重新根据自己的定位与主张做选择，才能形成真正的有见解、有态度、有时代性的新收藏系统。艺术与人生都一样，是一场不设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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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编辑冯漫雨版式设计 Alien 图片致谢佳士得、苏富比、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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