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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轻人开始负债

还款的 复旦人周报 2021-12-11

“这月买,下月还,超长免息。”

 2015年4月,蚂蚁花呗正式上线。此前,2014年2月,白条在京东商城上线,成为行业内首个具有“先消费,后付款”特性的互联网信用支付产品。 近年来,类似蚂蚁花呗、京东白条等一系列新型消费信贷产品层出不穷。而在校大学生作为无固定收入来源、开支主要依靠生活费的特殊群体,正成为信贷产品主力军。2018年,中国高校校园市场总计规模约9449.98亿元。56.84%的大学生使用过消费金融产品,其中,六成以上用过蚂蚁花呗。 3月17日,银保监会等五部门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大学生互联网消费贷款监督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小额贷款公司不得向大学生发放互联网消费贷款。一时间,“花呗借呗不得向大学生放款”的词条冲上热搜,引起广泛讨论。 大学生用花呗做什么?大学生又是否真的需要用花呗?我们采访了复旦使用花呗进行数额不等、目的各异的消费,和从未使用过花呗的学生,想从他们口中找到被舆论所遮蔽的答案。 
编辑丨杨昀潞 金梦恬丨郁淳言 沈芸星 王云依


 填不上的消费陷阱 

 

进入复旦的第一个月,20级的宥宁发现自己的生活费不够用了。

 

衣服和化妆品,是她超额消费的两大“罪魁祸首”,她每月在这两项上的支出为500到1200元不等。受到身边化妆的女生数量增多的影响,原本素颜出门的宥宁开始心动,口红、粉底、眉笔、眼影等化妆品,全部被她收入囊中。集齐全套化妆品后,又转战服饰领域,“衣橱里永远缺一件衣服”,成了她在淘宝冲动按下购买键的理由。

 

于是,宥宁“顺理成章”地开始使用花呗。每个月都提前使用着后一个月的部分生活费,成为她的日常生活消费方式。

 

选择使用花呗后,用户可以在消费时预支花呗的通用额度,在确认收货后的下个月的8号进行还款,期间无需支付利息。一次,宥宁买了两件羽绒服,8号还完后,发现该月的生活费只剩三分之一。

 

“但总想着下个月一定不会这样了。”

 

 | 图源:电影《一个购物狂的自白》

 

双11、618是互联网的消费狂欢,而花呗的延期付款则成为消费加码的“保障”。每到节日,七八百块的现金从小陈账号流出:“我控制不住‘剁手’的冲动。”

 

转折点出现在大一暑假。抱着健身减肥的目的,小陈前往家附近的健身房,并被教练说服,一口气买下了36节课,共计7200元,分五期付款。

 

银行卡里仅剩的存款瞬间清空,同时,这也意味着她其余的生活开销只能通过花呗提前支付。冲动消费的习惯,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小陈的花呗账单也开始快速累积,超出3000元的通用额度。

 

为健身房一掷千金的小陈,只是当下消费社会中,跳入一个个消费陷阱的大学生之一。

 

复旦大学管理学院财务金融系张晓蓉老师指出,大学生处于探索自我身份的阶段,容易被商家的各类营销话术所吸引,觉得购买特定品牌的产品与服务、打卡热门网红场所,便可以向外界散发“我是谁”的信号。他们急于通过所购之物塑造想要传递的社会形象,却难以判断这样的消费是否值得。

 

当这份渴求得到他人关注和认可的心理占据了脑海,这催眠着小陈一次又一次将手指划向了手机上的花呗。

 

还款日如期到来。小陈正在图书馆自习,突然花呗方打来电话催她还钱,“语气很差,让我感觉有点像新闻里那种凶巴巴的催款”。小陈一下紧张了起来,连忙向同学借钱还上了花呗。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逾期还款。

 

研究表明,部分大学生在过度使用花呗后,还款的主要方式为:分期还款、兼职还款,以及寻求父母和朋友的帮助。而导致的结果往往是压缩生活费、增加家庭支出负担、压缩学习及课余时间、产生较大的心理压力等。

 

