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失手打了蛋,我们用烘焙刮板救起了它,吃了 | 2022上海此刻
日历翻过,记录还在继续。此时的上海,浦东和浦西的大部分区域仍在封闭中。生活无法暂停,每个具体的环节都在无数普通人的共同推进下疏通。
瑞秋的妈妈年近70岁,坚持参与志愿工作;天悦时刻关心着同事和朋友的近况;花少少要兼顾自己的和父母的食物采购,加入各类社区采购群;那些正在维持运行的社群团购群凝聚了许多人的努力。
身处这座城市的人们,在已经发生的断裂中重新寻找生活的连接。
如果不是必须的东西,
就先别买了吧?好吗?
花少少
所在城区:上海青浦
职业:品牌策划
“封城十日谈”进行到第五日,终究是渐渐滑向了情绪低落的一边。说不清楚具体来由的烦躁,焦虑,与空虚。今天是清明节,说好的解封期限到了,但一切迹象都预示着,这是一场持久战。
之前囤的那些食物,如今看来肯定是不够了。所以今天务必要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多管齐下,给父母的小区买到菜。鉴于我之前“网络打猎”从无得手的凄惨经历。我决定放弃app买菜,直接从小区团购群找突破。
父母搬进现在居住的这个小区,有5年时间了。在此之前,则是我在里面住过5年。然而,可能因为我真的是一个深度社恐吧,这10年里,我竟没能结识任何一位邻居,也没有进过任何一个“业主群“。如果没有此次的“意外”,我想我会把这份“孤独的自由”当作是高度商业化社会给我的珍贵馈赠。但今天不行,我告诉自己,今天我一定要勇敢地走出这座“孤岛”,这样才能活下去啊。
想要找到“团购组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给居委会打了电话,给物业公司打了电话,想方设法潜入了隔壁小区的团购群寻邻居,找到了好几家供应商试图用倒推法来寻找我们小区的团长,却都没有成功。我甚至想过让爸爸把我的电话号码贴在楼道里求入群,这样,最多花费24小时,负责收生活垃圾的志愿者总能带我们“找到组织”吧。
但没想到,爸爸虽然微信玩儿得一点不溜,但在几分钟内就搞定了这个任务。给我发来了我们这幢楼的业主群二维码。我非常惊喜,问他是怎么办到的,原来,他真的是去找了组织——“党组织”。
这下好啦,成功入了“团购群”,我仿佛掉进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的那个兔子洞,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团购群分有很多种,有些是围绕某位团长展开的,这些热心的团长会主动帮大家去联络需要的物资资源开团;有些呢则是围绕着单独的品类开团,例如蔬菜,大多是和基地合作,辐射周边好几个区。还有一些群是业主群夹杂着团购,时不时还会讨论一下做核酸或者是发物资的事;最后还有一类群,可能是经历过多轮的信息交叠,里边已经混杂了好多个小区的人,大家需求各异,基本上就是在群里找找资源,是形成不了真正的团购的。
每次打开手机,团购信息都会噼里啪啦地跳出来。这时候都要花好几秒去思考。这是谁?这是哪个小区?他们在团什么?我是已经买过了还是没买过?我今天到底买了什么?
这个时候,你就能发现一位优秀团长,是多么地稀缺和珍贵。sunny就是这样的一位团长。首先,她沟通能力特别强,热情却又处处体现着一种职场人才有的边界感。比如,公告里写:“本群仅用于团购基地蔬菜:不聊政治和疫情,不发布未经证实的信息和消极情绪"。其次,她的活儿干的很清爽,接龙收款对账调剂货品一气呵成。在她的运营下,群里的大家的安全感和秩序感越来越强。最重要的是,她还很热心。大家有生活物资的需求,她总是会帮助大家寻找资源,协商沟通,促成开团。
但渐渐地,我也发现了问题,有的居民,简直把团长当成了有求必应的阿拉丁一般。买米买菜牛奶鸡蛋之类也就算了,最近又提议开始团起小番茄、水果,酸奶、以及品牌面包店的面包。光那个面包,可就有10多个SKU哦。
我对此深感不解,团长大多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很多是为了自己家的需要“揭竿而起”当起了团长,如今却成了一个奔波劳碌的鸟妈妈,困于电子表格之上,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精力来喂饱几百个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团长是一方面,志愿者又是另一方面。在没有快递小哥的职能参与之下,如今一项最简单的购买行为,也包含了大量人力成本的“剥削”。商家把物品放置到小区门口。由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志愿者分发到各个楼栋。再由楼内的志愿者分发到各家各户的门口。志愿者人数本就不多,还要冒着交叉感染的风险给大家分发物资。不可谓不辛苦。更何况,外卖小哥,闪送,快递员,都有工资,按件收费,而志愿者,是纯粹的义务劳动。
就像日剧《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里演的那样。如果从事一份虽然“被认可”却“没有任何报酬”的工作,恐怕也是不能长时间坚持下去的吧?
