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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F40学术顾问朱民卸任IMF副总裁:“庙堂”渐远,求索依然

2016-07-24 CF40 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

2011年7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首次打破延续了67年的管理层“一正三副”模式,为时任IMF总裁特别顾问的中国人民银行前副行长朱民增设了第四个副总裁职位。朱民由此成为首位进入IMF高层的中国人。

五年后,带着在IMF收获的国际视野、世界心怀(朱民语)和满头白发,朱民即将期满离任。在华盛顿工作的六年间,这位崇尚“安得心如大海,能风能浪空灵”、兼具中国式谦恭儒雅和西方式开放幽默、一贯保持低调平和作风的学者型官员,被国际同行誉为“最能体现中国现代决策层风貌的人物之一”。


2010年9月,朱民在夏季达沃斯论坛


2016年7月,朱民接受央视采访视频截图


代表中国金融“走出去”:为什么是朱民

在朱民的履历中,时光的历练清晰可见。

生于1952年的朱民是恢复高考后毕业最早的一批学生之一。就读于复旦大学经济系的朱民,读书期间就已一展学术锋芒。1982年夏天,30岁的朱民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在此期间,他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政府经历:曾兼任上海市体改委和上海市政府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短期还担任过时任上海市长、市委书记汪道涵的秘书。

1985年,朱民赴美留学,先后获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公共行政管理硕士学位、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在美读博期间,朱民曾师从被誉为“正直领袖”的保罗·沃尔克,这位曾担任美联储主席的金融界传奇人物是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经济思想家之一。

1989年,朱民担任美国约翰·霍布金斯大学政策研究所副研究员。1991年起,他又担任世界银行总部政策局经济学家一职长达6年。回国之后,朱民也经常以经济学家身份出席各种学术活动。朱民自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成立之初至今,一直担任CF40学术顾问,曾数次出席CF40内部研讨会,先后就全球金融危机与中国对策、国际金融形势和宏观经济等问题发表评论、建言献策。

1995年,朱民归国落脚中国银行,开始了中国本土的金融实战之旅。

2002年,他成功将结构复杂的中行驻香港各机构重组上市。彼时正值全球股市下滑之际,加上中行海外机构的纷繁复杂,市场对于中银香港的重组和上市并不乐观,但最后朱民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在此过程中,他度过了“20多吨文件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要过目且不能出错”的日子。

2003年年底,朱民成功对中行进行不良资产剥离和重组。2006年,朱民升任中行副行长,直至2009年10月调往央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就任中行副行长期间,朱民开始更多地就国际金融问题公开发表看法,并展现出惊人的洞察力。英国经济学家利亚姆·哈利根曾撰文回忆,“我直到2007年1月才完全认识到次贷的危险。促使我产生这一认识的是朱民的一次演讲……朱民说:‘到处都是钱。每秒钟都可以从市场获得流动性。所以人们在投资时忘了自己所承担的风险。’这番话是多么正确啊,他发出的信息是多么一针见血啊。而西方精英在危害已经造成的情况下,才在事后明白朱民的意思,这是多么让人忧心啊。”

事实上,在海外媒体眼中,朱民早就是一位备受尊敬的人物。他曾连续十多年参加瑞士冬季达沃斯论坛,擅长中英文表达、多年活跃在国际学术界、经常参加各种国际论坛并担任主旨演讲人。朱民在国际金融界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国际上对中国官员的印象。

许多业内人士也认为,朱民非常清楚如何在西方思维中解释中国现实并促进中国融入全球进程,因此“他能代表中国金融‘走出去’”。

华盛顿这六年:将“增长和就业”引入IMF

2010年2月底,IMF宣布,总裁多米尼克·施特劳斯-卡恩已向IMF执行董事会通报,将任命朱民为总裁特别顾问。媒体的聚光灯不可避免地对准了朱民,对此,他曾笑称自己是“猪头肉被炒成了回锅肉”。

戏言背后,却是后金融危机时代新兴经济体与发达国家之间的话语权博弈。

2010年,朱民赴任IMF之时正是全球格局巨变、亚洲经济为主体的新兴市场话语权不断上升的时代。2008年的金融危机彻底改变了世界经济和金融的版图,60 年以来,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GDP中的比重首次超过50%,而中国第一次对全世界经济增长新增部分的贡献超过50%,全球经济增长的重心正移向亚洲和中国。

