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与四大科技巨头的反垄断之辩
纽约州检察长Letitia James是负责调查Facebook的检察长团队成员之一。 图片来源：MIKE SEGAR/REUTERS
大型科技公司是否在利用垄断能力来捍卫甚至扩大在美国数字市场的主导地位？
这是反垄断执法者在审查四大科技公司是否存在潜在违法行为时所面临的核心问题。这些执法者包括美国司法部、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 简称FTC)和多位州检察长。
两批不同的检察长团队正在分别调查Alphabet Inc. (GOOG)旗下的谷歌(Google)和Facebook Inc. (FB)。周一，50位来自美国各州和领地的检察长宣布，他们已经加入到对谷歌的调查行动；这是一个由得克萨斯州牵头的跨党派团体。
针对Facebook的调查在上周五得到纽约州检察长Letitia James的确认，这项调查行动由他牵头。
联邦反垄断执法机构也在审视谷歌和Facebook，以及亚马逊公司(Amazon.com Inc., AMZN)和苹果公司(Apple Inc., AAPL)。
如许多专家所预测的那样，如果对上述公司的任何调查导致了立案的结果，则反垄断执法将进入到之前不曾涉足的数字时代领域。自司法部于20年前起诉微软(Microsoft Co., MSFT)之后，法院还从未审理过一宗大型垄断案件。
联邦反垄断法的条文很宽泛，这给政府提供了灵活度，能够随着经济形势的变化将法律应用于新型垄断行为。以1890年通过的《谢尔曼反垄断法》(Sherman Antitrust Act)为例，将垄断以及每个被认为是不合理的、限制交易的合同、合并和共谋都列为非法。
以下是反垄断执法者可能提出的论点以及各公司的潜在答辩，内容是基于在国会和FTC举行的听证会，以及对反垄断学者和了解政府初步调查的人士的采访。
谷歌面临的潜在指控：
——谷歌利用其在线上搜索领域的主导地位来巩固其在互联网广告界的主导地位，创造出相对于出版商以及在网上销售和发布广告、与其存在竞争关系的科技公司的不公平优势。
这一观点认为，部分得益于收购了DoubleClick等潜在竞争对手，谷歌已开始在线上广告商和网站之间的各个层面主导软件工具，包括连接展示广告买家和卖家的主要科技平台。
此种中间人身份赋予谷歌巨大的影响力，特别是鉴于其他任何一方都不像谷歌这般拥有关于出版商、广告主的数据以及关于消费者搜索内容的数据。
广告主正增加其数字广告支出，但这些资金中的很大一部分流向了谷歌和Facebook，而不是广告收入继续下降的出版商。（《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出版商新闻集团(News Corporation., NWS, NWSA)就在提出反对意见者之列。）
——谷歌通过排除其他原本可能与之竞争的公司，来赢得或保持其巨大的在线广告销售市场份额，包括通过合同条款来达成目的，相关条款使得广告主和出版商更难与其他想要与谷歌竞争的广告企业合作。
这一观点认为，广告主感觉自己必须使用谷歌的产品，而不是来自其他公司的工具。此外，谷歌从2016年开始要求广告主在购买其YouTube频道上的广告时使用其工具。YouTube拥有规模最大的线上视频受众群体。
5月，参加谷歌在山景城的软件开发者大会的人们。 图片来源：ANDREJ SOKOLOW/DPA/ZUMA PRESS
——谷歌利用其核心业务所占据的主导地位不公平地偏袒自家的其他产品和服务，损害竞争对手的利益。
欧盟于2017年认定谷歌在其搜索结果中偏向自家的产品和服务，对其处以27亿美元罚款。最近的一项研究显示，通过谷歌进行的移动搜索和桌面搜索中，用户搜索后点击非谷歌网站的情况占比不到一半。
谷歌还曾被欧盟罚款50亿美元，原因是该公司要求使用其具有市场领导地位的Android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生产商在它们的设备上预装谷歌搜索应用及Chrome浏览器。
谷歌的辩护：
——谷歌在互联网广告领域拥有令人羡慕的地位，但并不拥有垄断性的定价权。
谷歌的广告业务面临Facebook和亚马逊等大型科技企业对手的竞争；出版商没能分享到数字广告更多的丰厚利润是因为旧广告模式的需求疲软，而不能将此归咎于谷歌在广告技术方面的作用。
——谷歌的行动旨在以最快的速度为客户提供他们想要的信息。该公司称，有时候这意味着将消费者引向谷歌的网站和服务。
