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商务部拟允许美企与华为合作制定5G标准，是否意味对华为政策有变？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近日，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美国商务部正在酝酿一项新的规定，或允许美国公司与华为合作，共同制定5G标准。此消息一出便很快上了热搜，许多媒体更是冠之以“美国宣布与华为合作”、“美国解禁华为”甚至是“美国认输了”的标题。国内外华为概念股和相关科技股也都应声上涨。

华为美国首席安全官安迪·珀迪（Andy Purdy）在其个人社交媒体回应称，美国政府可能重启在标准制定过程中合作的可能性，这对于设定需求和授权独立的认证和测试非常重要。同时，这反过来又促进了信任和透明。图片来源：Twitter。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要知道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大背景下，美国一直将华为视作“眼中钉”。2018年8月，美国《出口管制改革法案》生效，允许商务部以国家安全为由扩大对敏感技术的出口管制。12月就发生了“孟晚舟案”，至今悬而未决。去年此时，美国商务部宣布将华为列入出口管制实体清单，对华为进行卡脖子式的供应链管控。美国总统特朗普则签署行政命令，禁止美国公司购买“外国敌人”生产的电信设备和相关技术。而此前通过的《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也已明确禁止美国政府部门购买华为的产品

今年年初，美国司法部又以新的罪名对华为及其美国子公司提出指控。美国参议院更是通过《安全和可信电信网络法案》，要求电信运营商拆除现有华为设备。美国对华为的步步紧逼有目共睹，共和党国会议员加拉格尔（Michael Gallagher）更是明确表示，“华为主导的5G领域是美国国家安全的最大威胁，为此所有的选项都应该摆在桌面上”。而如今路透社的消息一出仿佛是拿错了剧本。难道真的是美国政府突然良心发现“大赦华为”？

事实上，如果仔细阅读一下路透社发布的原文就不难发现，美国商务部拟出台的新规主要是允许美国企业与华为在制定5G标准的问题上开展合作，绝非解除此前对华为的供应链以及在美国开展业务的种种限制和禁令。因此，有部分认为美国即将“大赦华为”的报道是添油加醋的假新闻。那么，美国如今愿意在制定5G标准的问题上与华为合作，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图片来源：路透社。

美国放松的是美国企业以及3GPP这样的总部在美国的标准机构，通过与华为5G标准的合作，避免出现美国对华为的禁令，导致美国企业可能被排除在5G标准制定之外的情况。

要理解美国的这一举动，还得从移动通信技术的标准制定说起。

在全球化的今天，全球统一的技术标准有助于确保产品的通用性和互联互通性。尤其对于移动通信设备来说，其跨国、跨地区使用的特性对于相关技术标准的统一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于电信巨头和相关科技企业来说，如果能把自己的技术方案推进成为国际统一标准，那就意味着其他厂商必须遵循相应的国际规则并做出调整，而本方的产品推广和市场开拓将获得显著的优势。如果相关技术方案还有专利保护，那必然能为企业带来更大的利益。因此，在制定国际技术标准时掌握话语权，犹如执天下5G市场之牛耳。

考虑到5G市场前景广阔，蕴藏着巨大的商业机会，而且涉及到国家战略安全，各主要技术大国和厂商必然在标准制定方面开展激烈博弈。而相关技术标准的制定主要是在通信行业标准组织（如3GPP）和国际电信联盟（ITU）的特定流程下进行。这些国际组织除了审核各方提出的技术方案以外，还要结合成本收益，平衡厂商、消费者和政府之间的偏好，从而使相关技术标准能够真正促进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消弭“数字鸿沟”。因此，即便美国科技实力雄厚，也并不能在相关技术标准制定方面随心所欲。

