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级老戏骨！他拿影帝才让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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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级老戏骨！他拿影帝才让人心服口服

原创纪扬看电影看到死 2021-08-10

表演是一门三流艺术。我们薪水过高、曝光过度。我讨厌演员，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我应该做些别的事。

年轻时代的安东尼·霍普金斯

你能想象么？刚才这番话出自1969年《卫报》对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采访——半个世纪前的他，还是个刚刚在母国打开知名度的小演员。

可如今，他被认为是这个星球上演技最好的人之一，不仅是因为对电影的杰出贡献而被英女王授予“爵士”头衔，他更与马龙·白兰度、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达斯汀·霍夫曼一道，被视作好莱坞难以逾越的传奇和荣耀。

2009年奥斯卡颁奖礼

虽对演戏持有如此“负面”和“轻蔑”的看法，但这并不阻碍如今已耄耋之年的霍普金斯继续以他的炸裂演技，给世界影坛带来持续的震动。

继去年以《教宗的承继》荣膺奥斯卡提名后，他又凭《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夺得波士顿影评人协会奖、英国独立电影奖最佳男主角的殊荣；该片也一举囊括了今年奥斯卡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奖在内的六项提名，与夺奖大热门《无依之地》和《芝加哥七君子审判》持平。

2020《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在八部提名奥斯卡最佳影片的作品中，《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故事最简单，但与此同时也最复杂。论“复杂”，其关于生命终极价值的思索可媲美《无依之地》、线索繁杂之程度堪比《芝加哥七君子审判》。

可要说“简单”，它也简单到一句话便足以概括：年迈的Anthony（安东尼·霍普金斯）被女儿Anne（奥利维娅·科尔曼）送进养老院，因阿尔茨海默症侵袭，Anthony渐渐分不清记忆跟现实、虚幻与真相、甚至别人和自己......

但是，这一简简单单的“内心戏”，却让很多观众直到全片的最后一刻才恍然大悟。原因正在于：导演佛罗莱恩·泽勒是通过Anthony的主观视角来开展故事的。

而由于Anthony的记忆是紊乱而又破碎的，这就导致他的故事在大抵依循时间线性发展的同时（独居父亲与新护工吵架-不得已住进女儿家-女儿终于决定出国-父亲被送进养老院），又往往从时间线“跳脱”出去——具体呈现为：瞬间变换的人脸、一再重复的台词和室内空间的变化。

伴随影片进程，整间屋子莫名其妙地越来越空

这三处“跳脱”之举与佛罗莱恩·泽勒导演高超娴熟的叙事手法一一对应：他让不同演员交替出现以混淆角色身份、用循环往复的剪辑技巧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又以近似的房间布局打乱了空间感受。

佛罗莱恩·泽勒

佛罗莱恩·泽勒原本就是出色的小说家和剧作家，《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即改编自其同名话剧。在这导演处女作中，他凭借耳目一新的视听语言，将一部原本仰仗台词和高度戏剧化的舞台剧，打造成一出心理学意义上的“时空剧”。

破解时空迷局

既然所有的情节都发生在室内，出场人物也寥寥无几——我们就很有必要来分析一下，在如此有限的场景下，一部“舞台剧”是如何铺就人物内心的“时空陷阱”的。我们不妨依次从人物、时间与空间这三个维度着手观察。

女儿Anne与男友Paul

James是Anne的前夫

相对简单的是人物：女儿Anne、女儿的法国男友Paul和前夫James都是真实存在的。而Anthony除了会将女儿的现任男友Paul和前夫James混为一谈外，有时还会把养老院的护士Catherine认作Anne，而将护工Bill当成Paul——

这是因为远赴巴黎的女儿不在身边，Anthony只有在朝夕相处的养老院工作人员身上去“重塑”日渐模糊的亲人形象。

护士Catherine=幻想中的Anne

护工Bill=幻想中的Paul

此外，Anthony也会根据已故小女儿Lucy的形象幻想出一位要照顾自己的年轻护工Laura。这是因为在内心深处Anthony更加喜爱这个因意外离世的小女儿，因此能较为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

