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中国历史上最具重量级的五大发明(四)——第三:福利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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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福利国家,大家可能就会想到瑞典、芬兰、挪威这些北欧国家。而且,一般认为,福利国家的概念,是西方人发明的。其实,世界上最早的福利国家是我们中国。福利国家是古代中国在社会性知识上的一大发明和创造。
当然,由于生产力水平的限制,古代中国不可能达到现代福利国家“从摇篮到坟墓”的水平,但福利国家这个概念的核心,并不在于某种特定的福利水平,而在于国家对民众的生活是否有救助和帮扶的责任。
以这标准去衡量,就会发现,中国在古代就已经把救助和帮扶民众的责任作为国家合法性的基础,并在最根本的哲学底层做出了规定。
和有神论国家不同,中国文化中并没有“上帝”“耶和华”那种人格化的神——很多人把这种神想象成白胡子老头儿,这就是人格化。中国文化中有“天”的概念。皇帝自称“天子”。但“天”并没有清晰的形象,更没有人格化,非常抽象。既然如此,有没有“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问题,中国古人早就解决了。在中国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典籍《尚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解释一下这句话就是:“天”有眼睛有耳朵,能看能听,能时时刻刻监督统治者。但“天”不是像“上帝”那样直接看直接听,而是通过“民”的眼睛、耳朵来看来听。也就是说,民众对统治者的看法,就是“天”对统治者的看法。
通过这个转换,在中国政治文化中,“民”成为核心概念。为民、爱民、民为邦本成为统治的合法性基础。“为人民服务”就是这个古老传统的现代表达。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中国历史上,对付游牧民族入侵和治水是两大难题,也是两件核心大事。甚至可以说,中国大一统的政府,就是对这两大难题的解决方案。而这两大难题的解决,最终都要落实到普通民众能继续正常地生活下去,也就是国泰民安。
因此,中国的政治传统,要求统治者必须对民众生活承担无限责任。不管什么原因导致民众生活出了问题,过不下去,即使这个原因和统治者无关,比如纯粹的天灾,统治者也有救助和帮扶民众的责任——不容推卸。
中国很早就出现了强力有为的政府,对民众生活进行“兜底”式的安全保障。战国时期的《礼记》中就说到“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大同”思想。
当然,在古代的技术条件和生产力水平下,仍然会有很多人难逃各种灾害,但基本的事实是:中国古代政府很早建立起了一整套福利保障制度和设施。这在全世界是遥遥领先的。
相比之下,古代欧洲国家的形态非常粗糙,甚至没有起码的税收体系。一直到近代以前,欧洲只有教会才有“什一税”这种体系性的税收制度,世俗国家则处于落后的封建状态。国王的个人开支和国家财政彼此不分、混为一体。贵族都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国王和贵族之间,经常要讨价还价争夺财富——法国大革命就是这种讨价还价谈崩了而爆发的。在欧洲,完整的税收体系要等到近代才出现。
国家没有完整的税收体系,当然也就不可能花钱为民众的生活“兜底”。民众生活无着,主要依靠教会。有人羡慕赞颂欧洲教会的这种慈善活动,殊不知,这种非正式的慈善,比起中国古代国家对民众的“兜底”,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聊胜于无而已。
古代中国这种强力有为的“兜底”式政府,相应地提出了对官员的要求,那就是“父母官”。为官的最高境界,就是爱民如子。
“父母官”这个概念,现在很多人肯定不喜欢甚至反感,可能还会扯出一堆“文化反思”什么的,批评中国人的“奴性”。不过,先别忙着批评,“独立自主”的西方人,其实也有“父母”的观念,只不过,他们的“父母”在教会。
各种西方语言里,“教皇”就是大写的“爸爸”。神职人员“教父”(Godfather)中也有“父亲”的词根。可见,大家都需要“父母”,区别只在于,中国人的“父母”在政府,西方人的“父母”在教会。
“父母”是什么意思呢?父母就是对人承担全部、整体责任的人。对子女,父母当然是爱的,但爱并不等于一直笑嘻嘻,爱也包括惩罚责骂,甚至是严厉的惩罚责骂,但动机就是那句很多人不爱听的话:我这是为你好。
人性是有弱点的。事实上,人类结成群体,作用之一就在于,在群体中,在互相的监督和支持下,人才能克服很多弱点,才能活得更好。那么,到底是政府扮演“父母”这个角色好,还是教会扮演好,这就见仁见智了。不过,既然中国是由政府来扮演“父母”,那么,福利国家的“发明权”就要归于中国了。
重要的是,西方人后来造他们“父母”的反,“杀死了上帝”。结果就是,虽然口头上不承认,他们实际上也接受了中国这种由政府扮演“父母”的制度安排,先后搞起了福利国家。福利国家这项中国的大发明,就这样成了世界主流。