那么最后发一个小小的倡议:如果不是必须的东西,就先别买了吧?好吗?
关键时刻最稳的还是要数老妈
尔晶
所在城区:上海普陀
职业:
食堂阿姨+网管+家庭教师
都说经事长智,历事才能成人。没想到人近中年,遇到眼下这种状况,我女儿浑然不觉,我先生岿然不动,我成了家里最手足无措的那个。
我每天捧着手机刷各种消息,尤其是小区业主群里的消息,看了吧着急上火,不看吧又怕错过团购消息。拿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反复折腾。
然而每当这个焦虑的时刻,我只要听到我妈在隔壁房间看着欢乐的综艺节目,发出愉快的哈哈大笑声,焦虑感便莫名地会被冲散一点。她一笑,我心里便一松。她多笑笑,我的焦虑便被她笑走了。
3月中旬的时候,因为内分泌检查出了问题,医院一纸通知单把我妈召唤进了医院。我心里一阵哆嗦,既担心医院里的妈妈,又担心疫情的发展。索性到了30号,医院给我妈全身检查了个遍,说没有问题放心吧。大手一挥,又把我妈放回了家。
我妈精神抖擞出了院,在回去的路上,她中气十足撩开衣袖,对我说:“侬看呀,每天给我抽血,站着抽坐着抽躺着抽吃饱抽空腹抽,手臂都快扎烂了诺!”我连忙点头:“嗯嗯嗯,妈咪受苦了,赶紧回家休息休息。”
然而我妈一回家就开始检查我的冰箱。她指着我囤了一堆的蘑菇、香菇、胡萝卜、牛排、牛舌唉声叹气:“侬啊还是没有生活经验。蘑菇香菇这种都是配菜,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啊。啥辰光看到蘑菇香菇一盘菜的?”
她又指着我的胡萝卜:“这胡萝卜也不新鲜了啊,哪里买的?要么快点吃掉,再不吃掉早晚烂掉。”(后来果然被我妈料中,我的三根胡萝卜是最早发软发黑的,被她无情地处理掉了。)
末了,她掂量着我的牛排和牛舌说:“你们喜欢吃这个,那也不能天天吃啊。猪肋排呢?五花肉呢?梅花肉丝呢?”我扭捏地回答:“那我不是不知道你30号能回来嘛,我只能挑我会做的买罗。”幸好那时候还能买到点东西,我立刻狂扫货,我妈报菜名似地报,我刷刷刷地买。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我妈不愧是我妈。在她的指导下,我不仅囤货技术越来越精湛,厨艺还飞涨,吃得我女儿每天都发出“嗯嗯嗯嗯”的赞叹声。有时候她不哼哼我还要问她,今天怎么不“嗯嗯嗯”了?她瞟了我一眼:“你是不是有点飘了?”