死去的Lucy=幻想中的Laura

这种人物身份的错位让Anthony的认知变得愈发的混乱，而我们也不得不跟随着Anthony变幻莫测的目光去耐心地寻找答案——直至影片结尾才豁然开朗。

厘清人物关系后，我们再来关注一下影片中颠三倒四、看似错乱的时间——这主要体现在大量重复的电影情节和台词当中，譬如“你吃药了吗？”、“他们连英语都不会说”......不知道出现了多少遍。若按正常的时间顺序来捋的话，以下的这几个“重复场景”相对重要：因为这些事件（语言）都给父亲的命运带来了重大转折和伤害。

片中两次护工来访

Anthony在头脑中想象的护工来访：第一次是Laura——以女儿Lucy的面目出现；第二次则变成了养老院的真正护工Catherine。真实情况是：自从与上一任护工Angela吵翻以后，Anthony一直由女儿Anne照料，再未请过家庭护工。

因为寄寓在女儿家中，Anthony严重影响到了Anne和男友Paul的正常生活，Paul对Anthony的嫌弃深深伤害了他。在Anthony的心中，他一直害怕成为Anne的负担。

正因为存在着渴望爱又怕拖累亲人的矛盾心理，Anne看着父亲睡觉的情节才会有另一个版本：在Anthony的潜意识里，他恐惧（希望）女儿勒死自己这个累赘。

在餐厅外偷听到Paul和Anne争执是否将自己送入养老院对Anthony无疑是最大打击，所以他在一顿饭的功夫内接连遭遇两遍这一情节（而不像其它“重复”有着时间上的间隔）。

Anne最终下定决心，随男友前往巴黎生活

重复情节实在太多，故不能一一罗列。如果说影片在人物和时间上花费的心机让人不到最后一刻始终一头雾水的话，那么在空间的呈现上则早早预设了一定的“伏笔”。片中父亲真正居住过的“公寓”有三个：自己的公寓、女儿的公寓以及养老院。但想仔细区分它们是不可能的，因为在Anthony的头脑中早已将它们“三合一”了。以下这些露出“马脚”的电影画面，成为观众解谜的关键。

公寓外的走廊与养老院的走廊几乎完全一致

养老院的凳子凭空出现在家中

Lucy的画作也消失不见

杂物间竟能直通Lucy的病房

（注意冷暖色调的对比）

“公寓”的暖色调终于变成养老院的蓝色墙面

“公寓”的卧室与养老院的卧室摆设相似

最后这组画面提醒我们：其实Anthony早就来到养老院。事实上，整部电影都发生在养老院之内，“公寓”只属于父亲的记忆碎片，恰如影片也并没有真正的“时间进程”——一切都是父亲不受控的意识流的产物。

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纠缠不清，使人如坠雾中。我们仿佛都被带进阿尔茨海默症老人那支离破碎的主观世界，若你不假思索地被这些“毫无道理”的惊悚细节吸引，就会陷入跟Anthony一样的困惑与恐慌——这是导演佛罗莱恩·泽勒刻意引导观众们与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来一场“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共同经历一段难以清醒的噩梦。

诚然，“加工”真实生活并再造意识世界的叙事陷阱和视角反转类似《穆赫兰道》《生死停留》......一路走来其实已不再新鲜，但当第一人称的叙事角度从做梦的人、濒死之人转移至痴呆老人身上时，还是会给观众带来很大的新鲜感，因为以往有关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电影都不是这么讲故事的。比如前些年的《依然爱丽丝》和《爱在记忆消逝前》。