小陈除了向父母寻求帮助外,其他的途径全部尝试过。大二上,她在学校相关组织兼职一些提供报酬的文案和排版工作,每月能获得700元左右的收入;有段时间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整整一周,早中晚各泡一碗芝麻粉充饥。她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钱——因为报名健身班时,她骗父母一节课只要100元。

 

回看大一暑假那次健身房消费,小陈现在只觉得无尽的后悔。直到大二下,她才分批还清了健身房7000元的费用。而花呗里欠下的钱,她至今仍在分期偿还。出于多方考虑,去年10月,花呗暂停向她提供贷款服务。


 

| 小陈的支付宝花呗界面

 

宥宁想过做出些改变。她经常卸载淘宝,等需要买必需品的时候才会下载回来。在开通花呗的第八个月,她将支付宝首选付款方式从花呗改成了余额宝。

 

 

 与花呗之间的隐形墙 

 

“花呗”等借贷服务从来没有进入过另一部分复旦学生的生活。

 

“我从来没用过, 也不是很了解这个东西。”来自上海的小陶同学如是说道。这些不用花呗的同学对花呗的了解,仅限于在脑海中勾勒出的极其笼统的概念:超前消费?类似信用卡?可以借钱的软件?

 

尽管这只是些模糊笼统的标签,却足以让他们对花呗望而却步。“不想养成超前消费的习惯。”小赵坦言他个人很警惕借贷、反感借贷。借贷是绝对负面的。还夹杂着的一些心理上的感情因素:“我个人很讨厌欠钱的感觉。”也许这是因为借贷象征着不稳定、一定程度的风险。


在未来,他也会极力避免借贷,如果遇到需要大额支出的情况,他也会选择自己提前慢慢攒钱。现在就是这么做的:他正在为自己的近视手术攒钱。

 

他对记者说,自己已经实现了“经济独立”,靠做家教所得,他的日常支出都能靠自己覆盖,于是更加不需要使用花呗这样的小额借贷服务。

 

中国青年网的一项调查显示,大学生超前消费的支出用途里,购物和饮食位列一二,分别占据86%和65%,娱乐、社交、旅游、恋爱等紧随其后。从未使用过花呗的同学小缘如此描述自己的消费习惯:“不追星不买鞋不化妆不给游戏氪金,消费都花在吃和玩。”她的消费需求较为简单,支出用途相对集中,日常消费就也不需要求助于花呗。


 

| 大学生超前消费支出用途比例图(图源:中国青年网)

 

在小缘的想象中,花呗带给她生活的影响很可能只是负面的,原因在于自控力的缺失。“我对我的自控力没有什么信心,”她担心盈余的生活费会助长物欲,而烧钱的又恰恰是这些,比如华丽漂亮的小裙子,稀有的游戏卡牌,动辄上百的剧本杀、密室等娱乐活动……久而久之,会让自己越来越入不敷出。

 

“似乎有弊无利”,这是小缘对于不用花呗的原因的总结。

 

没用过花呗的被访者不约而同地对记者表达了自己对于“借贷”的抵触,或是害怕,或是反感,这些抵触情绪,在他们与花呗之间筑起了隐形的高墙。

 

张晓蓉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花呗只是一个消费金融产品,不论借不借贷,消费依旧存在。”不管是出于自己对借贷的害怕、抵触拒绝花呗,还是政府下达的禁令,只能是指标不治本,大学生真正要做的,要将花呗带来的病症连根拔起,明确“我是谁”的同时,树立良好的消费心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部分学生没有收入来源,花呗能给学生的只是虚假的消费能力,让他们绕开父母的监管,只需满足自己的消费观,而不必考虑父母是否同意。

 

小Y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使用花呗,在明确发现自己的消费并不需要花呗的帮助后,主动关闭了,基于一个很微小的不便——在记账的时候用花呗付的钱会重复算两遍。除此之外,“还花呗”也会让他偶尔不爽。使用花呗,会让他产生“仿佛欠了钱“的感觉。

 


 另一种消费之道 

 

曾经差点还不上花呗的陈泠妤,现在已经找到了另一种有效的消费方式——“节流”。

 