我每天晚上睡前就去请示我妈:“妈咪,我们明天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只要跟她商量好,我就能先把第二天要用的冰冻食材拿出来解冻,这样就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我妈还禁止我在家抱怨。我抱怨街道发物资太慢,“大礼包”一点也不大,除了志愿者在忙活,居委会都不见人影……我妈就会说:“侬帮帮忙好伐,一点点事情就紧张兮兮的。你这么能你怎么不去试试?人家居委干部要么不干活天天站在你眼前给你看个够?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在忙?不忙你们志愿者组织地起来伐?不忙你们的物资从哪里来?”绝对是个反矫达人!怼得我屁都不敢放,只能灰溜溜到一边收拾冰箱去。
我妈这代人,经历过文革,遭遇过饥荒,上过山下过乡,全国串联天南地北跑,生活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远超过我。像如今这样的场面,她虽然看不懂,但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就是这样闯过来的,而且他们坚信,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一切终究都会过去的。
家里有个老妈真好!我爱我妈!
等出去了,要吃的东西太多,
就没有嘴吃趣多多了
作案铜火
所在城区:上海闵行
职业:
华师大创意写作在读
中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除了昨天和前天被带走的两个女生外,我们楼其余的学生经过三轮集体核酸,已经确定全员阴性。所有密接和次密接人员的风险都排除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从一栋“情况严重的楼”变成了一栋“情况还好的楼”,只是可能比其余楼还是要管得严一点。学妹带回来的消息是,我们要关一个“14+7”,而其他楼是“7+7”。
“不过也不一定,老师们都说不准。现在疾控那边的说法一天一变。”她说。
我已经放弃了扳手指数日子,只希望这个月能平安地过去,这样至少五月份能放出去。虽然应该也不太能去市区,也确实不知道能做什么,但至少比现在的处境要有盼头一点。我实在是需要走一走,见一见人了。
不过今天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一天。三楼四楼解除额外警报之后,这两层楼的志愿者又可以投入工作,其余志愿者们昨天和驻楼老师产生的矛盾随之缓和;自从早餐改发袋装面包和盒装饮品之后,学生间自发的物物交换变得越来越积极(一块面包换一瓶可乐),并逐渐发展到交换餐盒里的菜品(一格南瓜换一只鸭腿)。鉴于我们这一层一直以来全都是阴性的,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有一件蛮好玩的事情。上个月刚开始封楼的时候,学校告诉我们,虽然不能再外出购物,快递和外卖一律停送,但可以通过统一的渠道购买生活必需品。在一堆卫生纸、抽纸、安心裤之间,很突兀地存在一栏“趣多多”。在第一批买趣多多的人拿到饼干之后,第二批订购量成倍疯涨,买回来后,又遇上了二度隔离。于是几箱饼干积压在几十米外的中转站,迟迟不发。今天又到了订购生活物资的日子。大家又开始思念银河那一边的趣多多。
“如果解封了还没发能退货吗?等出去了,要吃的东西太多,就没有嘴吃趣多多了。”
于是一群人就这么深更半夜地开始在群里做梦。
“我想去教育超市偷趣多多(不是不是)。”
“我好想吃烤肉饭啊!”
“吃盒饭的时候默念,我吃的是烤肉饭是烤肉饭是烤肉饭……”
“这是鳝丝面这是鳝丝面……”
“我该怎么把盒饭想象成汉堡?”
“——把米饭抠出来,和菜一起咬着吃。”
“——将米饭捏成汉堡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不是)”
刚封闭的那几天,我也还是会在想“出去之后要吃点什么”这种事:上西班牙语课回来的时候在地铁站里买的年糕团,大众点评首页推荐的一家装修很可爱的小酒吧,暑假常去的一家甜品店出了一款番石榴的冰淇淋……
去年四月,那时候我的头发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么长,跑去一家店里,想吃所谓的“腌笃鲜馄饨”,却被告知春笋已经过了季节,现在该吃三虾馄饨了。今年看这副样子,又必定地要错过它了。但现在真的已经不想什么,就像前几天上课的时候同学说的,我们在学校没有挨饿,也不必抢菜,已经很幸运了。眼下只是期盼着什么时候能下楼走一走,看一看那些人打羽毛球,唱歌,玩滑板。
至于我们可能比别人多关一周的消息,我在聊天的时候告诉了男友。我问他:“你会不会来我窗台底下看我?”
