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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朋友一起做生意的结果,一定是分道扬镳吗?| 童言专栏

童言 三明治 2021-05-10



文、摄影 | 童言



01

要说创业,我是坚决避免和朋友合伙。并非我对合作伙伴要求有多高(基本没有),更不是我的创业经验有多丰富 (几乎为零),但我清楚知道,和朋友合伙创业就是禁果,看着诱惑,吞下后伤感情不说,最终还可能分道扬镳。引以为戒的例子数不胜数,比尔·盖茨,马克 扎克伯格,都栽过朋友合伙人的跟头。据说有数据统计,创业公司中的35%,共同创始人最终都因创业和友情破裂。

对此,我也曾略有体会。几年前朋友邀请我与她共同开创教育事业,但第一次合作项目还未开始,我与她已产生不可调协的分歧。她做事太认真,我态度过于随意,一夜之间,我们从无话不谈的朋友降级到面面相觑的陌生人。深感可惜之余,我也从此避开“合伙创业”这条警戒线。

但去年年底,我突发奇想,决定开一间专门拍摄泰拳的摄影工作室。至于合作伙伴?

哈,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咯!



02

请允许我隆重介绍一下我的搭档,汉娜,德国人,电台记者专业出身。

我和她在常去的泰拳馆认识。据我们后来多次重复鉴定,汉娜当时就是一只分不清直拳勾拳的菜鸟,而我已练习了两年,算不上资深,但好歹在拳馆也有半席之地,完全不用在乎菜鸟的一举一动。

可正是这只菜鸟,一天下课后竟然站在前台,叉着腰和教练高声宣布:“我要申请去中级班!” 阅学员无数的教练不动声色地吞下惊讶,缓缓劝了一句:好好在初级班待上一个月再看吧。

彼时我正走出拳馆,听着汉娜这番豪言壮语,踏上自行车时心里暗暗偷笑:这是哪儿来的不自量力的家伙?!等我骑出十来米,突然听见背后好像有人在和我说话:

“你住哪儿呀?”

我回头一看,不是刚才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嘛?!她也骑自行车,看到我停下来转头,赶紧加快跟上。她介绍自己叫汉娜,原来和我住在同一条街,她家门牌号274,我家248。汉娜好像未从刚才的壮举兴奋中平静下来,不用我提问就掏心掏肺地讲起来自己刚给小女儿断了奶,正想减去一点赘肉,又如何在朋友介绍下来到拳馆,谁知一打就上了瘾,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拳馆。

我们已经骑到汉娜家门口,两个人默契地把屁股留在座垫,单腿支撑。我本来想告诉汉娜,她所描述的那种上瘾感觉,我特别有体会,还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只是汉娜运动后产生的内啡肽推着停不下来,片片红晕激动地荡漾在她硬朗的颚骨和颧骨上,笑容却和宝绿色眼睛一样柔情。

“有空一起去喝东西吧!”汉娜说,叮铃铃骑回家去。

我和汉娜不仅一起喝东西了,还一起做了指甲,一起逛二手衣服店。倘若认为我与汉娜止步于酒肉朋友,那可大错特错。汉娜凭着一周五次的训练强度摆脱了菜鸟身份,成功晋级中级班。她的励志点燃了我沉寂已久的进取心,我增加了训练频率,快马加鞭与她在中级班汇合。只是那儿高手云集,我和汉娜决定开小灶,请私教。

私教课把我和汉娜拉得更近了,近得她散发橘子香味的肩头肉,直逼我下巴。因为要练习对打,我和汉娜需要快速分裂,从原先和气的一团,一下站到敌对的两面。她的一米七三,她的壮实肩膀,还有她蓄势待发的大腿肌肉,对我造成大树一样的威胁。我要守,要防,趁她不注意快速对准其小腹顶上膝盖,两人马上进入扭打状态。

请把我们想象成正在争食的蟒蛇,四条手臂迂回突破,谁都想着占领了脖子后方,创造两手交叉的机会,到时只要再一用力将头部往下扣,膝盖再及时补上,赶尽杀绝任何翻身机会。我和汉娜咬紧牙使足力,热量在我们周围膨胀,就在快要点燃的那一刻,计时器响起!