对于朱民获得总裁特别助理职位,央行在新闻稿中曾说,“吸纳更多的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专业人士参与管理,是国际金融组织适应世界经济格局变化的需要,也是改善其治理结构的重要步骤。”

任职期间,朱民分管70多个国家的政策制定。他花在飞机上的时间要多于在华盛顿的时间。“以我的经历和背景,对发展中国家的要求和痛苦也理解多一点吧”,他曾如是袒露心怀。

对于朱民在IMF的工作成绩,IMF官方文稿的总结颇为中肯:“朱民作为来自中国的第一位IMF管理层成员,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失业问题因经济复苏乏力而成为各方关注焦点时,朱民领导了IMF在就业和经济增长方面的工作。”

一个变化是,促进经济增长和增加就业在朱民赴任IMF之前并非该组织的主要任务。此前,IMF历来以欧美国家为主导,其宗旨是以维护全球金融稳定和经济稳定为先。朱民将“增长和就业“的概念引入IMF,改变了IMF的思维方式,也帮助IMF重拾发展中国家的信任。现在,增长和就业在IMF已经成立了一个部门,而且是最受成员国欢迎的一个部门。

“朱民负责领导IMF对脆弱国家、小型经济体和低收入国家开展的业务活动,并支持了扩大IMF在这一领域的宣传和出版工作。此外,在IMF关于统计、标准与准则、加强金融部门评估规划(FSAP)、打击洗钱和恐怖主义融资等工作上,朱民也发挥了稳健的领导作用。他对IMF的风险管理框架做出了重要贡献,并对IMF与世界银行联合举行的年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同时,朱民还将他与其他机构的密切联系和友好关系带到IMF,这些机构包括世界银行、联合国机构、世界经济论坛以及其他国际性和区域性组织”,IMF表示。

但朱民本人对自己在IMF六年工作的评价却是:“遗憾的事情可谓比比皆是。”

“IMF在不同国家员工的收入不均衡的问题一直是我想解决的,但是两年多来进展很慢,” 美东时间7月22日下午,朱民在其任期内的最后一次媒体见面会上表示。“像利比亚和叙利亚这样的国家,由于战乱,当地员工收入水平很差。我们寻求对他们进行金融补助,但是受到了一些阻碍。”

另外IMF 在对新兴国家的要求,比如在流动性、国家安全网络的建设和对低收入国家的理解和支持方面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他还谈到负利率带来的许多问题和经济结构性改革所面临的挑战都是IMF亟待解决和面对的,但是他本人自愧没有这个经历继续发挥余热。

“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带来的低增长、低利率、低通胀、低投资和低工资水平会带来很多潜在的问题。我很遗憾不能在任期之内帮助解决这样的问题。”朱民说。

心系中国经济:不能单靠刺激政策扩大增长

“我将以个人名义成为一个国际公务员,而不是去IMF代表中国。”在赴任IMF前,朱民曾在一次小范围的主题餐会上如是说。但是,朱民的出现,仍然让全球媒体很自然地联想到近年来在国际经济事务中影响力日益扩大的一个关键词——中国。

而在前述的媒体见面会上,朱民也并不讳言自己为中国做出的贡献,他当场提供了一组增长数据:

2011年到2016年,中国在IMF的股权从2.8%提升到5.98%;在IMF的多元贷款项目中,中国占到8.8%,所有新兴国家占比超过50%,新兴国家也因此历史上第一次在IMF拥有了否决权;中国员工在IMF的比例翻了一番,从2.4%增加到了4.8%。

朱民还补充道:IMF第一次有了中国的局长、副局长和局长助理。IMF还给中国官员开辟了快速晋升的通道,打破了中国官员在做到副处级后就很难再有突破的怪圈。

事实上,身在华盛顿的朱民始终心系中国经济转型和金融改革。

2014年1月,朱民专门接待了当时正在美国交流访问的CF40秘书处一行,发表了自己对中美热点经济问题的看法。

而在其任内,令全球轰动的中国事件无疑就是2015年11月底,IMF宣布人民币进入SDR货币篮子。“这注定是一个载入世界金融史册的时刻”,朱民当时专门录制了一段长达40分钟的视频,他兴奋地表示,“人民币‘入篮’是IMF、世界经济和中国的共赢。”