“会的。我会来你窗台底下玩泡泡枪。”他说。
生理期到了,
可能后天要向邻居借卫生棉了
天悦
所在城区:上海静安
职业:bullshit job
昨晚22:30准备关网睡觉,看到部门微信群里同事突然发出“不幸中阳”的消息,我调整了一晚上的心态又慌乱了,这是目前身边人中的第一个“阳”。
昨天网上有阳性患者家中宠物遭难的新闻传出,而这位同事也有两只小猫,还好已果断闪送给了附近的朋友临时照顾。同事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已经平静许多(至少隔着屏幕看起来如此),正在收拾行李,等待转运,还不忘提醒我们一定要做好快递外卖的消毒。甚至,我今早查看邮箱,还看到了昨晚22:39他发来的工作安排邮件......
从群里的反应来看,大家已经逐渐有了对病毒的共识。病毒本身没什么,同事是经常参加马拉松的85后硬核选手,主要的症状是类似感冒的嗓子疼、乏力和低烧,一到两周就可恢复,困难的是集中隔离的种种不便和心态上需要接受调整的过程。
得知同事“中阳”的消息时,我昨天上午核酸的结果还没有出来。看到包括同事在内的不少“多次阴性后转阳”的例子,我很紧张。健康云已经崩了,核酸得去支付宝随申码查,我刷了几次,还是没有出,又去刷几天没打开的每日优鲜,准备试试23:30的一波,越刷越困,恍恍惚惚睡过去了。整晚都不安稳,似乎在做梦,又好像完全醒着,天气变热而我还没有换被子,感觉自己出了好多汗,迷蒙地过了一夜。
今早照旧6点不到就自然醒了,果然是出了汗,头发和床单都有些潮。本想抢6点的美团买菜,可是意念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抓着我,不让我伸手去摸扔在被子上的手机。明明是自然醒,却还是很困,但又睡不着了只能起床。拉开窗帘,已有些许阳光,但今天似乎没什么风,隔着雾气,对面的楼和树都不清晰。
走向洗手间,然后发现,生理期到了。查了下库存,可能后天要向邻居借卫生棉了。
《关于我在成都却给上海男朋友和他的合租女生们连夜点外卖,却被他嫌弃我小气这个事情》
花生酱
所在城区:
上海-长宁区-周家桥街道
职业:广告
又是一个因为想念食物失眠的晚上。
室友给我发了一条微博,大意是说深夜的外卖平台会闪现一些悄悄营业的幽灵外卖,开店5分钟接几单就关掉。抓准时机下单,甚至能够点到东北麻辣烫店的食材、馄饨店的生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凌晨1点的美团外卖上发现一家写着白天配送的三黄鸡,下单后顺手点进了粉丝群,想着可以第一时间得知能否配送。
深夜的粉丝群还热闹着,大概都是住在附近,不甘寂寞刷外卖软件尝试下单的人。在一连串的“明天能送货吗”的发问中出现一条消息:“《关于我在成都却给上海男朋友和他的合租女生们连夜点外卖,却被他嫌弃我小气这个事情》。所以我退款了,祝大家都能吃上这家的饭菜,他不配。”
往下看下去,原来是订餐的女生给在上海的男朋友点了这家的鸡汁拌面,出于礼貌给两个合租女室友也定了外卖,还被说抠门。女生还在上学,没有收入,每天定早上5点的闹钟帮男朋友抢菜。男生月入两三万,和几个女生合租,异地恋3年,现在每个周末基本都在打游戏,从不主动打电话。感觉每一句都是可以登上豆瓣劝分组的水平。
有人在群里问女生,那你们这三年异地恋怎么相处的?答:消费第一年的记忆。
好在这个女生最后说:因为今晚的事看清了真相,觉得统统不值,疫情之后一定要见面分手。
虽然早上醒来三黄鸡被退单了,但好在疫情让人看清了一点东西。
家里的最后一支香烟受潮了
Akara-184
所在城区:上海普陀
职业:A temporary failure
本来是没什么烟瘾的人,偶尔微醺或者非常烦闷时会想来一根。从昨晚开始突然疯狂地想抽烟,今天终于拎着一件羽绒服溜去天台,像监狱放风。仅有的天台也被四面高高的合成板围着,只能看到头顶以上的天空,阴霾密布。环球港的建筑姿态古典而俊美,从围墙上方探出头来,远处的公寓大楼房间纷纷敞开着,有人也在凝视外面。