根据美国最高法院的判例，像谷歌这样的企业没有义务帮助为竞争对手进行推广。最高法院在2004年驳回了针对Verizon Communications Inc. (VZ)没有向使用该公司电话网络的对手电信公司提供充分服务的反垄断指控。
——谷歌的很多服务是免费向公众提供的，消费者实际是以他们产生的个人数据来支付费用。
法官在评估谷歌和Facebook等企业提供的非传统产品时可能会面临挑战。克利夫兰州立大学(Cleveland State University)法学教授Christopher Sagers表示：“这与拥有90%的牙膏市场份额不是一回事。”
Facebook可能面临的指控
——通过收购已构成竞争威胁的初创公司，Facebook实现并保持了自身主导地位。
Facebook在15年内收购的约90家公司中，有两家公司原本有望挑战Facebook的竞争对手：2012年收购的全球最大照片分享服务Instagram，以及2014年收购的全球最大即时通讯应用程序商WhatsApp。
尽管反垄断执法机构认为，一家公司为扼杀新兴竞争对手而收购初创企业是非法的，但FTC和美国司法部都没有在事后提起过这样的诉讼。
4月，在圣何塞举行的Facebook开发者大会上的参观者们。 图片来源：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 NEWS
——Facebook通过虚假的隐私承诺获得了垄断力量。
21世纪初，面对来自其他社交媒体网站的竞争，Facebook通过承诺为消费者提供更好的隐私保护在MySpace等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2005-2011年，Myspace为新闻集团所有。新闻集团拥有《华尔街日报》。
之后，随着Facebook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交媒体平台，该公司并未一直信守这些隐私承诺。今年FTC以侵犯隐私为由对Facebook处以创纪录的50亿美元罚款。（点击阅读更多）
根据《谢尔曼法》，一家公司通过“正当竞争”以外的行为来获得垄断力量属于违法。
——Facebook滥用了自身市场主导地位，实际迫使用户允许其跟踪他们的互联网使用情况，并在线上广告领域排挤竞争对手。
该观点认为，Facebook可以利用其主导地位说服用户接受允许该公司使用他们个人数据的条款，而如果另有一个真正有竞争性的社交媒体平台存在，用户本可以拒绝接受这些条款。
这促使德国去年命令Facebook停止未经同意追踪用户的上网信息，不过该公司最近赢得了一项对其有利的上诉裁决。该诉讼仍在进行之中。
——诉讼称，通过与战略合作伙伴共享数据，同时切断对Twitter Inc.旗下视频应用Vine等潜在竞争对手的访问渠道，Facebook利用了自身数据力量。Vine目前已关闭。
Facebook的辩解
——Facebook称其不具有垄断力量，面临众多竞争对手，包括Twitter、Snapchat、苹果公司、Pinterest、微软的Skype、谷歌和亚马逊。
7月，Facebook公共政策主管Matt Perault在众议院的一个司法委员会前作证。 图片来源：PATRICK SEMANSKY/ASSOCIATED PRESS
Facebook公共政策主管Matt Perault在国会作证时表示，竞争之所以激烈，是因为数字平台领域的进入门槛较低。
Perault称，Facebook还面临对用户时间的日益激烈的竞争。他表示，用户日益将时间分散在越来越多的服务上。
——Facebook收购了一些能对其业务形成互补的公司，目的是使其社交媒体平台为消费者提供更好的体验，而不是为了消灭竞争对手。
此外，Facebook可能会辩称，如果没有Facebook的投资和技术诀窍，其所收购的公司不会成长到目前的程度。
亚马逊可能面临的诉讼
——亚马逊的崛起以及帮助其崛起的策略挤压了供应商，损害了对手卖家的利益，给消费者带来了各种不利影响，比如产品质量下降和创新减少。
亚马逊不仅销售自己的产品，而且也是非亚马逊、第三方卖家的一个主要平台。这些卖家现在占了亚马逊全球成交额的一半以上，这个平台对它们的生存至关重要。
第三方卖家表示，如果存在一个真正的在线竞争对手，亚马逊收取的费用和提出的条款都是难以维持的，此外，亚马逊还受益于对这些公司销售数据和客户关系的全面掌控。
独立企业维权组织Institute for Local Self-Reliance联席负责人Stacy Mitchell最近在国会发表证词时称：“打个比方，这就像沃尔玛(Walmart)拥有我们的购物中心和主要街道，决定哪些公司可以在这里运营以及运营的条款，并监视它们的一举一动。”