人民币“入篮”背后有来自中国央行和IMF工作人员的多方努力。朱民曾向媒体透露,“在中国政府正式提出申请后,IMF对此非常重视,调集大批人员收集数据,用事实说话;另一方面,中国央行在过去一年里在市场准入、利率市场化、汇率市场化和加强透明度等四方面进行了高质量、高密度的改革,使人民币达到纳入SDR的运营。”

据媒体报道,人民币能否进入SDR不仅涉及到技术层面的原因,更掺杂了政治层面的因素。因此,增信释疑的工作自然少不了。而在这方面,朱民和中国央行的同事都付出了不遗余力的努力。

眼下,中国面临的最艰巨挑战无疑是长期的经济转型,在短期,保持保增长和促改革之间微妙平衡更是重中之重。朱民表示,“中国的实际经济增长和潜在增速已经比较接近,因此刺激力度不宜过大,否则增长势头就很难持续。”

朱民是典型的改革派,他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建言是:“在经济刚开始企稳回升的时候,要通过改革树立信心,而不是单靠刺激政策继续扩大增长,考虑增长的可持续性很重要”。

退休之后:薪火相传,不知其尽

7月14日,朱民首次通过央视新闻网络移动直播,带着网友参观了IMF总部大楼。镜头里的朱民头发白了不少,但依然谈吐幽默、谦和有礼,抱着毛绒大熊的样子让不少网友大呼“暖男”“萌叔”。

直播中,朱民在自己满满当当的书架前与网友分享了自己平日里爱看的书,包括《心态制胜》(Mindsets )以及《快乐之前》(Before Happiness)等。在谈及读书经验时,他坦承自己没有任何社交媒体账号,几乎所有的碎片时间都被充分利用起来读书听书。

“在IMF,大家讨论问题一般都不会超过一小时,没有废话,这需要你对理论很熟,大家都假设你对理论早已烂熟于心,”朱民回忆起自己的读书时光:“我读书的时候在理论上没少下功夫,但是刚到IMF时还是感到了不适应。这里要求你知识的广度足够广,而且只懂外交和政策还不够,还要紧跟最新的信息,不断更新自己。”

习惯了快节奏和高强度的工作环境,解甲归田后的朱民同样闲不住。他在前述媒体见面会上透露,自己余下的时光会一心投身公益事业,并有意以母亲的名字创立一个基金,主要援助对象是穷人家的孩子,帮助他们上学。

朱民认为,解决全球收入分配的难题,很重要的一点是如何保证社会垂直流动,即从底层流动到上层。“中国在科举的时代还能够做到选贤认能,但现在更多的是一个拼爹的时代,”朱民揭露中国的社会真相:“农村穷人家的孩子觉得永远比不上城里的孩子。即使上了大学也找不到好的工作,还不如不上大学直接工作。”

为了对中国教育和就业机会不均衡现状的改变尽一丝微薄之力,朱民决定先从援助贫困大学生做起,帮助他们接受教育、寻找实习机会。此外,培养贫困学生的全球化视野,也会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朱民在IMF的继任者也已有了人选。北京时间7月8日晚间,IMF总裁拉加德宣布,建议任命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张涛出任IMF副总裁,自2016年8月22日起生效。这意味着,IMF再度迎来一位中国籍副总裁。

CF40成员、央行副行长张涛不但具有很强的国际经济专业知识、公共部门决策能力和娴熟的外交技能,也有丰富的国际金融机构工作经历和卓越的沟通谈判技巧,并对IMF的政策和程序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

2011年至2015年,张涛曾担任IMF执行董事,期间,他与朱民一起为提高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在IMF的话语权、促进其更多参与国际经济治理付出了辛勤的努力。正如中国驻IMF前执行董事魏本华所言:“没有条文明确规定中国一定能占据IMF副总裁席位,总裁在提名上会考虑各个方面的因素,(张涛获建议任命)可见中国目前在国际上的地位与影响力十分重要。”(CF40综合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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