我点燃了烟盒里最后一支中南海,被恶心得猛吐气。受潮的纸烟放了太久,烟雾尝起来像点燃的白纸,草草抽了几口便熄灭,还是用这宝贵的时间多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吧。
早就猜到无法如约解封,被证实时还是很崩溃。像是跑800米到最后50米才发现自己跑的是1000米比赛。公寓的管理混乱,也无微信大群,从头到尾并没有配发过任何食物,全要靠自己来抢。现在我的手机闹钟是5:30、5:55、8:15、23:45,每天像是生死时速一样在各个平台间流窜。好在今早抢到了一些蔬菜和速食,大概还够撑半个月。最绝望的点在于无法得知解封的消息,是否恢复配送,是否四月底前能解封,是否有不同人来接管防控,是否还能恢复以往的生活,小道消息和谣言在各个微信群乱飞,却也是唯一的消息渠道。
现在刷社交平台,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如常地欣赏小猫小狗、美男美女、樱花绿草,尤其是当这些消息上面就是买不到菜的控诉、小区里此起彼伏的喊声、绝望病人的求助、宠物即将被拉走"无害化"的求救,我觉得世界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结界外人们一切如常的生活,一半是结界内我所面对的糟糕到像在做梦的现实。
翻手机相册,一个月前我信步走出家门,在附近超市里闲逛选购,看到什么就随手扔进购物车里,琳琅满目的货架仿佛在说着"安全"二字。难以想象那个好时候的存在。现在我和图片里的这些食物相隔三个失眠焦虑的晚上、5G的手机网速、三次失败的愤怒骂街、100块的跑腿代购费和一天惴惴不安的等待。所爱隔山海,山海巍然俯视我,俯视下面奔走呼告愤怒恐惧的众生。
今天我甚至无法把自己扔进书籍、电影和游戏里。头发始终悬在现实的梁上,每当我沉溺进其他东西试图转移注意力,都会把我猛地拽醒,温习我所有的焦虑。天气阴郁,我甚至不愿再看窗外,只是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视线像被磁石吸引。
虚岁70的我妈报名了志愿者
瑞秋
所在城区:上海普陀
职业:建筑设计运营
浦东封城前一晚,我们一接到消息就决定去临港把我妈接到浦西,担心她独居身边没个照应,要封就封一起。我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说2020年疫情期间,她在市区关禁闭关傻了,还是郊区舒服自由。我们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不再坚持,将近70岁的单身独居老人,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弱势群体,还雄赳赳气昂昂地报名了志愿者。
随着浦西的封闭,浦东解封也遥遥无期。我们的通话变成一天一次,微信语音一天好几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她在封闭前自己准备了些菜,后来隔三岔五又会收到居民大礼包和作为志愿者的奖励,一点都没有出现我们之前担心的状况,倒是她会担心我们:“要是你们在我这就好了,你看这是我们第三次救援物资了,叫明康汇,世界五百强,海亮集团旗下的,两个玉米,两个西红柿,两个黄瓜,一个大的香乌笋,一个大白菜,两盒鸡蛋,一个后腿肉,哎呀我的菜式都齐全了,各种各样的菜都有。”
这是我妈发来的多张物资照片里,
稍微清晰没有拍糊的两张图
“你看,放到箱子里它不容易坏,我们楼43户人家,只有27户在这住,我们发了27箱,我自己的这份刚搬上来,我现在鸡蛋有20个,朋友又送了10个,好了,再关下去我也不怕了,粮草充足,可能后面会缺水果,慢慢来吧,等吃光那一天再说……你看我不会上网,菜都给我准备得好好的……我看你们的蔬菜不够嘛,要是你们在我这就美了,菜不用买了……”
