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白菜凑厨余? 垃圾不仅要分更要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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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目击者看到中关村街道一处垃圾桶站，有环卫工拆包新鲜白菜剁碎凑厨余垃圾。受访者/供图

“此次事件表面上看，是第三方企业为自身利益采取的荒唐行为，实际体现了垃圾分类管理难以将责任触达垃圾产生者。”

在兰亚军看来，涉事公司没有分出足够的厨余垃圾，拿大白菜凑数肯定错了，但厨余垃圾分出率不光是第三方企业的工作，也要看前期宣传动员的力度大不大，市民参与度高，指标容易完成。

3R原则已普及多年，reduce (减量化)、reuse(再使用)、recycle (资源化)的顺序中，减量化排在最前。更值得关注的指标还有末端进入垃圾填埋场/发电厂的垃圾总量（或人均量）、处理的成本（或人均成本）降低了多少。

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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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实习生 习丽杰

责任编辑 | 汪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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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滚滚、脆生生的新鲜大白菜，没有被端上饭桌，而是被摊了一地。垃圾分类桶站的一名环卫工用铲子“咚咚咚”地将菜剁碎，绿白相间的碎菜，被倒进“厨余垃圾”的绿色垃圾桶。

2023年10月31日，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正在调研塑料垃圾，没想到在海淀区中关村街道街角遇见如此一幕，多位周边居民也一起驻足围观。

“大家都心疼这大白菜，太浪费了，环卫工无视我们，就这么铲菜。”一位目击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看着环卫工熟练的动作惊讶又气愤，因此拍下视频并上传网络。

这则视频很快引起关注。11月1日傍晚，中关村街道办事处在官方微信号“乐活中关村”发布情况说明，承认网传的垃圾分类桶站地点，就位于该街道的科煦社区保福寺平房区，涉事人为北京绿鑫城市环境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绿鑫”）员工，“因月底尚未完成当月厨余垃圾分拣任务，遂将公司内部食堂的白菜充当厨余垃圾进行处理”。

2023年11月1日傍晚，中关村街道办事处在官方微信号“乐活中关村”发布情况说明。公众号截图

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刘建国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北京垃圾分类这些年进步显著，市民垃圾分类的意识大幅提升，行为也更加普遍，但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然存在。“此次事件表面上看，是第三方企业为自身利益采取的荒唐行为，实际体现了垃圾分类管理难以将责任触达垃圾产生者。”刘建国表示，垃圾分类是涉及千家万户的基层社会治理工作，对象本质上还是人，而不是垃圾，实际工作中“不能只见垃圾不见人”。

01

何为厨余垃圾分拣任务

2023年11月2日15时许，南方周末记者来到“白菜凑厨余”事发地，视频中那位身着亮橙色制服的环卫工不在现场，只有一位穿着蓝色马甲的工人正在站内清扫。被询问“大白菜充当厨余垃圾”事件时，这位工人说“不知道，我今天刚来”，自称“居委会第一天调我过来（工作），现雇的”。

视频中标记着第004号的垃圾分类桶站已被打扫干净，地面也看不出大白菜的痕迹。多个垃圾桶摆放井然有序。

2023年11月2日下午，事发地垃圾分类桶站新来的一名环卫工人正在清扫，地面已看不出大白菜的痕迹。南方周末实习生 习丽杰/摄

《北京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以下简称《条例》）于2020年5月1日开始执行，将生活垃圾分为厨余垃圾、可回收物、有害垃圾、其他垃圾四类。

为何涉事公司每月还有厨余垃圾分拣任务？

“垃圾分类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环环相扣，有相关考核指标正常，比如垃圾分类知晓率、各类垃圾分拣量（或分出率）等。”贵州高远环保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兰亚军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根据《条例》，北京市将制定规则引导社会投资进入生活垃圾清扫、收集、运输、处理及循环利用等领域。上述“情况说明”也提到，北京绿鑫日常工作是保证桶站周围干净整洁、督促居民正确投放厨余垃圾。

“现实生活中，一些居民在家里没有分类或者分得不对，到了垃圾站，只好由垃圾分类指导员帮着二次分拣。”兰亚军说。

南方周末记者走访事发地周围社区发现，附近市民普遍具有较强的垃圾分类意识，不同垃圾投放进入不同的垃圾桶，到点会有专员来提醒市民分类投放，厨余垃圾中不能出现纸张和塑料。但市民投放厨余垃圾无需破袋，专员负责后续的检查和再分拣。

“企查查”显示，涉事公司北京绿鑫成立于2014年7月，注册资本300万元。北京绿鑫官网显示，有在职员工260余人,各类环保作业车辆数百部。

“我们现在也的确挺难，积极解决，自己的员工该处罚处罚，现在正在开会讨论这个问题。”11月2日上午，北京绿鑫相关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关于后续北京绿鑫将面临何种处罚，往后能否继续为中关村街道提供垃圾分类服务，街道办宣传负责人在电话中婉拒了南方周末记者采访。

