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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幕组是一场伟大的社会创新,但人人影视过界了

黎宇琳 共益资本论 2021-08-07

字幕组是一场伟大的社会创新。

 

我是一个字幕组的受惠者,我相信很多人都是。很多人都是美剧、英剧、日剧的爱好者,但很显然,并没有那么多正规的片源。当代青年,谁没看过字幕组走私进来的片子?这基本就是一代人的娱乐方式、学习方式和开眼看世界的方式。


▲多家字幕组曾凭借翻译《生活大爆炸》、《权力的游戏》等现象级作品红极一时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习惯了字幕组的存在,仿佛字幕组的存在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其实不是的。因为墙屹立在我们面前,它是那样巍峨坚固,外面原汁原味的东西本应是进不来的,是字幕组本着一种公益精神,在一个灰色地带里将这些好东西搬运进来,这是一场充满想象力和行动力的社会创新。

 

毫不夸张地说,在高墙下,他们是最有影响力,最被低估的一群年轻人,就像是现代的唐僧,打通了语言的壁垒,并用最快捷最直接的方式把一些信息运回国内。字幕组出现以后,让我们有机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有机会体验外国人的生活状态和思考方式,他们的贡献无可估量,真真配得上所有赞誉。


但是,有人纯粹,自然就有人不那么纯粹——大多数字幕组是不赚钱的,但“用爱发电”毕竟有累的时候,有人累了,选择休息,有人累了,就想搞商业化转型。但一搞商业化,就出事了:

 


人人影视字幕组遭到毁灭性打击,14人被捕。理由是:在未经著作权人授权的情况下,通过境外盗版论坛网站下载获取片源,以约400元/部(集)的报酬雇人翻译、压片后,上传至APP服务器向公众传播,通过收取网站会员费、广告费和出售刻录侵权影视作品移动硬盘等手段非法牟利。

 

这消息一出,有评论说“字幕组时代今天结束了”,其实这也未必。

 

人人影视字幕组的爆雷,关键在于其迈出了字幕组赖以自保的灰色地带,并近乎明火执仗地搞起了商业化——就像一些公益组织,干了很多有价值的事情,就想变现,想让团队稳定下来过好一点的日子,这是很能让人共情的,但有些事情它真就不能商业化,字幕组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无论按哪一个国家的法律,字幕组干的事情都涉嫌盗版侵权,关于这一点,所有专业字幕组都明白。而尺度具体在哪里,在哪个范围活动能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所有字幕组也都一清二楚。


字幕组最安全的做法,是只把字幕翻译出来,而不把字幕与片源关联,这些字幕往往被储存成“.srt”,需要看片子的人自行下载并与特定片源匹配,当然,这样做非常麻烦,会导致许多不熟练的网友(比如我)经常匹配不上,所以,大多数人会选择下载与字幕锁定的片源。

 

事实上,即便纯翻字幕,也不是想翻就能翻的,按照《著作权法》的规定,翻译权也是影视作品著作权人的权利,未经许可的翻译在严格意义上也是侵权,但一般没有人抠得这么细,从经验主义的角度,这是安全的。但把字幕压到片子里发布,字幕组的风险就已经不低了,因为他发布的已经不是“字幕”,而是“成片”了,但是,只要守着非营利的底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非营利性的翻译行为在《著作权法》的框架下是有机会免责的。

 

真正的红线是商业化。你偷翻人家东西就算了,还拿来赚钱,这样的操作非常拉仇恨。

 

而人人影视字幕组,不仅是越了红线,还在商业化的道路上快马加鞭、一骑绝尘,出事不奇怪,不出事才真是奇迹。

 

人人影视字幕组的作死操作包括但不限于:

 

1、提供网站在线播放并收费



2、嵌入广告



3、卖“熟肉”硬盘



早在2011年,人人影视就推出“团购硬盘”活动,并将价格分别定为699元、1399元、1980元三档,他们家硬盘之所以能卖,并不在于硬盘本身,而在于硬盘里的“熟肉”——大量高清影视资源——这是一种公然售卖盗版的行为。

 

应该说,人人影视字幕组并不能代表字幕组这个群体,在那个低调隐形的群体里,如此急切地想要推行商业化的人人影视其实是个异类,大部分的字幕组是甘于幕后,并严格遵循非营利逻辑的。


字幕组本质上是一个野生的兴趣社群,往往因为一群人喜欢一类国外影视作品,就产生了一个字幕组,不计财务回报,追求个体意义感和社群认同,他们的成就感往往来自于网友的一句“WOW,终于有人翻这些这么好的内容了”。

 

有人说,人人影视和其他字幕组有什么本质区别,不都是盗版吗?

 

是。严格意义上他们都是盗版,但必须指出的是,这种盗版并不是因为人们法律意识缺失,或经济实力不足造成的,而是一种因管制和压抑导致的制度性的产物。人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对好的东西的向往是不可阻挡的,既然见到了光,就不可能再甘于黑暗。70年代人们躲在被窝里听邓丽君,90年代人们在马路边买VCD光盘,2005年后人们在网上下载字幕组的片子,几代人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

 

我们当然不能厚颜无耻地说看盗版是对的,但我必须要说,那些为我们打开世界大门的人是好的,我非常希望“对”和“好”总是能统一起来,但要是非得选一个,我选“好”。

 

而字幕组的生生不息,也正是因为这种对“好”的向往。

 

诸神字幕组的“玉米”说:“像我们这样,我们觉得一个动画片很好看,那我把它配上字幕让更多人看,纯粹是一个想分享的冲动。”

 

“空耳同传君”喜欢翻译美国的脱口秀和时事节目,2016年的美国大选给他带来近80万粉丝,在谈及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时,他说:“想让全世界的年轻人一起来感受世界上发生的大事,因为大洋彼岸发生的一些事情,会影响到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将来的命运。”

 

不少字幕组把自己定位为自媒体。“比传统媒体更下沉,也比他们持有更多的态度”,阿尔法小分组成员LZG说,“我们目的就是让它成为一个平台,不停地有人加入进来。”

 

说字幕组是一场伟大的社会创新,是因为这些字幕组富有理想主义色彩而又低调克制,他们调动大量志愿者、富有技巧地绕过高墙,并在一个各方能够容忍的灰色地带里,小心翼翼地维系自身存在,从而使得国人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精神食粮。他们从不可能中创造出可能,让每个人都受惠其中。

 

当前,在中国政府越来越重视版权保护,本土视频网站又开始正版引进一些外国电视剧的背景下,字幕组的灰色地带收窄是一个必然的趋势。人人影视字幕组的爆雷也许加剧了这一趋势,但由于市场对优质资源的旺盛需求,大量受到观众喜爱的影视剧仍无法被合法地引进到中国,字幕组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现在就为字幕组唱挽歌还为时过早。如果有一天,字幕组真的消亡了,我相信那不是因为管制,一定是因为我们有了正规的渠道。

 

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说,信息天然是渴望自由的,而我们只需要更多地上传、分享,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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