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有一片天地能表达真实的自己 | 欢喜的故事 | 自由微信

原来有一片天地能表达真实的自己 | 欢喜的故事

Original rnB口述史 rnB双生活 2021-04-27

Hi，我是r&B双性恋团体口述史项目的鳄鱼。从2016年开始，r&B开展了口述史的项目，希望记录下双/泛性恋者、多元情欲的生命故事。在这里，我们仔细聆听每一位参与者的故事和想法并记录下来。每一个生命故事都有价值，我们希望能够将它们收集下来，成为守望相助的薪火。

这次，口述史项目记录了跨性别双泛的故事。

下面是这一系列的第三个故事。

欢喜是非二元女性化跨儿。性倾向是泛性恋偏女性恋。

在没有了解LGBT相关的知识之前，因为指派性别是男性，而多数时候喜欢的是女性，所以欢喜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顺性别的直男。但其实ta知道自己有一些与顺性别直男不同的地方。

最早的回忆，

是幼儿园拍毕业照，老师说要同学们穿最好的衣服过来。爸妈就给欢喜拿了白色的衬衣，打扮成小帅哥的样子。但是到了学校，欢喜发现别的女生穿的是各种花花绿绿好看的裙子，扎着各种好看的发型，ta就很羡慕地想，“为什么我要是一个男生，这么无聊？为什么不能像女生一样去打扮？”

后来长大的历程里，

欢喜也时常有这种“讨厌男生衣着”的想法。去男装区买衣服总是很难，要逛好几圈才能找到自己觉得不丑的衣服。而进了女装区则觉得喜欢的太多了，看不过来。还有理发，也长时间得让欢喜感到特别痛苦，感觉把自己扔到了一个完全无法控制的情景里。ta觉得剪完头半个月之内都很丑，之后，等头发长到那种对于男生有些长了，即将再剪的长度的半个月里，也很丑。所以大概三分之二的时间欢喜都不喜欢自己头发，只有中间剩的一点儿时间还能满意。

小时候不会想到更深的层面。家庭和社会都在要求和期望欢喜做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直男。所以在外时，ta会表现自己阳刚的样子。私底下会趁爸爸妈妈不在时，偷偷穿妈妈的裙子，自己扎头发。就这么悄悄地变装。

至于性倾向这方面，欢喜回忆，小学时模模糊糊会对一些同学有好感。回想起来，第一次对同学有了特殊的好感，实际上是一个男生。那是非常好的朋友，平时总是一块玩耍，到了放暑假时，欢喜发现自己特别地想他，这种想念和对其他男生朋友的想念不同。这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

后来，这种感觉更多发生在对身边的女生上。但欢喜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感情是不是就是大人所说的爱情。

到了五年级，欢喜更明确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是一个女生。一直喜欢她到高中。两个人相互写信，经常聊天，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建立恋爱关系，但两人都清楚这比一般的友情更深。这样一种可以说比较暧昧的状态，持续到高二。对方说这样的关系太耗费精力了，她希望把更多时间用在学习上。两个人就不再联系了。当时欢喜挺伤心，好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断了。但也没办法，马上要高三，自己也要投入准备高考了。

读了大学之后，欢喜正式地交了一个女朋友。现在两人还在一起，马上就要十四年了。在这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里，欢喜还是把自己定义成一般的“直男”，也以这种身份和女友交往。

出柜是在欢喜和女朋友交往十年的时候。这是欢喜认真思考后的决定。一方面，ta觉得交往十年已经很长了，两人感情也很稳定，而自己身上“女性的部分”，实在不想再瞒着她了。另一方面，自己到30岁了，也觉得这是一个该迈过的坎儿，不想带着这个秘密到坟墓去。和女朋友说起自己的情况——说自己喜欢穿裙子，喜欢把头发扎起来，趁她不在家时也会穿她的裙子。女朋友听到后很震惊。但至少她是一个思维很开放的人，欢喜说，而且从很早起，她就决定自己不要结婚、生孩子。欢喜也能尊重而且认同她的想法。当欢喜述说自己的内心时，她也愿意倾听。