扭打中的我和汉娜

我们迅速从对方体味中退出,以拳套击掌。

“刚才你用手挡住我脸那招不错啊!”汉娜说,取下拳套。

“你膝盖声东击西也起到作用嘛!” 我回了她一句,一边收拾东西。

“待会还是叫上次那家外卖?”

“对,”我说,背起书包往家走去,“我洗个澡就来!”

汉娜顶着一身臭汗,跳着舞和我挥手说待会见。我呵呵地在口罩里笑,心底和脚下踩过的沥青路一样踏实:能做敌人还不翻面,全世界大概唯独汉娜了。

因此,当我决定要开泰拳摄影工作室,我第一个想到了汉娜。



03

每次和朋友说起自己练习泰拳,我总能从他们惊讶的眼神里分辨出“哇,你好酷”的赞叹。或许泰拳只能被少数人接受,因为它太暴力,太残酷,需要太多块肌肉。但不可否认,这项运动就像麻辣火锅里翻滚的红汤,明知几滴油就能把胃烧疼,还是忍不住刺激的挑逗。再说,谁不曾有过这样的幻想:站在高高的擂台上挥拳,接受欢呼与赞美!

现实里的训练,虽说苦都浓缩成一汪汪汗渍,可就是挡不住男女老少来甘愿受罪。泰拳就像温暖的姜水,把体内超人一面当寒气逼出来,拳馆里的人们仿佛都在这里找到了更正义,更威武的自己。那为何不用照相机,把这些又酷又苦的瞬间捕捉下来?就像专门拍婚纱结婚照的,我来个泰拳摄影?

稍稍琢磨一下,我认为成立泰拳摄影工作室简单至极:摄影器材,已具备;拍摄经验,十分充足。场地现成,付点租用费即可。倘若客人想在单对单的环境下拍摄,谁来给客人举手靶练习?

汉娜啊!她的高大身材和壮实肌肉,客人两米也不怕。而且她比我细心,安排拍摄时间肯定没问题。至于报酬分配,我也想好了,我六汉娜四,最容易产生争执的财务问题轻松解决。我对自己的商业计划十分有信心,赶紧给汉娜发去信息:咱们一起创业吧!

我盯着屏幕等了一分钟,满心期待的回复还没出现,干脆小跑到她家敲门。一进去,汉娜正在哄小女儿吃饭,大女儿则和女佣坐在饭桌另一角,长长短短的手臂频繁交叉,像红绿灯故障的十字路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穿插的位置:

“看信息没?” 我问。

“对,看了!”汉娜回答,她的头和身体仿佛分开活动,脸朝着我,双手按部就班继续喂饭程序,“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快速解释了创业规划,讲得太投入,停下来时才发现桌子上的大人小孩都怔怔看着我。

“怎么样?”我问。

“嗯......” 汉娜放下勺子,抬头纹深深陷下去,完全没达到我料想的兴奋刻度。她应该跳起来欢呼才对。

“我喜欢这个主意,”汉娜说,“可是......”

“妈妈,我要喝果汁。” 小女儿打断了汉娜,就像电视剧即将进入最紧张部分,意外插进一则恼人的广告。我耐住性子看着汉娜起身去冰箱取了果汁,回到饭桌倒在杯子里。

“可是,怎么样?”我催促着问。

汉娜看着小女儿满足地舔掉嘴边的最后一滴果汁,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说:“你知道我们德国人的性格,啥时都要求严谨。”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并让她继续。汉娜说,她担心这个创业的合法性,毕竟我们两个都拿的是家属(附属)准证,不知能否单独注册公司。就算不用注册,税收问题如何处理?

的确啊!我关顾着畅想,都忘了这些实际问题,急忙从云端爬回地球,想起身边一位自由职业者应该知道答案,当场打电话过去。她回复不用注册,也不用交税——起码在未达到一定收入之前。当然,要是我们成了全新加坡最出色的摄影工作室,那可另当别论。

问题解决,汉娜的抬头纹这才舒展开来。我们在女佣收拾碗筷之际,分配好各自任务。我负责设计传单打印,她设定好价格套餐。最后,我们以水代酒捧杯祝贺。

“妈妈,你们庆祝什么呀?” 汉娜大女儿问。

“庆祝我要和Auntie Tong一起工作啦!”

