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害的女大学生，尸体到底去了哪里？ | 麦读人文

麦读君按：这篇文章摘自日本首席法医上野正彦的著作《不知死，焉知生》，原标题为「检土杖」，指的是一根由钢管制成的手杖，一般用于搜査被埋在土里的尸体。在使用时，可以将手杖剌人泥土，然后闻管子尖端的泥土味道，如果碰到了尸体就会有腐臭味。

每到一月中旬，天气就愈发寒冷起来。和温暖的季节相比，在寒冷的季节里，非正常死亡的情况会更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老年人的突然死亡增加了。

法医最忙的时候并不是盂兰盆节前后或者正月，而是医院、私人诊所都不开门的连休期间，这时病人想要看病却找不到医生，非正常死亡的案例也就多了起来。

有一天，警视厅搜査一课的两位刑警找到了我。由于法医要在检视官验尸时为他们提供法医学帮助，所以我在验尸现场也会被问及各种法医方面的问题，有时还会接到从北海道或者九州打来的咨询电话。其中，以「如果眼结膜下有出血点,那也能算是病死吗?」「如果是病死的，那死因又是什么呢？」这类问题居多。

想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他们在面对非正常的尸体时，该作出怎样的判断呢？根据他们的判断，也许这具尸体只是单纯的病死，也许就可能变成一起杀人事件。我从电话这头，也能感受到这些站在分岔路口却肩负重任的检视官们的苦恼。

但今天我需要面对的问题却和往日不同。站在我面前的两个人被太阳晒得黝黑。

「您好，我们是负责女大学生被杀一案的。」

「根据我们的判断，尸体应该被埋在八王子的别墅附近，但我们在那边挖了半年多却一直没有找到。」

尤其是进入 12 月以来，天气越来越冷,关东垆坶质土壤层中距地表二三十厘米的土壤已经冻上，根本无法挖掘。两位警官伸出手，宽厚的手掌上都是水泡。

在这起事件中，有一名正在读研究生的女学生和已有妻儿的副教授相爱。副教授答应女学生和妻子离婚，却最终没有遵守约定。

对于男人来说，结束一段家庭生活并不容易。很多时候他们不过是找一个借口以维持肉体关系。事情越来越混乱，女学生执意要成为男人的妻子。但女学生的态度越强硬，男人就越烦。

在那年暑假过后没多久，大概 7 月中旬左右，女学生突然失踪了。家里收到了她亲笔写的「我要去旅行，大约两周时间」的信，但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遇害了。

副教授提供了各种不在场证明，但与此同时，他又向学校里关系要好的朋友坦白，他用很极端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受到良心谴责的副教授倍感不安。

就在暑假结束，新学期即将开始的 9 月上旬，在伊豆半岛的石廊岐地区发现了副教授一家四口的尸体，是投海身亡的。

在这起女大学生被杀一案中，虽然有些讽刺，但引起媒体关注的却是副教授一家的死。记者在调査中也发现了副教授的作案动机——他被这份恋情困扰，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学生。也就是说，这个案件是在嫌疑人已经死亡之后才被发现，搜査也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的。

但正如事件相关人士曾指出的，女学生究竟有没有死，我们至今不能下定论。因为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

这起事件汇聚了众多吸引人的元素——大学这一特殊环境、女学生与副教授的爱憎、杀人、一家人的死。事件的内容令人瞠目结舌，引起了大众的广泛关注，自然也沦为媒体炒作的牺牲品，他们不断爆出事件的各种细节。更何况, 事件的女主角早在两个月前就被杀害了。

警视厅设立了搜査本部，开始搜寻遗体。这一案件和犯人在逃的案件不同，负责刑事侦査的人员也没有几个。警方大概也不想听到「就是杀了人然后埋掉了，难道连尸体也找不到么」这类的言论吧。而我也透过那双满是茧子的手，感受到了他们的骨气或者说是执念。

这半年来，他们一直在搜寻尸体，但至今没有找到。这期间，他们翻遍了别墅周围，这份辛苦与焦虑是可想而知的。而且由于地面结冰，挖掘搜査只得延至第二年春天，一直没有休息过的他们又不得不开始讨论明年春天以后的搜寻方法。

所以他们找到我，正是为了咨询有没有更好的搜寻办法。如果说是来问我关于验尸或者解剖的问题也就罢了，但他们竟然来问法医怎么去寻找被埋在地下的尸体。

虽然我此前也做过尸体腐败的研究，但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棘手。不过我并没有将这些告诉他们，而是话锋一转：

「那如果说，尸体并不在别墅附近呢?」

我看得出，他们都对我的这句话表示出不解与抵触。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他们是满怀信心进行调査的。