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发表的一项研究显示，亚马逊利用自己的数据来识别独立卖家最畅销的产品，然后推出自己的版本。这项研究还发现，亚马逊品牌往往成为其平台的默认搜索选项。
——亚马逊的这种策略会间接导致其他网站上的商品售价上涨。
由于其他平台的收费低于亚马逊，一些商户本可以在这些平台以更低价格销售产品，但这些商户称，他们不敢这么做。
玩具商户Molson Hart今年7月份在Medium上发表博客称：“如果我们在亚马逊以外的渠道上以更低价格出售产品，且被亚马逊发现，我们产品在搜索结果中所处位置的优先程度就会被降低。”Hart已将此事告知FTC。
——亚马逊通过从该公司网站上清除一些供应商的做法限制了竞争。
在亚马逊达成允许苹果公司在该公司网站上销售iPad、iPhone和其他设备的协议后，销售翻新的苹果产品的第三方供应商们表示，他们被清除了出去。
MacBooks翻新机经销商John Bumstead称，他当时有40%-50%的业务来自亚马逊网站，现在这块业务就完全消失了。Bumstead称自己被赶出了亚马逊，并在7月份将此事告知了FTC。
亚马逊的辩护
——亚马逊增长的驱动力来自其为消费者提供低价选择的决心，该公司与对手公平、合法竞争。
亚马逊副首席法律顾问Nate Sutton 7月向众议院一个司法小组委员会作证。 图片来源：ANDREW HARRER/BLOOMBERG NEWS
该公司开展了投资，支持第三方卖家，希望他们取得成功。亚马逊副首席法律顾问Nate Sutton 7月份向众议院一个反垄断小组委员会表示，这一策略带来了“竞争性定价、非常丰富的选择以及前所未有的便利”，从而令消费者受益。
Sutton表示，亚马逊在零售业远远称不上占据垄断地位，因为美国90%的零售仍发生在实体店。亚马逊表示，未使用卖家数据来打造自有品牌商品，且其自有品牌商品数量不及许多零售业竞争对手。
苹果公司可能遭遇的指控
——苹果可能被指利用自己的iPhone应用平台，相较竞争对手的产品和服务，更支持自家产品和服务。
《华尔街日报》7月份发表的一份分析报告发现，在苹果App Store的搜索结果中，排在第一的通常是自家移动应用，竞争对手则排在后面。
流媒体音乐服务Spotify已向美国反垄断机构和欧盟反垄断机构投诉称，苹果公司令对手订阅服务难以在不使用苹果支付系统的情况下向用户销售服务。苹果公司的支付系统通常从相关交易抽成30%。
——苹果可能被指App Store存在价格过高问题，因为iPhone用户无法在其他地方购买应用。
这个要求引发了一桩私人反垄断诉讼，美国最高法院已经批准推进该诉讼案。相关指控可能辩称，消费者不得不接受该公司的条款，因为换用其他对手的设备成本高昂。
苹果公司的辩护
——苹果公司在任何领域都没有垄断地位，iphone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不足50%。
——苹果公司表示，其封闭的平台保护了消费者的数据。通过要求iPhone用户只能从苹果商店购买，苹果公司确保了软件的安全性，不会让用户的iPhone受到病毒或间谍软件的威胁。
如果苹果公司的偏好削弱了竞争对手，那么苹果商店的Spotify为什么会有3亿次的下载量呢？
——没有哪条重要的法律要求苹果公司给予竞争对手提供帮助。
5月在华盛顿，苹果公司向记者们展示了其位于卡内基图书馆内的全新专卖店预览。 图片来源：EVA HAMBACH/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前FTC律师、华盛顿公平发展中心(Washington Center for Equitable Growth)竞争政策主管Michael Kades称：“即使像Spotify声称的那样，苹果公司拥有垄断权力，并抑制了其应用商店中的竞争，但按照一些法院对当前法律原则的解释，政府仍将难以提起诉讼。”
不过，苹果以前也曾与反垄断机构发生过冲突。2012年，美国司法部起诉该公司与出版商合谋提高电子书价格。法院裁定，苹果的行为是反竞争的，该公司最终被罚款4.5亿美元。
James V. Grimaldi / Brent Kend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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