我妈志愿者轮值休息的日子里,就只能宅在家。有时她微信很安静不晒物资,我就打电话过去问她在干嘛,她说,“我很无聊啊,就在阳台上晒晒太阳呗,我今天写了五张书法字帖,对着空气唱了十遍赞美诗,在房间里来回走来走去,实在没啥事可干,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解封后可以去公园散步,把我的生活规律恢复过来……”
赛博团购:
2400只蛋,感觉鸡的压力也很大
D
所在城区:上海徐汇
职业:无业游民
大家都魔怔了。
我们小区昨天才开团购,之前我们楼的年轻人蠢蠢欲动喊了半天都凑不上20份,结果群一开,团购负责人十分能干,3小时里征集意见/对接供应商/开团/结单全部完成,全是刚需:
-蔬菜包,¥79。
-土鸡,¥忘了价格,反正大家收到后都喊超值。
-崇明大米,¥60/5kg。
-鸡蛋(还是可生食的兰皇鸡蛋),10枚装/90枚家庭装。
落单前,崇明基地分拣现场照片发到群里,团长再三强调说反复叮嘱基地要做好消杀!做好消杀!做好消杀!昨天订今天到,完全超出期望:不仅十分新鲜,居然有芦笋和秋葵!我在心里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AR虚拟现实。瞬间有种:“实现蔬菜自由”的错觉。
团长十分利落,昨天的落单明细、确认,都给到了前端的志愿者;货车一到,司机卸货,志愿者拍的实时视频就发出来了;靠近大门的楼已经迫不及待地关注激动地拍照:“货车已经走了”,各楼志愿者负责分发。
一小时内,蔬菜包、大米、土鸡均已到户。
昨天还开了两个团。牛奶,“光明随心订”这两天都断货了,那个要满3000的团购今天有说诈骗又说有反转。总之,蒙牛旗下的“每日鲜语”的小程序叫“天仙配”,因为一篇文章而订户激增,崩溃了;有人找到了蒙牛奶站,团成了,但次日送不了。牛排,必胜客牛排,看着他们凑够了额度,结果必胜客说送不了。
4月4日晚盒马大仓因污染叫停、光明牛奶某分厂停摆的消息、“取消通行证”的假消息,让大家惶惶不安。前两天什么仁恒河滨团购中招、上南三村团购草莓全部“团灭”等种种新闻迅速传遍上海。据说4月5日很多小区就分成两派,一派坚决反对团购,指责团购增加疫情风险;一派认为做好消杀还是要有吃的比较重要。4月6日,离上南三村近的小区直接一刀切:不许团购。那边好不容易买到菜没两天的朋友,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这次的封城供给中,活在新闻里的都是“保证供应”的典型,各种努力有多好;活在现实世界和周围分布在各个区的朋友口中的,都是很难抢菜,很难找供应。最后,能解决的,都是靠居民自救,自己组团,各种分散在神奇的社会网关系,以及口耳相传的某个神秘电话。大家已经不看“上海发布”改看“上海消保委”了,这个之前没什么存在感的公众号,忽然每天发布的保供名单,才是趋之若鹜心之所系。
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家,一些红红绿绿的粗糙排版,不重要!有就行!能送到就行!什么价格都有,写着几种套餐几种规格几种价格,外加一句大意差不多都是:封控期间,物流供给不稳定,交通和封控状况有变情况下,有可能延迟。
徐汇区官方列出的“保供名单”里,我捋着头十个,一个一个打过去,颇有意思又令人摇头的是:
城市超市:
电话秒接,十分客气和疲倦的声音:“很抱歉,我们关门了,那个表格有更新。”
我说:“哪里能看到更新的表格?”
她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这两天电话都被打爆了……很抱歉我们又收到通知不让开了。”
光明牛奶:
电话打过去分管徐汇的经理,客客气气,说很抱歉,之前是说满500起送,但现在运力真的不足,已经改¥3000起送了。
联华和华联:
永远都打不通,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
一个三个字看着很奇怪也不是连锁的店,推断是私人店:
打过去果然是,一个男的像福建口音:
“我同你讲,只剩白酒、红酒,还有一些饮用水。”电话那端插入一个女的貌似隔了一米在喊:“店都快搬空了!”