2014《依然爱丽丝》

2017《爱在记忆消逝前》

相信此时此刻的你，已然破解了由佛罗莱恩·泽勒一手搭建的这场时空迷局，但这只是从整体框架上揭露了电影的“时空观”而已，至于藏匿在这“时空观”下的心理学，你我依然知之甚少：我们依然被困在“时间”中。

困在时间里的人

就像影片结尾引发讨论的这句台词——“我好像掉光了所有的叶子”，究竟是什么意思？树当然与人一样也有生命，也会经历春夏秋冬，被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那“落叶”是字面意义上的“落叶归根”吗？我想，还是由安东尼·霍普金斯自己来解释一下的好：1993年的电影《影子大地》中，他同样谈到了“树叶”和“风雨”。

1993《影子大地》

两相对照，你会发现：配合着“树叶”的台词，《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最后将镜头对准了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绝不仅仅只是为凸显一个“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关爱亲人”的主题。关于树叶的意象，请允许我进一步援引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一段话来加以解释，将它用在这里非常贴切，看完你会更加明白：

自然界的一切都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从天体的运转直到生物体的死生都是如此。愚蠢的树叶你要到哪里去，别的树叶又从哪里来，你是那样害怕坠入深渊，那无又在哪里，苍蝇在第二天早上再度出现；苍蝇同样在春天再度出现，冬天和夜晚并没有什么区别。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只逗留一会儿的时间，接着就得匆匆走向死亡。

我们不妨这么去理解：随风飘零的单个树叶只寓意着个体生命的消亡，但从整体上来看，枯木逢春的大树却是作为生命的“本体”而永远存在。个体受制于生死的短暂时间只是无穷无尽的时间中微不足道的现象，而“生命现象”的完结无损于“生命本体”的完整。所以“同样”或“重复”恰恰属于“薪火相传”的生命之轮。

我说的可能有点费解，不如再举个例子会更好：在《女人的碎片》中，凡妮莎·柯比的女儿虽然一开始就“死”了，但最后不又“活”过来了吗？那不同的女儿只是生命的现象而不是生命的本体啊。还记得全片最后一个镜头是什么吗？——是树，恰与《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相同。

2020《女人的碎片》

2020《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所以，请不要将《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单纯理解为一部展现患病老人心理困境的人道主义佳作，或提倡关爱孤寡老人的社会现实题材电影作品。它所探讨的更是生活的本质跟生命的真相，因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真正主角其实是“时间”——本片的出色中文译名就已体现出这点。

就像Anthony总在惦记那块他总找不到的手表：似乎只有把握住了时间，他才能应对眼前这个陌生疯狂、分崩离析的世界；如若丧失了时间、再丧失了“空间”（公寓），那Anthony就对现实彻底失去了掌控。

我们不会嘲笑Anthony的所作所为，不仅因为他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更是因为“把握此时此刻”本是人生应有之义，因为只有转瞬即逝的现在才是我们唯一能“掌控”的。

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过去”与“未来”只是我们脑海中的思绪跟期盼，不论曾经的千丝万缕还是将来的影影绰绰——它们居然都只是一种“主观想法”？！

从这一意义上讲，我们与Anthony之间的真正区别又在哪里呢？你我都是困在时间中的人，却要执意地在时间中寻找答案：这真能弄清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从“时间就是生命”的约定俗成的俚语中，我们能清晰地悟到：人本身，就是时间。于是，“困在时间里的时间”自然成为脱离线性叙事的循环悖论，永远少不了矛盾跟混乱。只是当它具体到一个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身上时更为明显。

那生活到底有怎样的“本质”呢？如果你所经历的时间足够长，就应该承认：生活具有“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扑朔迷离的本质。不管是“看错人”还是“记错事”，这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无可避免，且随经年累月呈现出越来越多的情况。

或许每个人最终都会发现：爱你的人并不那么了解你，而你爱的也只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自己和他人的意识世界始终是个谜，只有造物主知晓真正的答案。