“就感觉到一种力量。原来可以有这么一片天地，让大家自由地表达真实的自己。自己也会想要做点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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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变装秀 | 照片提供：欢喜」

当时欢喜恰巧有机会到美国访学，真正地认识到很丰富、多元化的LGBT社群是什么样的。ta去参加了很多相关的活动，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去参加变装秀，看到一个光脚有一米九的原生男性，会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穿上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光彩耀人。欢喜既羡慕又喜欢，ta就去问对方怎么做到的，对方回答，“就很简单啊，换上衣服走出去就好。” 这个经历给欢喜带来很大震撼。

「参加变装秀 | 照片提供：欢喜」

也就是这段时间，欢喜每天跟女朋友打几个小时电话，不断给她讲自己看到和学到的多元性别，还结合自己以前的经历思考和分析。聊了两个月之后，她差不多就已经完全接受了。而为了更了解自己，欢喜还参加了一些心理咨询，逐渐完成自我认同。

认同为性别酷儿，

是因为欢喜不想待在男性的框架里，想要跳出来，但觉得不一定要跳到女性的框架里，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ta没有厌恶感，也不太考虑做手术，更多的还是想要自由地穿喜欢的衣服，留喜欢的发型，而不是以一个传统直男的形象示人。

经历这一系列开拓和转变，欢喜决定更公开地出柜了，穿裙子、留长头发、转变自己的性别表达，回国之后也继续这样生活。虽然社会的大环境可能还存在偏见，但欢喜愿意这样表达自己，也作为一种抗争。

「现在的欢喜 | 摄影：风景」

一个跨性别小组，

由欢喜成立于2018年，主要是为了跨性别的心理健康服务。成立跨性别小组之后欢喜发现，“第一，跨性别社群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一样，是因为喜欢一个异性才去跨性别，就我接触的跨性别社群里，异性恋的比例并不占多数。尤其是在姐妹社群，双性恋、泛性恋其实才是最多的。跨性别拉拉也很多。另一点是，跨性别的性别表达非常多元。比如说有的原生女性，看起来有阴柔的外貌，但有很阳刚的气质；也会有外表很阴柔的原生男性，打扮也非常漂亮、女性化，但一张嘴说话就有很低沉的嗓音；还有的人可能又有乳房，又有阴茎。“ （姐妹社群，指包括跨性别女性，也包括性别表达、性别认同偏女性的非二元组成的社群。）

如此丰富的跨性别社群也让欢喜重新思考性取向的含义。既然性别是模糊的，那性取向也更像是一种范围，像渐进光谱上的某一段。

“其实严格说起来，多数人应该都是泛性恋。”

欢喜举了ta听到的一个例子，“一个跨性别的伙伴问一个gay，‘如果一个长得像吴彦祖那么帅的男性想和你上床你是不是很开心？’ 对方就说，‘是啊是啊。’ 泛性恋的伙伴就问，‘那如果脱了衣服发现ta没有阴茎呢？’ gay还是很开心地回答：‘那也可以啊。’”

欢喜对自己性取向的形容是“泛性恋偏女性恋”，ta的确在更多时候喜欢女性，但也不再是以前只被传统顺性别女性吸引的状态，也不觉得自己是顺性别直男。欢喜越来越发现——从新一代观念转变了的顺性别直男、gay，到自己的非二元社群，许多人身上都有着吸引ta的点。“如果我和女朋友是开放性关系的话，可能我也会考虑和非二元社群里的朋友开展关系，我认识的许多人都非常好。”

跟着变化的还有性幻想。以往欢喜只会把自己代入传统异性恋男性的角色，但现在ta试着代入女性的角色，发现自己也蛮享受。起码可以接受和男性发生性关系；而且做“受”的一方的话会是另一种状态和心理，可能比较接近一般异性恋女性的感受。