02

厨余垃圾分类考核

事发后有评论认为，作为第三方运维公司，白菜凑厨余是为了获取政府补贴。

2017年发布的《海淀区推进生活垃圾分类工作方案》显示，“对物业单位或专业公司分出的厨余垃圾按量予以补贴（1700元/吨）”。相较1700元/吨的补贴，北京新发地大白菜的近期批发价在0.3元/斤左右，即600元/吨，白菜变厨余垃圾，身价居然翻了三倍。

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对垃圾分类的重视程度不同，有的按桶数补贴，也有像北京对厨余垃圾按吨数补贴，1700元/吨在全国属较高的补贴水平。

不过2020年推行的《条例》中，只提及北京市制定鼓励政策，未提及金额。

北京绿鑫这样的运维公司，实际上属于政府采购的第三方服务。除二次分拣厨余垃圾，还有其他工作。

例如，2023年9月25日，朝阳区望京街道发布2023-2024年度垃圾分类第三方服务中标公告，总中标成交金额为558万余元，乙方整理员需负责厨余垃圾的收集，保证厨余垃圾纯净度，对未按规范投放的混合垃圾进行二次分拣；乙方还需要负责垃圾桶保洁、建立再生资源回收体系；配合属地社区、物业等开展垃圾分类工作，接受政府检查考核。

“垃圾分类补贴和厨余垃圾拣出率制度设计的初衷是好的，鼓励企业更好完成垃圾分类工作，但政策制定者可能也没有料想到企业‘走捷径’。”兰亚军说，“如果企业无法完成考核指标，不但可能难以拿到补贴，还可能会被地方主管部门批评，影响后续的签约，主管部门或许也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不仅公司有指标，政府也有考核压力。

海淀区城市管理委员会官方微信号“海淀城事”显示，区生活垃圾分类工作领导小组曾对各街镇垃圾分类工作进行考核，列红黄绿榜公示和排名。

以2023年2月为例，中关村街道以77.76分位列黄榜第三，在全榜排名第11，属于海淀区中上水平。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在北京海淀区，除了街道之间要评比垃圾分类的效果，小区之间也要争上游，表现好的会被公开表扬。类似的评优，在各大城市比比皆是。

北京市海淀区的考核中，厨余垃圾分出率在总分100中占据10分。值得注意的是，南方周末记者未从公开资料找到北京市厨余垃圾分出率的具体考核指标。

2023年3月14日，海淀区城市管理委员会在官方微信号“海淀城事”上发布垃圾分类考核的相关信息。公众号截图。

全国各地公布的生活垃圾考核办法中，几乎没有对厨余垃圾分拣率作出具体要求，绝大多数是综合表现的考评，但在实际工作中，部分地区有具体要求。

刘建国对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北京设置的考核指标在18%左右，上述朝阳区望京街道的招标公告也提及，厨余垃圾收集及清运，收集率达18%以上。

南方周末记者搜寻资料发现，18%在全国来看并不高。

以垃圾分类较好的上海为例，根据上海市绿化市容局数据，湿垃圾分出量基本稳定在干湿垃圾总量35%左右；根据上海环境卫生工程设计院2023年6月的数据，厨余垃圾占生活垃圾总量的30%左右。据环卫行业自媒体“环卫之声”，厨余垃圾分拣率普遍在20%-30%。

11月3日，央广网报道称，海淀区个别地区的分出率要达到20%，有生活垃圾投放点负责人表示，在冬天难完成这个指标，因为瓜果皮核等较少。

兰亚军看来，涉事公司没有分出足够的厨余垃圾，拿大白菜凑数肯定错了，但厨余垃圾分出率不光是第三方企业的工作，也要看前期宣传动员的力度大不大，市民参与度高，指标容易完成。

03

源头减量更重要

垃圾管理中，分类只是前端工作，分出来的厨余垃圾还需后续处置，处置价格不菲，设备投资更是动辄上亿元。

3R原则已普及多年，reduce (减量化)、reuse(再使用)、recycle (资源化)的顺序中，减量化排在最前。

2021年，北京市海淀区城市管理指挥中心主任李伟撰文写道，全区厨余垃圾分出量快速增长，分出率稳定在18.5%以上，其他垃圾量同比下降了28.68%，进入垃圾焚烧和填埋设施的生活垃圾处理量增速控制在了4%以内，生活垃圾源头总量控制在97.22万吨的指标以内。

从事垃圾分类工作十余年，兰亚军也认同垃圾分类的目的不是精心分成四类，而是从源头减量，无需光盯着厨余垃圾分出量（或分出率）一个指标。他认为，更值得关注的指标还有末端进入垃圾填埋场/发电厂的垃圾总量（或人均量）、处理的成本（或人均成本）降低了多少。“现在政府也过紧日子，垃圾分类的钱从哪里来，怎么花在刀刃上，提质增效是很实际的问题。”

校对 | 胡晓 视觉 | 赵睿佳本文首发于2023年11月6日南方周末转载、提供新闻线索请在后台留言更多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