一个也只有一个罗森便利店:
打不通,无人接听。
名单上也只有一个的喜士多便利店:
电话过去接听的人一边在理货和结单,一边思路清晰地告知我所有情况:没有鲜牛奶,其他商品是日常的2/3左右;老干妈、泡面、酱菜、饼干、长保面包、免洗洗手液,日用品都有;可以先锁定商品,再慢慢叫跑腿。表格上他们也的确没有通行证,只有开门这件事。
加了微信,便利店的店员告诉我:
“这两天加我的,比我过去三年里加的人都多,我都晕了。”
他发了店里多个分区照片,让我自己慢慢看,然后隔空下单,他帮我打单,我再微信付款。他还叮嘱:“不着急的话,你就不用加那个加急费,慢慢叫。” 前面说店里有3瓶酒精喷雾我说都拿吧,他还劝我:“你都要啊?过两天就解封了,说实话我们便利店东西单价高,你要不拿2瓶吧?”
跑腿单发了一个多小时,忽然有人接单了。2.7公里跑腿费¥20,封控前¥12左右。后来我才看到朋友们晒出的跑腿费,“水果店就在小区门口50米的地方,叫个跑腿要一直加价到50块才有人接,结果最后还是水果店老板送过来的。”
团购这件事上,个体就是“势单力薄”。一些朋友的小区是独苗,一栋楼就是一个小区;一些老小区老人多,年轻人社恐多,平时不联络,更遑论要组织大家去张罗统筹了;有的小区没有大门,出门即是马路,做个核酸要走过马路和附近某些同样状况的小区一起核酸,自嘲是“散装小区”;一些小区物业居委人手不够,东西买了没人分发;有的是有阳性被一刀切,只能通过居委采购,也出现过很多“质优价廉不可能,价高质差才正常”的晒单。
群里有人说刚组织小区团购了2400枚蛋。我毛估估了一下,本小区的鸡蛋团购单次大概在3000-3200枚左右。问了两个朋友,一个是50枚装X69单=3450枚,另一位朋友家里人口多,一次就参团了120枚蛋。据说全上海的鸡蛋订单都已经让对接的人头大,鸡场老板又开心又担心,销售说:“鸡场的鸡都快三班倒了”;网友说“鸡被迫提升下单KPI”。牛奶断供的当下,肉制品不好买到的当下,鸡蛋成了补充蛋白的首选,且做法多样。不知道还要封多久的人们,有了前几天的教训,买起鸡蛋来毫不手软,50枚90枚装都是妥妥地吃进,难怪鸡场吃紧。
什么时候可以不用为稻粱谋,为三餐忙呢?
定居德国的朋友,在旅行,发来建于公元800年的教堂穹顶,繁复精美的花纹;在纽约工作的前同事,跑去科罗拉多滑雪,还参加了一场人数令人心惊肉跳的音乐节。他们看不懂当下的上海,身在上海的我们也看不懂。
女儿失手打了蛋,
我们用烘焙刮板救起了它,吃了
元元
所在城区:上海长宁
职业:家里蹲
临近中午,小朋友帮着打蛋,结果蛋没打成,掉到地上去了,碎了。我和先生倒没有责怪,只是小朋友自己吓坏了。打碎的那一刻后退了好几步,一副害怕的样子。
我马上安慰她没事的,我们想想怎么把它救起来。于是,我想到了烘焙用的刮板,一挑,把鸡蛋救了起来。要是以前就丢进垃圾桶了。
看着还没有打扫过的地以及鸡蛋里混着的灰,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想着一会儿高温炒肯定细菌病毒什么的都会被杀死的。我这样告诉女儿,她马上笑着去玩了。
中午煮了面疙瘩,看得出那粒救起的蛋在里面吗?
也想像那件衣服一样去晒太阳啊!
Lilian
所在城区:上海徐汇
职业:外企职员
每天下午窗外安静地只听见鸟叫,对面的露台晒着大白的防护服,远远望去像个累瘫的人歪在椅子上。
编辑:依蔓、备备、
1717、pupu、千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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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的春天,上海正在经历一段特殊时期。主流视野之外,我们想要看见普通人此刻的生活日常,听见个体发出的声音。来自个体的真实生活记录,让我们相互倾听,彼此守望,在封闭中建立连接。从4月1日至4月10日,三明治将陆续发表记录者们的每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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