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士杰：美术馆的一次考古行动

Original 冯漫雨 99艺术 2024-01-10

被历史压迫和艺术界性别区别的“她力量”近年逆风翻盘。那些对西方的大多数艺术运动产生贡献的女性艺术家，作为构成艺术史的“另一半”，逐渐走到艺术世界的聚光灯下。

来自瑞士的当代先驱女性艺术家海蒂·布赫，她的艺术之于时代是一种富于远见和审美的见证。现在她的中国的首次大型回顾展“皮囊之上”来到北京。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

“独立悬挂着的半透明《博格》，泛着珍珠质地若隐若现的光泽，仿佛是一个梦境的入口，连接着理想蓝图彼岸”，把人们带入红砖美术馆的现场。百余件重要作品，展现了布赫对人类心理与空间关系的探索，性别、社会和政治是其作品的重要议题。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布赫的早期工作集中在身体上，70年代初她搬到洛杉矶，与当时的丈夫卡尔·布赫合作创造了可穿戴雕塑，模糊了服装与雕塑之间的界限，并登上了《时尚芭莎》德语版首发刊的首页。

海蒂·布赫、梅奥和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策展人贝弗莉·埃德娜·约翰逊一起在威尼斯海滩实施《躯壳》，1971

8 毫米无声胶片 2' 31"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布赫艺术生涯真正的起点要追溯到1972年在洛杉矶威尼斯海滩上展出的《躯壳》，将静态雕塑转化为动态可穿戴的三维雕塑概念，成为其独特而有力的创作标志。

1973年，布赫从洛杉矶回到瑞士，建立了艺术工作室，标志着她以艺术家的身份开始独立创作。这一时期，她对身体与空间的关系更加感兴趣。她发明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方法，运用乳胶和珍珠母进行防腐处理，把个人物品、工作室和祖宅等内部如“皮肤”一般直接剥离出来，《博格》（1976）即是第一件“剥皮”作品。

海蒂·布赫，《宾斯旺格医生的诊室》（贝尔维尤疗养院，克罗伊茨林根），1988

纱布、鱼胶和乳胶

360 x 525 x 525 cm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2023

布赫将探索领域深入到具有历史价值的地方，80年代开始了一系列对集体历史记忆的公共场域相关的建筑“剥皮”。包括1983年在勒兰德龙女子监狱原址开展“剥皮”及行为表演，1987年对曾是二战时期纳粹关押犹太妇女儿童的的布里萨戈大酒店进行“剥皮”，在过程中得到精神上的解放。

海蒂·布赫，《生命与死亡》，1992

带门和架子的树干，2 个装满熔岩灰的棉袋。

100 x 48 x 46 cm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2023

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布赫又回到了海边。这次她选择了西班牙的兰萨罗特岛。1992年的作品《生死》是她生前最后的一件，她将代表生命精华的火山灰寄给了自己，制作了自己生死的入场券。

在2003年布赫去世的10年，她的首个大型博物馆展才登场，不可忽视的是，她的创作为1970年代“女性主义”予以的开创性的启示。这一切都表明布赫终将在艺术史上享有一席之地。

闫士杰：做美术馆要沉下来

2014年正式开馆，红砖美术馆怀拥自然，将时代的纹理融入建筑的美学基底。过去与当代交融，一个持续生长的艺术容器扎根了近十年。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美术馆在记录着当下的同时，也在进行着对20世纪现代艺术的考古。闫士杰更多的思考的是美术馆的可持续生长。通过文献研究、馆藏等，激活内核生命力。

在这片隐于国际大都市的艺术湿地中，建筑与艺术在对话中永存，而关于文明、艺术与未来的暗喻，则留给到访者。

闫士杰红砖美术馆馆长

Q&A

Q = 99 艺术网

A = 闫士杰

作为被主流艺术史叙事忽视的20世纪重要艺术家，您如何看待海蒂·布赫的艺术经历与创作？

A：“被历史忽视的艺术家”我认为用于描述海蒂·布赫并不准确。于她而言，艺术的生命是最真实的环境所给予的，在对话、对抗和挖掘中，形成新的能量、新的思考。

布赫在知识结构、教育结构，乃至在美国接受的先进艺术观念在那个时代来说是非常好的。当她回到瑞士，仍要面对巨大落差，现实往往给人一种真正要走进去的欲望，这种欲望来自于内心的反抗。

印象深刻的是对祖屋“剥皮”系列，布赫执意要这样做一次，把“剥皮”的祖屋沉到湖里去，以此达成发自内心的解脱与和解。在她看来，把带有童年的记忆、对制度压迫的反叛等剥离下来，连同由此生出的爱与恨随着剥离而消失，她反复说：“我重生了，自由了，解放了。”

布赫是真正用身体、坚韧的力量去做艺术的，没有那种力量，是打不破的，也是钻不进去的。不论当时的艺术界乃至艺术史如何判定，她就是要把这件事做了——当做一种心理需要，一个事件、一种运动在做。

