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率仅次于癌症的这个病,自杀,只是荒诞剧情的开始...
16年前的4月1日下午18时43分,亚洲巨星张国荣因抑郁症病情失控,从香港东方文华酒店二十四楼健身中心坠下,紧急送往玛丽医院,但已经来不及,终年仅46岁。
7年前的3月18日,一个微博名为“走饭”的网友发了人生中最后一条微博:“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
这条微博现在已经成了互联网上最大的树洞,从12年到现在,这条微博已经有154万条评论,无数的抑郁症患者在评论里诉说着他们艰难“活着”的经历。
今天我们为一位巨星的消逝而惋惜,也为抑郁症这个病魔而担忧。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抑郁症患者会自杀想不开,他们是不是过于矫情?是不是想太多了?是不是承受能力太脆弱?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众人的不理解使抑郁症患者的处境更加艰难。早在16年,就有媒体报道称:中国抑郁症患者人数近亿,就诊率却不足一成。而抑郁症的死亡率却相当之高,仅次于癌症。
其实,抑郁症是一种能够被治愈的病,抑郁症患者需要的是来自身边人的理解。今年2月,我们出版了一本名叫《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的书,这本记录了一位重度抑郁症患者左灯她在精神病院38天抗抑郁的过程,得到了很多读者的共鸣。
其实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就是一位抑郁症患者的家属,她是第一个看到这本书书稿的人,看完之后,她也写下了她的故事,阿信在这里和大家分享。
文 | 郝玉敏
没想到,作为一个财经类图书的编辑,我会跟一本有点二次元,又有点无厘头的文学书扯上关系,还一下子陷得这么深。2018年初,领导和同事找到我,说想让我责编《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一书时,我深深感到了缘分这个东西的奇妙,因为我正是一名抑郁症患者家属。
那时的我,正深陷与抑郁症抗争的泥潭。
左灯抗抑郁的真实经历,为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抑郁症科普课,让我了解抑郁症到底是什么,以及作为家属我该怎么办。
“抑郁是一条黑狗,但它教会你隐忍,教会你勇敢,教会你抗争,教会你怎样去生活,怎样去面对惨淡的人生,它会带你接近生活的真相。”
2017年5月,我那素来乐观的老妈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曾经被我奉为“社交专家”的她竟然开始“社恐”,对于这一点,我一度难以接受。在我30年的人生印象里,老妈都是一个无比快乐的人,她为人处事有主见、有原则,几乎没有什么事情难倒过她。
而且作为我们大家族里唯一从城里嫁来的女人,老妈一直都深受我们家族男女老少的喜欢。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为人慷慨,做事大气(这一点在农村很少见,所以也会被看不惯的乡人说成“不会过日子”)。
打我记事起,受欢迎的老妈身边一直围绕着很多人:因为老爸常年在外边跑车,喜欢热闹的她就呼朋引伴,把邻居家没出嫁的姑娘招呼到我家住;她只要做了好吃的就招呼我的堂哥们到我家“蹭吃蹭喝”,到现在每逢聚餐,大家还会开玩笑说自己不吃肥肉是因为小时候在我家吃伤了。
就这样,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完美的社交关系,老妈一个人撑起了家里的“内政外交”大任。从青年到中年,再到步入老年,老妈给我的印象都是乐天派、社交专家,无论在哪里,她总能凭借自己的性格很快打开属于自己的市场和交际圈,这一点让我自愧不如。
最初被告知如此坚强乐观、善良体贴的老妈得了抑郁症时,我是抗拒的。对老妈的病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叔叔婶子们还拿出了“你妈是被某种邪恶力量附体了,需要找人驱驱邪”的荒诞说法,还好被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行业从业者”及时制止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我最终接受了那个曾经雷厉风行、意气风发的老妈,是真着了“抑郁症”的魔。后来在小左的书里,我看到这样一句话:
“在精神上有障碍的人,往往都是不愿意伤害别人,而宁愿选择伤害自己的人,他们都是温暖而善良的好人。”
我深以为然。
在陪老妈抗抑郁的两年里,我通过找医生咨询,查找相关资料,关注与抑郁症相关的各种精神病学公众号,逐渐把自己培养成了半个抑郁症专家,陪老妈一步步走过了病发、病重、自杀、吃药、断药、反复以及逐渐康复等“精彩”历程。
现在每逢有人问起我“身边有朋友抑郁了该怎么办”之类的话题,我都好为人师地、事无巨细地和人家说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个病看起来是矫情,但一不小心真的会致命。
“在疾病面前,所有人都是赤裸的,就像赤条条被晾晒在沙滩上的咸鱼。”
在我陪老妈抗抑郁的过程中,刚好在审读《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的书稿,有时候,我会给老妈读小左的文字,她都会说,小左说出了她能感受到但无法表达出的感觉。
在我看来,小左的语言明明很搞笑,还有点二次元,但这并没有阻碍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感受到她的那份真诚和无奈。老妈经常说着“别念了、别念了”转头回屋,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她又哭了。我就安慰说,“你看,小左也是这样……”后来,这也成了我安慰老妈的口头禅。
书出版后,负责营销的同事一直想让我写一篇编辑手记,我拖了很久,也不是因为我没有感想和故事,相反,我有太多想说的了,这段回忆对我来说太苦了,我曾以为自己永远迈不过去了撑不住了,作为一个逐渐走出痛苦的人,每次回忆起来,就是一种解剖似的撕扯,但是就如小左所说:
“我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人,我有义务告诉世间,地狱是什么样子,还有多少人在地狱里苦苦煎熬,孤苦地等待着世人伸出援手。”
所以我还是必须写下自己的经历和体会,给所有还在泥潭中的人一点希望。
朋友最常问我的问题就是,抑郁症是怎么发现的呢?怎么才算病了呢?我也经常会抑郁怎么办?
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抑郁情绪不等于抑郁症,抑郁情绪是人人都会有的,也是可以通过倾诉、转移注意力、放松、娱乐等方式消解的。但抑郁症不是,抑郁症是一种病,是具有病理原因和病症的。
用小左的话说就是,
“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倒下,却每分每秒都被某些黏稠又有力的丝线拖拉着走。光天化日之下,欢声笑语中,你却在盘算着怎么结束这一切。任凭谁,对你做什么,你体会到的都是一种隔靴搔痒般的无力感。这是一种被全世界隔离的感觉”。
小左的症状还有胸痛、胸闷,甚至晕厥,伴随的是内心彻底的绝望和无助。我妈的表现就是神情呆滞、身体机能下降、对任何事物失去兴趣,还有一心求死。
小左说,抑郁症的反面不是“快乐”,而是“活力”。深陷抑郁的老妈也完全退化掉了。
关于抑郁症的发现,我想讲讲自己的经历。
一天晚上,和老妈惯例通话。老妈说,晚上总是睡不着,有一段时间了。我之前听说老人睡眠不好很正常,所以就简单开导了几句,说不行就去看看,开几副中药调理下之类的。也就没太上心。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在德州的舅舅回家探亲,发现老妈状态不好,他觉得情况不对就直接把老妈带回了德州,去找德州市一家医院的一位相熟的精神科老医生M大夫给看,初步诊断为“抑郁症”。
我难以接受。我问M大夫,我该怎么办?我很害怕自己看不住一个满脑子要自杀的老妈。M大夫说,没事,这个很正常,抑郁症病人想自杀就像我们感冒了流鼻涕一样正常,好了自然就不会想自杀了,你盯着她按时按量吃药,她不睡觉时有个人陪着她就好了(这一点上我要特别感谢我爱人,他时间比较宽松,在老妈病重的日子里,他尽了最大的力气帮我看住老妈)。
就这样,我带着胖胖的、呆呆的、冷冷的“陌生”老妈,坐上高铁回了北京。
遇见抑郁症病人想自杀不可怕,更不要大惊小怪和妄加责备,那样会让他们不敢说实话,更羞于告诉别人自己的自杀念头,反而更容易促成他们偷偷摸摸自杀成功。
要告诉他们,有自杀的念头很正常,当你好了,你会发现,“当时我好傻,竟然一心求死!”是的,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等过去了,你就会发现,“活着真好呀!”
