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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你的孩子,是跨性别吗?
3月31日为跨性别现身日,我们希望呈现一系列跨性别相关故事,以及跨性别自己的声音。此为跨性别现身日系列文章第4篇。
“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受这种痛苦?”
“这还用问?想想我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直到现在,我逢年过节也不想回老家见父母。”
在一个跨儿群里,有人不经意地问到“是否愿意自己的孩子是跨性别”,好些人立刻回应,清一色的NO。
我也在那个群里,问道:“如果孩子不是跨性别,有人想要孩子吗?”
立刻有几个人,说想要,从小就喜欢孩子,将来考虑领养;还有人说,最好将来科学进步,让身为跨性别女性的自己,也能怀孕生产。
这些想要孩子的人当中,包括好几个方才表示“不希望孩子是跨性别”的。
然而,孩子是不是跨性别,家长能选择吗?
就算领养“大一点”的孩子,说句大实话,孩子到底是不是跨,往往也看不出什么。
还有个跨性别男性,中学期间经常违心穿上父母给买的裙子,看上去和其他直女没啥区别。而如今,终于卸下面具、恢复真身的他,是个快乐的大叔。
是否希望孩子是个跨性别,这其实是个没有选择的问题。
就像“是否希望孩子是同性恋”,父母无从掌控。无论希望与否,都毫无意义。
在确定“我想要孩子”的时候,就必须承担“孩子有可能是跨性别者”的概率。
何况,跨性别者在智力、情感交流、预期寿命等方面,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真正有意义的问题是:如果孩子是跨性别者(无论家长是否希望如此),究竟该怎么办?
与其谈大道理,不如讲述几个跨儿朋友的真实经历吧(所有人名,均为化名)。
01
迷途的羔羊
在不少人看来,慧慧有着令人羡慕的才华和前景。
年纪轻轻的慧慧,精通好几门外语,光是这点,就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而且可以朋友遍布天下。
然而,慧慧长期遭受抑郁症的折磨,郁郁寡欢。
这一切,都因为慧慧出生时,按照所谓的“生理性征”,证件性别是“男”。而她内心所认同的性别,一直是女。
而一直到大学毕业,慧慧长期未能得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家里即使“风平浪静”,也如同冷战中的冰窖。
国内正规医院的性别重置手术,除了20岁的年龄底线,还必须有监护人的签字认可。这是慧慧无法逾越的鸿沟。
慧慧曾私下对朋友哀叹道:
我内心是个女生,但眼看着自己的面孔和身材,充满了“男人”的特征。明明可以通过类似医学整形的手段,将我错位的身体性征更改过来,至少可以很好地改善,但家长这一关,一直是难以跨越的“天险”。
青春期的慧慧,患上了抑郁症。
有一次,慧慧来到了一个LGBT公益团队的房间,很长时间里,她一直独自待在一个角落里。
她迟迟不想回家。
大约一年后,慧慧突然自杀了。在她的朋友圈,直到生命的最后,也只字未提父母……
还有一次,我和十来个跨儿,一起聚会、吃饭。
当我偶然谈到父母时,立刻有好几个人纷纷说:
“我恨死我爸了,从小就因为这事儿(和跨性别有关的种种,如穿女装),打我骂我。”、“我和父母已经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自从我瞒着父母在国外做了手术,父母就不认我了”……
前些日子,正在上大学的王潇美(证件上的名字“王国栋”,令她既恶心又无奈,甩不掉),鼓足勇气,独自来到某大医院精神科,期待能够得到将来去做性别重置手术的相关证明。
那天人很多,不少来看精神科医生的,都是和王潇美情况类似的跨儿。
王潇美身前身后的那些跨儿,大部分都有家长陪同。那些慈祥的父母对各种的孩子问寒问暖,或者和其他家长和孩子,相互交谈。
王潇美看到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有爸爸和妈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那么幸运,而我却这么命苦?”
