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旸：2020美国大选，民意调查以及选票制度的滑铁卢

李子旸铅笔经济学 2022-05-18

本文共计2391字，建议阅读时间6分钟。

本文写作的时候，2020年美国大选还没有最终结束，虽然拜登占了上风，但到底谁赢谁输还不确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美国的民意调查机构这次又干砸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搞砸了。2016年美国大选以前，绝大部分民意调查的结果都显示希拉里会赢，特朗普毫无机会。但实际上特朗普不但赢了，还优势明显。大家惊呼意外，眼镜摔得粉粉碎。

有了前车之鉴，今年大选以前，美国各家民调机构纷纷改进、优化调查和计算方法，打算这次争口气，用出色的表现挽回行业声誉。大选前，他们的调查结果表明，这次，拜登将要大胜。

结果，预想中的拜登大胜根本没有出现。双方差距很小。直到今天，理论上特朗普仍然有翻盘获胜的机会。美国的民调机构又一次没有准确把握美国选民的心理。

2016年那次算是大意失荆州。可是，这次，在经过种种调整和优化以后，民意调查机构仍然没有算准。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问题。

要知道，民意调查在美国投票式的民主制度中，作用敏感而重大。投票式的民主制度，核心就在于通过投票收集、表达人民的愿望，然后由这个愿望来决定国家领导人的人选。

民意调查指向的，同样是这种人民的愿望。如果民意调查一再失灵，不再能反映和表达人民的意愿，或者说，和选举结果并不一致，那么，人民的真实愿望到底是什么？难道同一群人民有两种或者多种愿望吗？

首先，我们不必怀疑美国民意调查机构的专业水平和行业经验。民意调查是一项很复杂、专业性很强的工作，需要高深的统计学、社会学知识。美国在这方面的水平，在全世界范围内，如果不是遥遥领先的话，也肯定名列前茅。

而且，美国的民意调查已经做了很多年，行业经验非常丰富，不仅大选之前有，在各种社会事务上都有。可以说，在美国，民意调查已经成为制度运转的重要组成部分。政府、民众、商业和非商业机构，都经常参考各种民意调查数据，来作为决策的依据。

对民意调查可能出现的遗漏和失误，我们这些外行能想到的，专业的民调机构一定早就想到，而且有了相应的纠正和补救办法。统计学提供了一大堆校正误差、纠正偏差、减少人为失误的工具和方法。在这些方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出现了重大误判，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说起来，民意调查的失灵和2008年次贷导致金融危机的过程差不多。次贷作为一种复杂的金融产品，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能干的一批大脑设计出来的。其中使用的数学和金融工具，极为先进和复杂。包括你我在内的大多数人，不要说挑错找毛病，根本就是看都看不懂。即使如此，次贷产品仍然导致了巨大的金融危机，一言以蔽之，把事情搞砸了。

这就是因为，次贷的运转和变换再复杂、再精密，整个体系的基础仍然是最初的那个贷款能按时偿还。只要这个基础稳固，上面那个超级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系统就能正常运转。但是，如果这个基础动摇甚至崩溃了，相当数量的贷款还不上了，成了呆账坏账，整个体系就会轰然倒地。这就是金融危机。

民意调查后面的统计、修正、纠偏、减小误差等技术再先进再高级，整个调查成立的基础仍然是最初的问卷或者面谈得到的结果足够真实。如果底层数据的真实度、可信度出了问题，后面的校正、纠偏，是不足以弥补的。

那么，最初的问卷和面谈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的误差呢？

首先，人们口头表达出来的愿望，往往和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一致。这是民意调查面临的最大难题。并且，这个难题很难通过技术性的调整来解决。甚至可以说，这个难题是无解的。

人不是机器。计算机这样的机器，对外输出计算结果时，没有基于自身的考虑。整个输入输出过程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技术过程。但人在对外“输出”，也就是表态时，除了输出自身的想法以外，还会有“自我标榜”“树立自身形象”的目的。

比如，即使一个人内心支持卖淫嫖娼、吸毒贩毒，如果你去当面问他对此的态度，他肯定不会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道理很简单。如果大家都知道他内心如此堕落，他的人设不就坍塌了吗。

匿名调查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恐怕也不能。对很多人来说，持有和说出与众不同的观点，这本身就会带来不快和压力。别人不知道，自己总会知道。实际上，对那些复杂、敏感、包含强烈善恶感的社会问题，很多人即使在内心深处也是抱着难得糊涂的态度，回避深入思考。如果有人一定要问，那就找个和大家差不多的观点一说了之。

这些都是民意调查失灵的重要原因，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美国近年来政治生态的两极化、对立化，更让人们倾向于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奥巴马执政的八年，是美国政治生态大分裂急剧恶化的时期。到特朗普上台，这种分裂已经成为严重的对立。在很多地方，比如大学、传媒、高科技企业等等，很少有人敢于公开承认自己支持特朗普。

即使在其他地方，直接谈论政治问题，往往也会暴露人们之间的深刻分歧和对立。因此，为了不恶化自己的人际关系，最好别轻易和人谈论自己的政治观点。

这种情况无疑会大大扭曲民意调查的结果。而且，这种情况有很深的政治含义，那就是，在政治生态对立和分裂的情况下，民意调查很难准确代表人们的真实态度和愿望。

所以，在此前美国政治生态相对健康的时期，民意调查的效果很好，准确度很高。随着美国政治生态的恶化和极端化，民意调查越来越失灵。

更严重的是，不仅民意调查如此，正式选举也会有同样的问题。人们通过选票表达出来的愿望，往往只是暂时的，被当时当地各种具体条件所影响和决定，并不见得符合投票人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人一票选举式的民主，这种制度本身的正当性和合理性，值得划个大大的问号。

政府的施政，怎样才能符合和满足人民的整体利益、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这是人类政治有史以来都没有真正解决的最大难题。一代代人所做的，只是用自己的努力和实践去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

西方人以为，他们的一人一票选举式民主，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大难题。历史因此也到达了“终结点”。

显然，西方人把问题想简单的。他们的解决办法，已经越来越失灵。今后，还会更加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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