除此之外，比如看A片、自慰，或者和女朋友性关系中，ta都可以接受自己是被动的一方了。“其实，可能‘被动’才是自己更加想要的”，欢喜坦诚说。

跟家人的出柜，

欢喜经历了很多的曲折，但大体上，ta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家人接纳的程度可能比大多数社群伙伴都要好。

最早出柜是和妈妈，那时候欢喜在美国，本来计划着回国后见面和她好好说，因为考虑到这毕竟会对她造成不小的冲击。但是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电话给她打过去。

妈妈听了后，最担心的是欢喜的健康，在听到欢喜说ta没有从生理上做手术的想法后放心很多。但妈妈还会自然地以为欢喜喜欢男性更多，就会担心ta有得艾滋病的风险，后来经常提醒ta要小心和“他们”接触。妈妈也担心欢喜会不会受到歧视。但欢喜自己觉得，自选择了性别公益这条路，就要表达真实的自己，在亲自经历了别人的歧视和异样眼光之后，才能感同身受，去更好地帮助社群的其ta人。所以欢喜告诉妈妈，ta有足够的社会支持，哪怕受到歧视也能够自己处理好。而且欢喜知道，很多和ta一样的伙伴经历的歧视和痛苦是要十倍百倍地超过自己的。

和妈妈出柜后，欢喜很长时间没有和其ta亲人出柜。但是欢喜会在朋友圈发跨性别的内容，微信和qq上也把自己的性别改成了女性。

亲人发现欢喜的头发、外表和言谈举止好像越来越女性化了，虽然不会直接拿出疑惑问ta，但是会问，“头发这么长了，为什么不剪掉”这类的问题。有一次，欢喜的爸爸注意到微信上欢喜的性别，就问欢喜的妈妈。欢喜的妈妈就给欢喜出柜了。后来又告诉了欢喜的姥爷、姥姥。在家人中，爸爸和姥爷不太能接受欢喜的情况，会想着要改变欢喜，但发现徒劳无功。妈妈和姥姥则接受的程度更高一些。妈妈还会和欢喜讨论关于衣服和美妆的问题。欢喜回家时其实会穿着全套的女装，但只要不是裙子，家人眼里就是中性化的衣服，并不表示异议。

关于跨性别者使用激素，

欢喜说，如果睡一觉醒来就能获得一个完美的女性化身体，那ta自然是愿意的。但是没有这种魔法。如果要长期服用激素，会对身体和情绪都有影响，还可能有很多未知的风险。

毕竟欢喜对现在的身体基本满意，而不满意的地方很可能连激素也改变不了。另一方面，欢喜也顾虑到如果服用激素可能会对自己和女朋友的性生活有影响。

在欢喜了解的姐妹社群里，有些指派性别为男性、过去自我认同为直男的朋友，是接受传统的异性性行为模式的。所以对于ta们来说，可能也会考虑到这一点而选择不使用激素。

不过总的来说，社群里有服用激素需求的伙伴还是挺多的。这种需求在当下的环境中很难满足：能提供激素的正规医院本身就非常少，还需要使用者符合各种条件。所以大多数社群伙伴可能都会在网上买药。这样一方面缺少专业的指导，另一方面，ta们也不会定期做体检确认自己身体的情况。所以的的确确存在一些健康风险。欢喜说ta希望这种情况能得到改善。

#采访后记

欢喜从接触多元的lgbt社群，到自己成立跨性别小组，ta成功地将所见所闻内化，又传递给了其ta人。这让我在采访的过程里也禁不住为ta高兴，振奋于一个灵魂逐渐积蓄力量、突破重围的勇气。

面对社会的不理解和敌意，内心对自我身份的挣扎，跨儿们的确太需要一个友好和敞开的空间了。接受了群体性的社会支持，就明白少数派也可以不孤独，开始寻找自己与世界独特的连接点。

祝愿有相似经历的大家，历经艰难后终于找到彼此，正像口述史项目的初衷一样，共同成为“守望相助的薪火”。

编写、采访 | 鳄鱼

排版 | Fi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