“以前,我行走在阳光下,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方阳光照耀着这样的一方土地,会有这样的一群人这样地渴望光明。”
抑郁症病人不是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和斗志,千万不要鼓励他们“坚强一些,你看生活多美好!”他们会说,“我也想坚强啊,可我就是坚强不起来;生活是很美好啊,可是我就是没感觉,我真是个扫兴的家伙,很抱歉”。
所以,你的鼓励不仅不能让他们好起来,还会加剧他们的负罪感,甚至促使他们去寻短见。这个时候,你要做的不是使劲儿鼓励他们,而是陪伴与呵护。你可以说,
“没事,你只是生病了,各种不舒服、想不开都是发病的表现。我会陪着你,一起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时间”。
经过大约三个月的药物治疗,老妈有了明显的好转。这个好转的表现有点好玩:“昼重夜轻”的病情越来越明显。
什么意思?说出来你别不信,就是我早上上班离开的老妈和我晚上回来见到的老妈明显不是一个人。可以说,早上的她乌云密布,死气沉沉,晚上的她光芒万丈,生机勃勃。
是不是很神奇?这在精神病学上叫“昼重夜轻”,也是抑郁症病人的一种典型症状。早上我离开家时,老妈呆坐在沙发上,百般不情愿地说,“你又走啊!你快点回来”。晚上见到她,“下班这么早啊!哎,闺女,我觉得我好了,真好了!”
起初我很欣喜:“老公!咱妈好像真的好了耶!”老公瞅我俩一眼,冷笑一声说:“别高兴太早,明早你再看看。”果不其然,一早听见隔壁屋里脚步蹒跚地挪出来了“小关洞主”(因为我妈嗜睡,老是在屋里关着,老公给老妈起的外号。小关是我们所在小区的名字。老妈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外号),依然一脸的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你又走啊,你快点回来……”
“嗯,我晚上早点回来看阳光灿烂的你!”
“咬紧牙关熬过生不如死的早上,熬到痛苦不堪的中午,迎来光明美好的晚上……每天晚上大概7到10点的时间段,是我的‘黄金时光’,我会觉得自己一点没病,就是个品尝着喜怒哀乐的俗人。所以那个时候,每一个黑暗无边的白天到来时,我都告诉自己:活到晚上,至少活到晚上,活到晚上,一切都好了。”
当我读到小左的这段话时,我特别能理解,也特别能理解老妈,而这其中又夹杂着一点点无奈和心疼。
总之,请快点彻底好起来吧!
“我的药还够不够啊!”(看到药不多了就紧张)
“为什么不多给我开点药?”(精神类药物医院遵照国家规定最多只给开两周的)
“我吃的药怎么变少了,原来我记得有一小把的。”(随着病情变轻,医生会隔一段时间减去一点药量,比如镇静作用大的会从2/1片变成1/4片)
“你掰药能不能给我掰均匀一点,有的太小了不管用怎么办?”(“妈,我不是机器!”)
“你是不是又给我换药了?”(隔一段时间医生会调换一两种药,以免产生耐药性)
“我觉得自己好了,不用再吃药了。”(“还是得坚持,一年半一个疗程呢”)
“我的药又不多了,赶紧给我开药去!”(“嗯?之前您不是说不用再吃药了吗?”)
……
在老妈持续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深刻地理解了小左说的,“吃药等于吃人民币”。
最初都是在德州拿药,一次花费1000元左右,能吃两个月。其间有一次没能及时拿到药,就在北京安贞医院救急开了一次药。北京的医院只有进口药,只开两周的药量就花了我1000多!
