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雷锋吃亏”这句话我迷惑了二十年

2000年左右，我为所供职的管理类刊物做一个专题，有关企业文化。那时，各种基本法、宪章等等之类很是热闹，严格意义上我不喜欢此类具有国家或者Politics意味儿的词。“法”这个字眼儿无论是方法还是法律，都是让人敬畏的存在。再说，如同我这一代最熟悉的企业之法就是“鞍钢宪法”，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分不清纪律和法律的区别。当时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了，听到诸如华为基本法、华侨城宪章之类，多少有些怪异。彼时，我正沉迷于GE的“企业文化”特别是杰克韦尔奇的“管理越少越好”，撰了数篇与此相关的文，个别被GE内部传阅。

当我拿到华为基本法的稿时，最醒目的就是“不让雷锋吃亏”，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具体怎么表述已经忘了，不过当时还写了些笔记。但“不让雷锋吃亏”这一句，因为一直大惑不解，而且迷惑到现在，算来迷惑了要二十年了。那时，任正非还极其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后有知华为的狼性文化，要使员工成为群狼——我由原来的迷惑，嗅到了恐惧的味道：假如华为圈养的是一群狼，那会具有什么恐怖的竞争力？！

只是，这个与不让雷锋吃亏有关吗？雷锋作为完美道德榜样的化身，具足无私奉献品德而又要说什么让不让吃亏不吃亏：假如让员工既要具足无私奉献精神同时，又要无私奉献到狼的地步吗？狼的“无私奉献”是什么素质，作为人类的我，还真是想象不出。因为事关一个企业的文化，此作为企业的灵魂载体的逻辑自洽还是必须的。

大概正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所以华为也在以不可思议地发展，成为如今中国企业角逐全球的“一匹狼”！

人类文明的进步，就是如何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解脱出来，在基于平等规则的范围内充分竞争。leifeng是不参与竞争的；而狼的竞争，则是无视所谓平等规则的，除了受制于天道，在世俗世界里，狼不会遵守人类的生存秩序。所以，华为之如此不可思议的发展高速，狼性或就真是致胜法宝。

华为的今日，则是将狼性发挥到极致的结果。

只是，这与“不让雷锋吃亏”有关系吗？答案是：有。

华为独特的员工激励制度。通过具有竞争力的薪酬和业绩激励安排，一方面鼓励员工要具有无私到不要命的奉献意识，一方面要让“雷锋”们解除日常衣食温饱的无顾之忧。也就是告诉员工，我已经把你做leifeng的环境和条件都准备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做leifeng拼命干活吧！

这本来是一件扯的关系，但居然也可以奇葩的存在了，其实高强度的leifeng式奉献精神之外，员工除了如何激发自己的狼性，已经没有别的有关人类的想法了。华为之所以难以复制，就是leifeng不再是leifeng、狼性消弭人性，所形成的群体无意识竞争和残酷的优胜劣汰。这样的企业，具有某种所向披靡的必然性强势！

华为的这一势头，在一个规则化的世界里，多少有些“生不逢时”。人类选择公司作为自我组织型式，公司的伟大在于提升人性的纯度和对生命本能的尊重。leifeng就是leifeng，作为一个特殊时代背景下的独特符号，只属于那个时代；而狼性，只属于狼。

华为拍了一部电影《悟空》，让我想起任正非所崇拜的偶像。那时的“悟空”别意，就是无法无天。我为了写这个小文，看了这几分钟，楞是没弄明白到底要表达什么。假如这样一部《悟空》到了所谓发达国家，首当其冲的会受到本能的排异，里面最缺失的是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恻隐，我这祖祖辈辈都是中国人都楞看不懂，那些异族会看懂任正非要表达的意思吗？

我给未来工业Future Industrial有一定义，即“一切创新，应竭尽善意”。

华为是一个强大的企业，这种强大注定很难与世界既定秩序长期相容。因为这是一个规则化的世界，而任所崇拜的偶像，均与规则无关，他们是制度或规则的挑战者，蔑视一切常识常规。

华为发展至今，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买产品(华为早期)、买技术(中期)、买人(现在进行时)，华为只想把买来的产品或者技术或者人(雷锋)，打上华为或者任正非的戳。华为有钱，如同马云、柳传志等等等等以至于整个中国都有钱，有钱人最习惯的就是买买买，尽管任正非标榜如何注重科研投入，并且成为专利申报大户，但这一专利，有多大程度上可以体现其对应的技术价值逻辑，我没有了解华为的专利地图，我正在编制一个专利价值指数，可以为华为做一个“华为专利价值指数”，看有多少“沉睡的资源”可以激活或者形成属于华为的核心竞争优势。

最后，我明白了“不让雷锋吃亏”的含义，就是华为从来无意于培养员工，只是收割或极限透支一个人最有价值的那一部分。所采取的手段直接有效，就是买！只要你值得，我就可以花足够的价钱（有部著名的电影台词：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价钱！）。

在华为草创时，采取了就是花钱买产品，然后贴华为的品牌；成长期，花钱买技术，华为雄心勃勃要花钱买尽全世界所有自己所需要的技术，然后以此为基础数据，研发自己集成的核心技术（譬如海量专利），也就是这一买的过程，发生了一系列类似“剪径强人”的麻烦和是非。华为看这样行不通会容易被找麻烦，就开始直接买人，也就是现在这一阶段：任正非津津乐道华为有多少科学家什么家，然后满世界找那些生活境遇不甚理想一致埋头研发的潜在的“核心技术所有人”，给他们足够的价钱，让他们成为华为人，打上华为的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勇夫”有多勇，华为的止损法门，就是只能做战术投资，即看见了“成果”再“重赏”。

所以，尽管任正非如何被标榜未雨绸缪，但从实质上华为并不是一个战略谋局的公司，赶超世界超速发展的创新技术，任正非想战略谋局都赶不上。华为必须一方面应对真正上游技术的轰击，一方面从轰击中找到缝隙进行补丁式创新，剩下的就是勉力找花钱买“原始创新”，以期有一日绝地反击或反败为胜。但是，那只是侥幸和概率，而不是逻辑推演的结果。

所谓技术价值逻辑，就是从0开始到1之间的基础数据，华为的 0 是买来的，不是自己培养的，而买来的0，是收割而来，是看到“成果”后的“0”，这样的“0”是在0到1之间的后半端，从本质上也不是0：所以，华为的致命软肋，就是没有基础数据或者基础数据很薄弱。不然，所谓的华为鸿蒙，也就不是这么个续了。

尽管如此，华为在中国企业里仍出类拔萃。但华为尚且如此，别的也就不说罢了。有感于任正非先生对有关教育的感叹，假如中国教育给力，华为还需要满世界重赏勇夫吗？而从去年的北大光华翟天临、今日之山东大学学伴制度，能指望这些“基础”可以具有创新积累吗？可以孵化第二个华为么？(即使华为也不过如此)。当然，只要有钱，世界第一流大学、世界前沿创新，都可以买来。我希望在我编制华为创新赛道指数地图时，能够有所不一样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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