最初,由于自己的烧钱爱好,陈泠妤在大一时,开始使用花呗。然而,使用花呗并没有让她产生心理上的满足感,相反,在临近还款期时,月月重复的焦虑则向她袭来

 

这样的焦虑一直持续到疫情期间。失去了平时生活费的她,那时已经在花呗上透支了一大笔额度,她知道自己已经“滚不起雪球”了。最后她只能求助于父亲,来帮忙填补这个窟窿。“就像是‘花明天的钱,圆今天的梦’,对于没有收入来源的人来说是很不合理的。”陈泠妤说道。在没有独立之前,父母是学生们无限责任的兜底人,花呗借贷的最终结果,还是由父母来背负这笔款项。

 

如今的她,从“花呗”跳转到了“闲鱼”,使用花呗透支生活费不再是她的首选。比起用花呗预支的方式来支撑消费,陈泠妤更愿意去“节流”。她相信二手平台会给她带来更好的消费体验,就算某个喜欢的物品闲鱼上暂时没有,“有缘也总会相见的”。

 

通过二手平台缩减开支,是陈泠妤的“节流”方式,虽是“节流”,因欠债带来的焦虑已然消失。

 

与陈泠妤改换平台的“节流”方式不同,罗雨然是直接通过花呗来“节流”的。当花呗给大学生带来并不舒适的体验时,使用了三年花呗的罗雨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花呗对我没什么影响,消费都是在范围之内的”。

 

她的花呗账单通常记录着便利店和淘宝的消费。就她的日常开销而言,花呗更像是一个省钱的工具。常去便利店的她,会用花呗支付来参与便利店的打折、满减活动,无形之中为自己省下了一笔开支。罗雨然自称为“会记账的人”,她深谙“当时没有那么多钱,以后也不会有”的道理。淘宝上的花呗支付,与其说是超前消费,不如说是在避免微信提现所需要的手续费,她所透支的花呗,正是她微信上拥有的钱。尽管她会使用花呗购物,却不会超过自己的消费区间。

 

除了在节省开销这一步上下功夫,增加收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无法缩减开支,那就要想办法去赚取生活费。”许家瑞说到。

 

大一的他也有过一段因为不合理消费,进而导致下个月十分拮据的时候,“一个月只吃泡面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再过了”。他称自己的消费观念是以快乐为导向,并不存在计划性,这样往往会导致入不敷出。吸取了大一的教训后,他开始寻找增加生活费的方法。目前他的生活费尚可,甚至每月能余下两三千块,花呗仅能在他的淘宝免密支付中显露身影。

 

同样是消费水平与生活费用之间的摩擦,与之前“节流”的消费观念恰恰相反,许家瑞更愿意理性地从“开源”的角度去解决问题。这个“开源”当然不是指将花呗作为源头,而是走出象牙塔,以成年人的角度赚取生活费用。“我觉得要坦然接受自己的消费习惯,把空闲时间花到挣钱上面去,因为钱是赚出来的”。



| 年轻人消费类信贷使用及偏好 图源:尼尔森

 

尼尔森在2019年发布的《中国年轻人负债状况报告》中提到,在18至29岁的年轻人中,信贷产品的渗透率为86.6%,其中占比最高的是消费类信贷,实质负债人群在整体年轻人中的占比达44.5%。

 

花呗无疑是消费类信贷的助推器之一,推动着超前消费的浪潮一步步向年轻化迈进。


由一个跳跃人形构成的蓝白标志依旧醒目,它不是万能的“宝呗”——仍在校内就读的大学生群体,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跳出合理消费的框架。




 参考资料:
[1]《关于进一步规范大学生互联网消费贷款监督管理工作的通知》中国银保监会办公厅、中央网信办秘书局、教育部办公厅、公安部办公厅、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
[2]《2018中国大学生网络生态和消费行为报告》
[3]罗曼玲,王仕杰,顿家威,韩萌,郑雪艳.大学生消费信贷产品(花呗)的使用情况调研报告——以长江大学为例[J].现代经济信息,2019(08):323-324.

微信编辑:王云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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