王潇美说:“我将来一定会想办法做手术,证件上的名字也要改。至于父母能否接受,等真走到那一步时再说吧……反正这些年,我就像迷途羔羊一样,摸着黑走一步看一步,能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吧……”
02
“我没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
凌云的染色体核型为46,XX,出生时的证件性别为“女”。
从小,凌云就认定自己是男生,不肯穿裙子。青春期时,胸乳发育的第二性征,令他焦虑不已。
凌云的母亲看到这一切,也曾手足无措。但很快,母亲一边不断安慰凌云:“无论如何,妈妈都爱你”,一边带着孩子,到处求医。
这位母亲受过高等教育,一方面,不信江湖游医,带孩子去正规的大医院,找网上风评较好的精神科医师就诊;另一方面,当她第一次得知“跨性别”这个词汇后,通过互联网,搜索相关信息,由此不断自学。
于是,这位妈妈在差不多十年前,就明确了跨性别其实不是病。她把这个理念,和相关知识,和当时12岁左右的凌云进行交流。
青春期的凌云,虽然始终无法接纳自己“女性”的身体性征,但他懂的自己是有尊严、有价值的。
中学期间,凌云在妈妈的帮助下,通过一些渠道,如愿以偿地完成了性征重置手术。在手术后,妈妈陪伴着他,欣喜地看着孩子伤痛逐渐愈合,以另一个全新的身体和性征,破茧重生。
从十几岁到二十出头,很多与他年龄相仿的跨儿,整日关注和纠结的,都是“性别”尤其是自身性征的那些事,而凌云由于较好地解决了自身问题,兴趣和关注内容,也更为多样。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凌云这样说。
他是个既普普通通,又出类拔萃的跨儿,不,是个男人。
我还认识另一位跨性别的大学毕业生,章叁。
章叁曾是“男孩”——按照出生后的证件性别。章老爹很高兴,期待孩子将来成为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章叁越长大就越“娘”,到了青春期,为第二性征的出现而痛苦、纠结,渴望成为女孩。
——这是众多跨性别青少年的普遍经历,但总有很多家长,为之勃然大怒,对孩子暴力相向,甚至将孩子视为耻辱、怪胎……
章老爹也曾如此。那段日子,章叁至今依然感到“不堪回首”。
后来,章老爹开始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带着章叁去医院,看精神科。
按照章老爹的预想,医生应该能够将孩子“扭转”过来,让孩子变得“正常”,从此好好做个大老爷们儿。无论让孩子打针吃药,花多少钱,章老爹都认了。
但是,医生的说法,令章老爹顿时懵了。
医生明确告知:这种状况无法扭转。
并且,建议章老爹理解孩子,与其看着孩子长期为性别而焦虑、痛苦,不如通过SRS,让孩子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性别。
章叁的母亲,更早明白了关于跨性别者的很多常识,站在孩子一边,多次开导老伴儿。
医生的专业建议,和老伴儿的苦口规劝,让章老爹逐渐接受了现实,接纳了“我所谓的儿子,其实是女儿”。
当家长和家庭,不再是章叁的“路障”甚至“暴力源头”,章叁也能够走出低谷,轻装上阵,成绩也越来越好。
如今,章叁已经从大学顺利毕业,在某大城市打拼。千里之外的父母,虽然帮不了她什么,但时常相互问候,这也是彼此之间的“加油站”。
“对父母,我现在也很理解。想想看,我当初完成自我接纳,都在反复纠结中,花了好几年,才基本完成。我又怎么能苛求父母能够一步到位,只要我一说就能立刻理解呢?”
理解万岁,这也往往需要时间,需要彼此共同的磨合与宽容。孩子和家长(不仅是酷儿子女和顺性别家长),也同样如此。
但家长作为过来人,和涉世未深的孩子相比,也确实负有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愿更多的跨儿父母,能够接纳、理解孩子,成为孩子跨过至暗时刻的有力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