小朋友不知道听懂与否,反正举起果汁,乒乒乓乓地加入我自觉完美无比的开始。



04

宣传单正式在拳馆前台亮相后没几天,我们迎来了第一位顾客,Patrick,拳馆里最德高望重的学员,十几年前拳馆一开张就来,亲眼见证了每一位拳手的成长。如今他69岁,每周坚持来练习一次,对我们这些后辈也特别关照,经常传授一些秘籍。

我连忙和Patrick确认选择套餐,他挥挥手说无所谓,就想支持一下我们。我连声说谢谢,趁热打铁安排时间:“这周五早上如何?”

“让我想想,” Patrick说,翻出手机日历,“明天打羽毛球,周三麻将,周四带孙子,周五早上九点?”

“没问题!”我痛快回复,想着要和汉娜分享好消息,想着通知拳馆老板,就是没想到,这个痛快即将捅进原以为我和汉娜坚不可摧的友谊。

汉娜听到好消息,电话那头咿咿呀呀地乱叫了一通。我感叹事情进展之顺利,突然听到汉娜传来“等等”两字。

“那天女儿放假,”汉娜解释,约了朋友十点钟在城西见面,九点半必须从拳馆出发。

“拍摄半小时能搞定吧?” 她说,“哎呀,你应该先问过我的时间再决定呀!”

也许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失,我匆忙塞过去一句“可以的!”等挂掉电话后,我开始后悔了。

半小时应该可以搞定,预热,练习,或许还能寒暄一会儿。可我实在不想第一次拍摄就弄得匆匆忙忙,就算Patrick不介意举手靶的汉娜到点就走,这样也显得太不专业。想来想去,只能寄望于汉娜:要不推迟出发,要不让佣人带。

“不行!绝对不行!”汉娜倏地抬头对准我,仿佛我的话是闪电,把她吓到了。她同时停下手中正在缠绕的绑带,左右眉头不满地相互对峙。那是周三,我们每周雷打不动的私教课。

或许汉娜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她紧接着跟上一句:

“实在抱歉!”

这句抱歉一点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顶多只是杯水,完全浇灭不了我胸口胀鼓鼓愠忿,

“为什么不行?”我追问。

“因为......”汉娜住了住,身子向前迈出一步,好使话语多加一层重量,“这是我两星期前已经安排好的计划,我不想改变。”

“但拍摄也是我的计划,”我说,“难道不能补救一下吗?”

汉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丢下一句“你当初真应该先和我商量再和客人决定”,撇开我走到另一个角落,留下钢化玻璃一样的空气,我正想冲破过去,突然听到试探的声音:

“要不,咱们先开始训练?”

我才想起在场的教练XY,二十出头小姑娘,新加坡泰拳国家队队员。她曾在擂台上击倒过无数对手,此刻对着两个翻脸的大龄学生,点着雀斑的圆脸露出不知从何下手的为难。

“我没心情训练了!”我扔下话,转身走出拳馆,坐在路边石阶上。

外面阳光猛烈,刺眼得只剩下一张白布,捂住了车水马龙。而我的脑壳却放着重金属音乐,最大音量,杂乱音符暴雨般砸在狂躁的我,正抓破头皮反复运算:是我错了,还是汉娜错了?

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我想到了解决办法......”XY挨着我坐下来,“你要听听吗?”

我没有抬头,生怕她看到我已渗出来象征被打败的眼泪。我假装揉了揉眼睛,瞳孔聚焦在她敦厚的小脚趾头上。

XY说,周五早上她正好有空,可以代替汉娜拿手靶。至于报酬,意思意思给个劳务费就好。问题好像解决了,XY督促我回到拳馆开始练习。我不情愿地看了看站在我对面的汉娜,她把头转向东转向西,就是不正眼看着我。还是第一次,我们俩打得小心翼翼,不敢使劲,草草出拳。扭打时更保持距离,生怕不小心呼吸到对方气味。

训练结束,XY像走钢丝一样,小心收拾好东西,用眼神悄悄说了再见。拳馆里就剩下我和汉娜了。

“我们聊聊?”我说。

汉娜放下毛巾走过来,和我肩并肩席地而坐。

“是我错了,”我举起手三根手指,“我保证保证以后一定先征询你时间再绝对。”

“我也发誓,”汉娜说,红扑扑的脸上裂出熟悉的微笑,“下次一定腾出时间!”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我抬头看向汉娜的绿眼睛,她张开横跨两米的手臂,我迅速钻进去,舒服得像一只刚吃饱饭的小老鼠。