更何况在5G技术方面，根据德国专利统计公司IPlytics的报告，在全球21571件5G标准专利申请中，华为以3147件位居第一。而美国高通和英特尔分别只有1293件和870件。所以在提供技术方案和制定标准时，高通将很难绕过华为。正如路透社的报道中引述美国相关企业的工程师所说，自从美国将华为列入“黑名单”，美国企业不知如何与华为在标准制定方面开展交流与合作，反而进一步提升了华为在参与5G标准制定时的话语权。

华为5G宣传。图片来源：腾讯新闻。

此次有限合作是华为从技术研发到产业链的“全频谱实力”，并且在全球5G技术产业中占据了主导地位的结果。

由此看来，美国主要还是在发现离开华为之后5G标准可能玩不转的情况下，考虑与华为开展有限的合作，从而为本国企业参与5G建设分一杯羹。尽管这离美国政府彻底解禁华为还相去甚远，但至少预示着美国对华为的打压政策可能出现裂痕。上个月，包括一贯对华态度强硬的卢比奥（Marco Rubio）在内的6名参议员致信美国多个行政部门负责人，要求允许美国企业与华为在5G标准制定方面开展合作。

最近，包括科林斯（Susan Collins）在内的6名参议员又致信美国商务部，认为其过分严苛的出口管制措施严重打击了美国芯片制造商的对华出口业务。而以高通、英特尔、甲骨文为代表的硅谷巨头以及其他中小型科技公司自去年美国收紧出口管制以来一直坐立不安，因为它们与华为等中国科技企业之间有着密切的商业往来。

实际上，在全球化深入进行和全球生产要素合理配置的情况下，美国以强制性手段试图重组全球供应链，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是未伤人，先伤己。尤其在当前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美国国内面临经济衰退的巨大风险，各州失业人数持续攀升，部分企业面临破产危机。反观中国这边，复工复产稳步推进，数字经济蓬勃发展，5G应用也迎来又一波普及潮，可谓风景这边独好。因此，不少美国国会议员和大型企业纷纷开始游说，急需中国市场这块大蛋糕来回血。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此次事件亦是美国对华为的禁令因为违背了技术与产业发展的内生规律导致反噬自身的初步表现，而美国在更广泛意义上对中国实施贸易限制与霸凌，本质上都是在与客观经济规律作对，伤人先伤己。

纵观中美建交40周年的风雨历程，经济相互依赖和科技人文交流始终是两国关系的稳定器和压舱石。尽管随着两国实力对比发生显著变化，结构性矛盾进一步凸显，但走向全面对抗恐怕也不符合双方的核心利益。美国之所以近年来在经贸乃至科技政策上对华出台强硬措施，一定程度上与商业、学术等传统对华友好的利益集团选择沉默甚至落井下石不无关联，进而导致美国对华政策整体失衡。

这些团体本来是拉近双边关系的中坚力量，亦是美国经济社会活力和竞争力的代表。因此，在中国快速崛起的过程中，他们也最晚但最终不可避免的感受到可能被中国全方位超越的焦虑和担忧。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企业、行业协会甚至学术团体选择加入到美国保守派对中国一贯的批评和指责当中。然而，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科技创新，闭关锁国只会不断落后，开放交融始终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主旋律，亦是大国应有的姿态。

当然，以华为为代表的中国高科技企业不能指望天天给美国政客们讲这些大道理。唯有以更加安全、稳定、优质的产品和技术征服所有的挑剔的消费者和监管者。目前，英国已经表态坚定支持华为参与5G建设，沃达丰、德国电信和西班牙电信也力挺华为。一旦美国发现自己可能沦为孤家寡人之后，或许会和此次技术标准合作一样选择更加务实的做法。

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SIA）主席兼首席执行官诺伊弗（John Neuffer）曾在多个场合表达过相同的观点，美国不应该以牺牲经济为代价来实现过于宽泛的国家安全目标，美国提升产业竞争力的着力点应该放在自身而非一味排外。行有不得皆反求诸己，说的正是这种智慧。

（作者系复旦发展研究院、复旦大学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基地兼职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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