当西方人的政府也开始扮演“父母”的角色时,他们往中国一看,就看到一大堆值得学的好东西,比如常平仓。
常平仓是中国很古老的制度,周朝时就很完备。政府在各地设立粮仓,丰收年收购粮食,储存起来,到了灾年,平价放出或者直接发放。
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常平仓制度稀松平常。政府,可不就是干这些事情的。这都不干,要你们政府干嘛。但西方居然一直没有类似制度——西方的老百姓真好糊弄。而他们最终建立常平仓制度,就是从中国学去的。
1947年,毛泽东在一次会议讲话中提到一个美国人:“对于外国人,像华莱士之类的,我们还是需要的”“对华莱士及其一派应采联合态度”。
这个华莱士是当时的美国副总统。他是个农业专家。就是他发现了中国历史上的常平仓制度,大加赞赏并大力引进美国。
1910年,华莱士读到一本书,是中国留美学生陈焕章的英文著作《孔子及其学派的经济原理》。这书现在有翻译版,书名是《孔门理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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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在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影响很大。华莱士读到以后,对中国历史上的农业发展尤其是常平仓制度大为赞赏。随后,他对常平仓制度做了深入研究,并在他编辑的农业刊物上大力介绍。
后来,华莱士出任美国农业部长,适逢1929年经济大萧条。华莱士就利用罗斯福新政的机会,在美国实行常平仓制度,英语是 The Ever Normal Granary。美国《1938年农业调整法》的核心内容就是常平仓制度。
除了常平仓制度以外,王安石变法中的青苗法,也被华莱士发现并引入美国,是美国各种农业信贷法案的源头。
现在想来,王安石变法其实是中国福利国家传统的一大拓展。可惜,由于当时的金融、信息等条件不具备,这个太过超前的变法归于失败。到了现代社会,各种条件已经具备,国家对农民在仓储、信贷等方面提供支持,帮助农民克服农业的自然波动,保持农产品价格和农民收入的稳定,已经成为世界各国的通行做法。王安石如果地下有知,当深感欣慰。
有人可能会说,美国人学习一项或几项中国具体制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你如此吹嘘。其实不然。
华莱士1910年就了解到常平仓制度,随后多年在美国社会鼓与呼,向美国农场主和美国政府推荐,但遭到很大阻力。
最主要的阻力就是美国人的传统政治观念,也就是认为国家不应干涉市场的运转,更不能实行类似常平仓这种“买进卖出”的经营性行为。他们认为,农业市场无需国家干涉,自然能保持稳定,就算有波动,政府放任不管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显然,那时的美国人还不接受政府这个“父母”的角色。他们坚持并自豪于自己个人主义的立场,相信市场的自发调节能解决所有问题。结果,美国农业积累了严重的生产过剩问题,这实际上成为1929年经济大萧条爆发的原因之一。
大萧条中,在现实的压力下,美国人只好接受了华莱士的主张,建立起了常平仓和农业信贷制度,并延续至今。到今天,美国农业是政府干预最多的领域之一,同时,农业也是美国最强大最成功的产业之一。
中西之间政治传统和观念的差异显而易见。中国政府很早就开始扮演“父母”的角色,也就是以民为本,承担无限责任。在这个制度框架内,福利国家甚至不必成为一个单独概念——政府为民众谋福利,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正是因为这个政治传统,社会主义虽然起源于西方,但是进入中国以后,却成功地和中国相结合。社会主义完全符合中国的政治传统和文化。社会主义在中国,实际上成为中国民本政治传统的新形态,国家和民众的利益融为一体,互相促进。中国人对社会主义制度,天然有亲近感和熟悉感。
在西方,当宗教这个“父母”被打倒以后,政治主要表现为不同阶级的角力场。虽然社会主义起源于西方,但在西方,社会主义也成为阶级斗争的工具,所以,西方建立的福利国家,最好的状态也就是缓解阶级矛盾、安抚社会底层的工具,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以民为本。
因此,在常平仓、青苗法、福利国家等一系列表象之下,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传统和政治文化,一种是国家和社会的携手共进,一种是国家框架内各阶级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
到今天,不仅是北欧国家,世界各国都或多或少地建立起福利制度。国家对民众生活有救助帮扶的“兜底”责任,而不是袖手旁观,当个“守夜人”,这才是真正的普世价值。而这个普世价值,是中国最早发明创造出来的。
所以,我把福利国家列为中国古代五大发明的第三名。我们又有了一个关键词:民本。至此,我们有了三个关键词:开放、文治、民本。
下一篇我们说五大发明的第二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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