05

拍摄结束后第一时间,我打电话给汉娜汇报情况。Patrick对45分钟的一对一套餐很满意,他说早就想和XY过手,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可能觉得意犹未尽,他坐下来给我们一张张秀两个可爱孙子的照片。我耐心陪着笑着,直到送Patrick走出拳馆,紧张了一周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Patrick

拍照的其他学员

那之后不久,我们又迎来第二位客人,还有几位潜在用户答应过完年再来。我和汉娜工作默契,业务就这样轻松步上正轨。我在心里躺着沙发,悠哉悠哉地慨叹创业太容易,甚至还开始描绘蓝图,不出半年,我们的泰拳摄影服务会像花一样开遍全岛泰拳馆。

一天,我接到汉娜急匆匆的消息,说海伦看到宣传单,想找我们拍照。我在拳馆见过海伦几次,英国人,也上私教课。我给她发去信息,她即时回复了,一句没提拍照,却和我预定时间去她家聊聊。

去海伦家路上,我一直纳闷。假若只拍泰拳训练,再怎么复杂也不至于要见面开会。我紧张地提了提环保袋,里面装着我过往的摄影作品集。

电梯把我带到20层顶楼,两扇落地木质大门打开,光芒顿时奔腾向我扑来,过了好几秒我才拨开亮光走进客厅,海伦刚好从房间走出来。她身穿柠檬黄色连衣裙,碎碎阳光在衣料里跳跃,衬托出海伦依然活力的五十二岁身段。她让我坐在棕皮沙发上,吩咐女佣倒茶。我其实并不情愿就这样坐下来,因为海伦的复式公寓里到处都是油画作品,挂着的,倚着的,叠着的,颜色又浓又烈,就像置身于热带香料市场,每张画都在吆喝,我的眼睛忍不住替代身体到处溜达。

“我喜欢收藏油画,”海伦说,端着一杯茶,迎向我好奇的目光,“本来开了一家画廊当副业,去年因为疫情倒闭了。最近我刚上任首席战略官,在一家新成立的科技公司,所以想邀请你来给我们拍照,以用于网站和社交媒体。”

那还是拍人物,我的专长,想到这,心里就像榫卯固定住一样安定下来。我从环保袋里拿出作品集,递给海伦:

“您想要什么风格呢?”

她接过来翻开,啖着茶,嘴角处流露出比她身材更软的笑容。

“拍得不错啊,”她说,把册子还给我,“但我们更偏向商业风,无需太创意。来,我找些样本给你看看。”她起身,让我跟她到楼上办公室。那儿的写字台底下躺着一只比我还庞大的粽灰色大狗。它懒懒抬了抬眉头,深深打了个响嗝,霎时,房间里充满硫化氢的气味。

“抱歉哈,我家狗狗消化不好!”海伦说着,仰起头哈哈笑起来。她的笑总来得随手,笑声由衷地从肺部深处发出,反而显得墙上裱起来的三张经济学位文凭,严肃而古板。海伦在电脑上搜了一些照片,都是影响过世界的杰出女性代表。照片上的她们除了自信与大方,还有铺在脸上匀称而完美的灯光照明。这,恰恰是我的短板。

“为什么决定由我来操刀?”我问。

“因为我想给创业女性制造更多机会。”海伦说。

从海伦家走出来时,我的手一直在抖。第一次商业摄影机会,就这样从天上掉下来。只是,我能紧握住吗?



06

我一直有意避开商业摄影,总觉得人物在镜头前摆弄造型太做作,和我喜欢的记录摄影相差甚远。商业摄影对灯光要求也很高,就像摆阵法,灯源来自前方45度还是侧面90度,都会影响照片效果。

我回家琢磨了两天,好几次给海伦编写信息说要放弃,却始终不忍发送。我还是想试一试,挑战自己,于是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学习室内摄影灯光照明技巧,搜遍有关视频,并在家里反复实验练习。我向朋友借了柔光灯,又入手了两面反光板,加上接线板,梯子,和零零碎碎的杂物,最后塞满汉娜的大众SUV后备箱。

拍摄在一个周二早上九点开始。我们从家出发,先送了汉娜两个女儿上学,再开向CBD,潜入早高峰忙碌的大海。西服高跟鞋在车外游来游去,他们不知道,车上坐着的我和汉娜,五年来还是头一次体会上班族的滋味。宛如两条小鱼即将要去冒险,我们摇着尾巴,迎向高楼间折射的朝阳。