北京的医生看到我拿着老妈以前吃的药瓶子,还好心地跟我说,如果你们能拿到国产药,就吃国产药吧,区别不太大,进口药的副作用可能小一些。但毕竟这个病吃药的周期长,要做好长期吃药的准备。
打那以后,我还是老老实实让舅舅在山东帮我开药,还好,因为和医生相熟,一次能开两个月的药量,但医生每次都嘱咐要按时按量监督老妈吃药。每次拿出一些药后,其余的药物都被我严密地藏了起来,每次取药我都安排老公吸引开老妈,然后做贼般地开箱、取药、放药、锁箱一口气连贯完成。
尽管药很贵,吃药也很麻烦,但是“药不能停”,尤其不能随随便便就“我觉得自己好了,不用吃药了”。
“神经类疾病不同于普通的伤风感冒,如果突然断药,会让你体会人间到炼狱的酸爽。”
陪老妈在德州的医院候诊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不太正常的患者和愁眉苦脸的患者家属分列候诊室走廊两侧:
有带着看起来疯癫的媳妇来看医生的青年男人,他们像一对新婚夫妇,但我永远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有带着看起来呆呆傻傻、长相奇特的孩子来看医生的年轻母亲,我也不知道她身上会承载着怎样的伤痛和压力;
普通医院环境差,精神病院的环境一定更差吧?我想大部分人跟我的想法可能一样。普通人都不能做好的事,指望精神有问题的人做到?貌似不可能。所以,每次带老妈去医院我都想着取完药尽快逃离,也许是一个正常人对不正常世界的本能逃离。
在书里小左也提到 ,大众对精神病院的误解真的太深了,包括她在住院更文期间,好多善良的读者私信她,说住院会延误她的治疗,甚至会加重病情。小左纠正说,
“住院其实是一种系统治疗,对病人病情的恢复卓有成效。我能这么快地恢复,真的要归功于住院治疗。至少在我眼里,所有住院的朋友,都是在向好发展的。而且我早说过,精神病院并不可怕,相反的,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可爱温情的地方了。
所以,同病相怜的病友们,如果医生判定你们的病情需要住院,勇敢一些吧。去看看我曾触及的世界,那个无比单纯美好的地方,感受另一个人间里,阔别重逢的温暖和初心”。
“我们这一群在病院等阳光的人,依旧逸宕洒脱着,平安喜乐着,沐浴在同一片艳阳下。”
无论是在家也好,住院也罢,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经历这么多事情,也看过了很多相关研究,我发现,温情,才是治疗抑郁症最好的药。
经过老妈生病的事,我们家的氛围更有爱了,大家再也不羞于表达爱了。我会主动抱抱老妈,说,“老太太你好重要啊,没有你,我就没有妈了。”老妈也会对我说,“谢谢我闺女了,我生病,辛苦你了。”
我还记得一次老妈自己去逛公园回来,特得意地给我说,“公园里有个老太太说,她家孩子嫌她身上有老人味,连孩子都不让她抱。我跟她说,我闺女女婿都不嫌我,我闺女还往我怀里钻,跟我一起睡……”记得当时我听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现在老妈已经恢复正常,也再次回到了老家。
人们经历的痛苦和它带来的意义,往往是有时差的,有时需要耐心地等一等,答案才能被慢慢揭晓。是呀,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耐心一点,坚持一下,熬过隆冬,才能迎接春天呀!
只愿天下所有的小左,所有的老爸老妈,都平安喜乐吧!也愿小左的这本《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给更多家庭带去安慰和希望。
文中插画、图说引语 ©左灯《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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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灯 著丨2019.1
这本书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左灯(90后,简书签约作者,4年新闻传媒从业经验,患抑郁症后退化为无业游民。目前是康复中的抑郁症患者)对自己经历过的抗抑郁过程的全程直播。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怎样为了生命在坚强,在不屈,在拼搏的。当全世界的恶意汹涌而来,这本书是一位抑郁症患者所能给予我们的最大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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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Yoyo
20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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