海蒂·布赫的《包裹》活动的摄影记录，

加利福尼亚好莱坞山，1972年

她的儿子Indigo和Mayo参与其中

海蒂·布赫在为《绅士书房》蜕皮，1978年

海蒂·布赫最打动您的地方是？

A：很多时候看艺术家要溯源，不同的环节扣起来才能知道创作中独特之处。布赫父亲是建筑师，她在苏黎世应用艺术学院就读专门从事时装设计，师从包豪斯大师约翰内斯·伊滕。良好的教育体系、服装设计、纺织工艺技术共同构建了她艺术创作中的庞大系统。展览主题“皮囊之上”即源于此，“剥皮”建立在材料、剪裁、制作、技术之上，在布赫的实践中扮演了标志性的角色。

相较于美国时期在洛杉矶威尼斯海滩上展出的《躯壳》与社会进行概念性的对抗，在瑞士创作后期的对抗更具深层次，介入到公共领域。我认为抗争不需要金钱、荣誉和权力，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的、坚韧的走下去，在布赫的作品中，我看到了这种原动力，发自身体的、内心的、精神的，是她真正的价值所在。

红砖美术馆所做的，如同对20世纪艺术的考古，这种考古不仅是研究那个时代的背景、艺术家的状态，也涵盖社会结构对艺术家在制度上、心理上的制约。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之前在发布会上海蒂对中国的向往，红砖也举办了很多国际级艺术家的大展，您认为红砖美术馆在哪些方面对国际机构和艺术家具有吸引力？

A：在北京做美术馆要沉下来研究学术，考量空间场域之间能量的吸引。建筑外观有自身的话语权，红砖美术馆如果最初这一组建筑群落没有做好，可能别人也不愿意来。包括做大艺术家的展览，展览空间让位于真正的艺术家。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您见证了中国的美术馆从刚起步到逐渐遍地开花的过程，你认为中国当下需要怎样的美术馆？

A：红砖美术馆幸运的赶上了美术馆浪潮的起步期。这里是北京五个不拆村之一，青砖和红砖构成了文化肌理，青砖是老百姓的住宅，红砖是社办工厂大车间的墙砖，如果脱离了这两个元素就不算从这一文化基底上生长起来的。以此为前提我们选用红砖做主馆建筑材料，再去找相关的建筑师。试想在这个村子的状态里，去做一个不锈钢建筑可能就是一个怪物。

近年，中国各地的美术馆的建设规模与容量迅速扩大。包括美术馆与一些国际机构联合，尤其是国际上的现代和当代的美术馆，在艺术资源、馆藏上更加系统，这种模式可能在一个时期有推动作用。

对美术馆自身的构建，要有长远的规划。现在有实力能建得起美术馆的很多，但往往夭折在起点上。一个美术馆建立前，要真正研究美术馆的运行规律、空间尺度等，也要细化到运营成本乃至采光等方方面面的需求。

建筑大师往往是在表达建筑的美学，不会太多考量展览的需求与功能。国际上，建造美术馆的同时往往考虑仓库的安排。馆藏作为美术馆的立馆之本，随着展览数量的增加，藏品系统的完善也会使美术馆的发展少走很多弯路。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2023

民营美术馆的运营是馆长要面对的重要课题，包括近日与BV的合作，红砖在运营上有何特别之处？

A：美术馆的发展也是一个生长过程。到了一定的阶段需要引入一些国际的品牌。两者之间的合作，希望得到品牌消费人群对美术馆的参与和关注。这也是此次达成合作的初衷。

马克龙一行在红砖美术馆参观塔提亚娜·图薇的《指向无穷的750个点》，图片自来网络

近几年，一些美术馆和画廊机构的展览也好，都在向年轻化倾斜，年轻的艺术家和艺术工作者得到了更多的机会。您怎样看待这样的趋势？

A：对年轻艺术家的挖掘是考验一个美术馆高度的重要指标。4月初，法国总统马克龙到访红砖，我们有意在“趣时”展览中呈现中国青年艺术家和法国艺术家的对话。过去几年，红砖通过一些重要的国际展览、大师展览把自身构建起来，以此为路径才能够帮更多年轻的艺术家往前走。这也是美术馆整体规划的一个节奏。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2023

如果进行一个回顾，您觉得红砖美术馆有什么阶段性的发展变化吗？

A：我们一直在坚持的态度是美术馆是一座天平。美术馆必须由艺术的标准、艺术家的高度来决定展览的水平，以社会的需求、对社会能够推动展览前行。怎样构建一个更持久的、更备受关注的美术馆，这是真正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海蒂·布赫：皮囊之上”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2023

一路走来，您希望红砖美术馆在中国乃至国际艺术生态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A：努力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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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编辑冯漫雨版式设计 Alien 图片致谢红砖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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