因此，不管是Anne、Lucy、Laora，她们离开的离开、去世的去世、“错识一场”的“错识一场”，这零零总总全加起来导向的内心结局就是：幻灭。

2001《亚特兰蒂斯之心》

2005《世上最快的印第安摩托》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时间”在霍普金斯的电影中向来作为极其重要的母题和内容：不论是《查令十字街84号》中横跨20年却始终缘悭一面的“鸿雁传情”，还是《去日留痕》中两情相悦却尽付蹉跎的漫漫长日，“时间”留给霍普金斯的都是无尽的遗憾与唏嘘。

1987《查令十字街84号》

1993《去日留痕》

即便在《影子大地》或《第六感生死缘》中，他不再压抑和逃避自己的情感、为爱挺身而出的同时，又要面对挚爱或自己时日无多的结局。朝来寒雨晚来风、人生长恨水长东的人生际遇究竟是什么情况？

1993《影子大地》

1998《第六感生死缘》

即便是在霍普金斯曾经赖以成名的经典恐怖电影《沉默的羔羊》中，他与克拉丽斯的“谈情说爱”也受制于争分夺秒的那场人质拯救任务，最终逃出生天的汉尼拔与克拉丽斯的再度重逢，已在十年后的佛罗伦萨。

1991《沉默的羔羊》

2001《汉尼拔》

这一切都是时间的造化，这一切会输给时间。恰如古罗马共和国的那句谚语：所有荣耀，终会过去。可能很多影迷都还没有意识到：安东尼·霍普金斯今年也已经83岁高龄了，已然到了“看一年少一年”的时候。

在某种程度上我很幸运，自己的年纪与角色非常贴合。“变老”对我是有帮助的，让我不会怒气冲冲地四处走动，不会产生绝望。我也会确保自己保持敏锐的记忆力，可以非常清楚捕捉到感觉和情绪，用于我的表演。 ——安东尼·霍普金斯

霍普金斯表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的Anthony是他迄今为止最喜欢的角色。虽然出演过多次父亲角色，比如《燃情岁月》《遭遇陌生人》和《李尔王》，但这回，毋宁说霍普金斯演的是他自己——不仅角色的名字一样，甚至连生日都一模一样（1937年12月31日）。

或许也只有他经得起镜头如此频繁的逼视：无招胜有招、润物细无声的本色演出信手拈来、全无痕迹，不论喃喃自语还是瞬间爆发，都像是对着观众们将自己的一生娓娓道来、和盘托出。深不见底的沉静的目光里，涌动着大千世界的一切沧桑，又透着难以名状的款款深情。

Anthony孤独、倔强、自尊、脆弱......迷茫却坚定，混乱而睿智，严肃也搞怪，这是多么立体、多么复杂、多么矛盾的角色啊！或许正像霍普金斯自己。这个演员对“情绪”的捕捉跟呈现能力太强大了，强大到不局限于人性的地步——我的意思是：他即便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像《本能反应》中那样成为一名研究动物的学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左：《本能反应》 1999；右：《汉尼拔》 2001

所以对他在本片中的杰出表现，是否值得时隔三十年后再度捧回一尊小金人，我要不够含蓄地指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在这届奥斯卡上霍普金斯最终负于已故的演员查德维克·博斯曼，那这并不关电影什么事。

最撼动人心又出人意料的一幕，来自Anthony如孩子般突然啜泣，他忘了别人、忘了自己、忘了时间，却唯独想念自己的妈妈：那本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如今他忘了这个理由，他哭喊着寻求自己的归宿。

时间的轮回，空间的无垠，置身其中的人类渺小又无助，徒增与日俱增的无力和眩晕。遗忘的魔咒猝不及防，命运的轮盘周而复始，面对不可预知的狂风骤雨，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便是对抗的武器。再一次扪心自问：“我是谁”——它是最根本的质疑，是人类绵延至今不可撼动的信仰。

所有一切转瞬即逝，但不会无影无踪。

作者| 纪扬；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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