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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方社会的区别:精耕细作和逐水草而居

李子旸 铅笔经济学 2022-05-31

本文共计2449字,建议阅读时间8分钟。



“内卷”是个近年来很流行的词,大致是指一种看上去很可怕的社会状态。在这种社会中,因为不再有技术创新和外部资源注入,社会渐渐陷入停滞乃至退化。太吓人了。

 

强调内卷的危险,同时也就是在强调技术创新和不断获得新资源的极端重要性。暗含的意思就是:如果没有“新边疆”可供开拓,大家就要“内卷”,就要完。

 

说到“新边疆”,就要说到美国历史上的“西进运动”,也就是从大西洋沿岸出发,开发西部,一直到太平洋沿岸。这个“西进运动”开始于18世纪,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基本结束。

 

“西进运动”接近尾声的时候,美国社会上下确实弥漫着恐慌。此前,向西走,开拓进取,就有看上去是无限的土地和发展空间。现在不行了,看到海岸了,“新边疆”的开拓结束了,再也没有可供开发的土地了。美国接下来怎么办?

 

当时悲观的论调就认为:“西进运动”结束之日,就是美国发展停止之时。现在我们回头去看,当然知道这个悲观论调很可笑。19世纪末20世纪初,不但不是美国发展的结束,而且正相反,是美国人好日子的开始。

 

虽然对开拓“新边疆”结束的恐慌已被证明是多余的,但类似的恐慌、忧虑日后仍然一次次出现。每当某种资源枯竭时,就有人大声惊呼“要完”。现在时髦的说法则是要“内卷”。

 

工业革命以来,这种恐慌、忧虑还多了一种新形式,那就是担心不再有新技术出现。工业革命以来,新技术不断出现,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新技术,尤其是革命性的新技术,注定将不断涌现。或许可称之为技术的乐观派。

 

如果新技术确实能不断涌现,那当然好。问题在于,新技术,尤其是革命性的新技术,没有任何理由像鸡下蛋那样不断出现。事实上,回顾工业革命史,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业革命,也就是让人类找到大量新能源的技术革命,至今为止只有一次——人类找到了利用化石能源的新技术。从那以后,再没出现同等量级的新技术。

 

工业革命至今为止只有一次。为什么要反复强调这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呢?这是因为,面对这个令人不安的事实,有两种不同的心态。未来我们采取哪种心态,对人类社会的前途,有很大影响。

 


说起来,这两种心态,也不陌生,大家早就见过,那就是农耕社会的“精耕细作”和游牧社会的“逐水草而居”。

 

在人类社会早期,大家当然都是东游西荡、走来走去的。否则,怎么从非洲走出来到全世界呢?但是,后来,尤其是农业出现以后,人类就分成了定居和游走两种状态。

 

只有定居下来,才能发展农业;也只有定居下来,才能出现更复杂更高级的文明。游牧生活,看上去很自由很惬意,但代价不小,那就是文明很简单很落后。

 

从资源利用的角度来看,农业社会的特征是,能够在某个地方通过劳动反复生产出新资源,于是才能“定居”。而游牧社会则是“逐水草而居”,把一个地方的草吃光了,就搬走,到别的地方去继续吃。

 

游牧人群当然也劳动,但他们的劳动,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不算生产。游牧的生活方式,必须有大面积的可以搬来搬去的草原,供他们吃来吃去。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久而久之,就造就了两种不同的社会心态。

 

“精耕细作”的心态,不要求一定要有新技术,甚至不要求有新土地,总之不要求资源增量。在既有的土地上,精耕细作,克勤克俭,就能生活下去。本质上,这是一种生产型的生活方式。

 

“逐水草而居”的心态,则要有持续的新资源、新发展空间。他们不耐烦精耕细作,遇到发展瓶颈,就一走了之,到新的地方去重新开始生活。本质上,这是一种掠夺型的生活方式。

 

这两种心态和生活方式,虽然在农耕、游牧两种社会上表现得最为典型,但大而观之,实际上东西方社会也对应着这两种不同的心态。

 


相比其他社会,中国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原住民社会”。几千上万年前,中国人就在此地定居。在同一块土地上,中国人勤勤恳恳,劳作不休,繁衍生息。这期间,没有革命性的新技术,没有新资源,也没有新能源。就是年复一年的春种秋收,但并没有妨碍中国这个国家的兴旺繁荣。

 

“流动性”则成为西方文明的主要特征。他们的文明中心,先是在欧洲大陆转来转去,从希腊到罗马到西欧,从地中海沿岸来到大西洋沿岸。当他们觉得“旧大陆”各种不好时,就去“新大陆”。到了“新大陆”,还要不断开拓“新边疆”。找不到新空间,他们就恐慌不已。

 

果然,到了今天,他们又提出“开发火星”。背后的思路是一以贯之的。原来的地方不行了,水草吃光了,那就拍拍手一走了之,到肥美的新地方去。当然,不是谁都有资格“上船”的。有资格“上船”的,只有“天选之人”。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社会里,一直都有“天选之人”和“遗弃之人”的区分。不但在“上船”时分得一清二楚,就是在平时,二者之间也界限分明。“天选之人”毫不关心“遗弃之人”的生死存活。在他们那个社会里,人们的奋斗目标从来都是跻身“天选之人”,以便逃离被遗弃之地。

 

而在“精耕细作”的社会里,虽然社会也分为不同阶层和阶级,但因为早已定居多年,人们的观念里并没有躲灾避难的“诺亚方舟”。遇到难关,大家就要携手共度。不同阶级的区别只在于责任不同。大禹领导治水,其他人服从大禹。

 


因为出现了革命性新技术的工业革命,让“逐水草而居”的心态在最近两三百年大行其道。喜新厌旧、抛弃其他社会成员的生活方式甚至得到了“开拓创新”的美名。“精耕细作”的生活方式却被贬为“保守落后”“不思进取”。

 

如果革命性的新技术能不断出现,或许,“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仍然会大行其道。可遗憾的是,革命性的新技术已经很久不出现了,今后能不能出现,也很难说。这时候,不依赖新资源、新空间,在原有资源范围内努力劳动就能正常生活的“精耕细作”的生活方式,展示出越来越大的优势。

 

这其中的关键点是:即使没有革命性的新技术,只要大家保持生活在一起,人类社会的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就会稳步增长。而那些动辄上船离开的人群,他们的社会组织能力、协调能力一定是停滞不前的。

 

或许,从本质上来说,工业革命以来整个人类的历史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守株待兔”。已经得到了“工业革命”这只兔子的人们,贪心而又痴心地守在树旁,想要继续得到兔子。

 

没有撞到树上的兔子,日子就不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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