我们提前五分钟到达,海伦和公司总裁已经在办公室等候。总裁,美籍华裔,过来和我们打招呼。他的气质很像“时尚先生”里面的模特,利落的发尖,颜色搭配的鞋袜,浅蓝色衬衫,帖服在容易引人遐想的挺立胸肌上。他说话很温顺,商场战斗必须的野性,被他收藏得很好。海伦和他介绍,这是我第一次拍商业摄影。

“我也是第一次创业,”总裁说,“大家互相多多指教。”

朝阳升至烈日当头时,我的照相机里已经储存了几百张海伦和总裁的正装,休闲以及商务休闲照。汉娜现场学会补光技巧,反光板拿得像模像样。也多亏了她强壮手臂,拎起装备跟在我后面,跑遍办公室角落。和海伦道别后,我们卸下器材,原路返回停车场。

举着反光板的汉娜

启动,换挡,汉娜踩上油门,汽车缓缓爬上坡路,回到光亮的街道。

“终于结束了,”汉娜说,双手熟练转动方向盘,“你应该轻松了吧!”

“嗯,” 我回答了一半,心思都放在手中捧着的照相机上。我的大拇指倔强地一下下按着回放键,同时,脑袋里也在一帧帧审视过去四小时的影像:里面的我紧张得糟糕,心思全用在担心上,仿佛成了一座空心雕塑,只有食指机械地按下快门,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摄影师而已。再看回照片,有的灯光太暗,有的镜头太远,没有一张满意的。我抱着照相机,颓败地贴在副驾驶座位上。

“照片怎么样呀?”汉娜从前方路况中分散出一秒注意力,快速拧头看我一眼。

“不怎么好......"我说,很想把自己卷成一团,躲在车底下。一个月零四小时的功夫仿佛都白费了,学生时代考砸后的惆怅,和血液一起流遍全身。

“给我看看?”汉娜刹住车,停靠在一片草地边上。她接过我的照相机,彩色荧光屏在她的宝绿色眼睛中闪耀。

“拍得很棒啊!”汉娜说,指着其中一张给我看,“总裁这张好帅呀!”

“真的吗?”

“当然,真人我还没觉得他那么帅呢!”

“但我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我说。

汉娜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启动汽车,驶进隧道。扩音器里的音符慢慢睡去,剩下我们无言听着哑了的电台,

“你知道吗?”汉娜突然说话了,“中途你在指导总裁摆拍时,海伦悄悄走过来和我说,Tong终于找准状态了!”

我不知道海伦是否真的肯定过我的表现,又或者汉娜故意隐去一些信息。但这句话,正是我当时最需要听到的,就像我需要汉娜坐在我旁边一样。



07

拿到报酬后,我和汉娜决定去纹身。这将是她身上的第一个泰拳纹身,说是我给了她动力和灵感。她的丈夫倒持不同意见,笑称我把汉娜带坏了。

汉娜很快要单飞了,她接到一个新工作offer,在德语电视台做制片人,不用再扛摄影器材了。我们仍然一起练习泰拳,拳头挥得更恨了,就算痛得倒在地上,站起来拍拍肩膀,又是同点外卖之时。创业都炖不烂的友谊,预测能天长地久。

我们俩的摄影宣传单至今屹立在拳馆接待处,随时欢迎客人上门。我回到了最舒服的区域,就像青蛙回到温水。我不愿在里面待太久,也不会待太久,因为一个崭新的主意,正在悄悄成型。



作者




童言


三明治专栏作家、签约作者,曾参与出版《破茧001:你未曾体会过的人生》、《我们与我们的城市》等书籍。全职妈妈,目前长居新加坡,育有一双儿女。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外交专业,瑞典Uppsala University和平与冲突研究硕士。曾在瑞典、埃及、拉脱维亚、英国、日本、新加坡不同国家的很多城市游走,供职于宜家、拉脱维亚大使馆等机构。


主要作品:《我的流浪人生,从瑞典开始》《瑞典养护院里的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确诊阿尔兹海默症的第八年,婆婆 Vera 搬进了老年公寓》《和阿尔兹海默症斗争的Vera,以及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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