「在尽心搜査的两位面前讲这种胡话，可能会惹你们生气，就权当参考吧。——我觉得尸体可能在水里，比如湖底。」

「什么？！湖？」

「是的。」

从这起案件被报道时起，我就很感兴趣,也有自己的推理。我之所以会认为是湖底，原因有两点。

首先，犯人一家都是投水身亡的，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他也很有可能在水中杀人。也许就是因为他在水里杀死了爱人，所以才想回到水中去的。如果想要一家人一起死，应该有很多种简单的办法，没必要先跑去石廊岐，再特意从悬崖上跳下来。

其次，那么多警察在别墅附近挖了半年竟然还没有发现尸体，也许就是因为尸体并不在那里。

「所以我认为尸体并不在别墅周围，也许就沉在湖底或者什么地方……」

「医生，并不是您说的那样。」

我的话音刚落，两位刑警就迫不及待地否定了我的观点。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仍十分坚持自己的判断。

他们是经过一番调査才判断出尸体就被埋在别墅周围的，原因很简单，并不像推理小说那般出人意料、精彩绝伦。

进人暑假之后没多久就到了 7 月中旬，不论两个人是要在一起还是分开，都必须作出决定，为此他们计划前往京都旅行。因为说好了要乘坐新干线的「光号列车」，所以下午四点，他们来到东京站汇合。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如约坐上列车。

究竟是在一起，还是就此分开？不论怎样，这趟能让一切落定的京都之行都是女学生期盼已久的。所以从女学生的角度考虑，她没有理由会放弃此次旅行，转而从东京站出发去相模湖或者芦之湖。

这既不是观光旅行也不是新婚旅行，这趟关系到她未来命运的重要旅行，绝对不容轻易更改。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她是肯定不会放弃这趟旅行的。

副教授从恩师教授那里借来了位于八王子的别墅，并时常和女学生在那边相会。教授也很关心两人的发展，所以曾多次和副教授谈到此事。

我们可以推断出，副教授也许就是和女学生说，今天还约了教授一起，想要讨论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论,所以强行取消了去京都的旅行计划。在副教授研究室的抽屉里，我们还发现了两张崭新的去往京都的车票，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们只能推定，他们就是去了别墅。

此外，搜査中的其他发现，比如在别墅附近还找到了女学生的一只鞋子，也都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的结论并不是主观臆断，而是确凿的事实。

面对这样富有说服力的论述与他们坚定的态度，我脑中那些站不住脚的推理也都尽数消失了。

结果，又回到了如何在别墅的周围寻找尸体的话题上来。我不得不回答他们的问题：人死之后，尸体会慢慢腐败。尸体在夏天和冬天的腐败速度完全不同，在东京和大阪的腐败速度也不同。即使是在同一间屋内，向光处和背光处的腐败速度都会有所差异。此外，根据胖瘦的不同，腐败的速度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尸体腐败并没有一个标准。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由此可见，人死之后的变化十分复杂。

德国医生 Caspar 曾在报告中指出，如果将放置在空气中的尸体腐败速度看做 1，那么水中的腐败速度为 1/2，埋在土中的腐败速度则为 1/8。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尸体腐败都符合这一规律。

不管怎么说，女学生的尸体被埋入土中的这半年来，一定经历了东京八王子地区的夏、秋、冬三个季节。

—般来说，腐败初期的氧化作用很强，尸体会先进行酸性腐败并释放腐败气体，像土左卫门（日本江户时代，有一名叫成濑川土左卫门的力士胖得像淹死后尸体膨胀一样，所以现在也指代溺死者。）一样膨胀起来。在此期间，尸体内部的蛋白质会分解，各组织也会溶解，流出腐败液体，并转变为碱性腐败，尸臭也会愈发强烈。

但是，如果将尸体埋在土下二三十厘米的话，尸体的臭味就不会传到地面上去。当然也可以利用警犬进行搜査，但是由于警犬并没有接受过尸臭方面的训练，如果想让它们记住这种气味就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而且，即使它们接受过训练，如果将尸体埋在土下二三十厘米的位置，警犬的鼻子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曾做过实验，将池里死掉的鲤鱼或者金鱼分别埋入土下 5 厘米、10 厘米、20 厘米的洞里。附近的猫能挖开 5 厘米的洞并将鱼吃掉，但并没有发现 10 厘米、20 厘米处埋着的尸体，而是转头走开了，这也许就是因为 10 厘米以上的洞将鱼的尸臭味密封在了土里。

「医生，那难道就没有类似于探测器一样的东西吗？」

气味和声音等不同，属于不能简单量化的东西之一。恶臭公害也最终因为难以数量化，而被认为很难监管。总之，碱性腐败的臭味只能靠人的鼻子来分辨。

与其用铁铲将泥土全部挖出来，不如用管子插入土中，将管子拔出来以后闻一闻洞里或者是管子中残留的土的气味。这样一来，就算土地结冰了也能继续搜寻——我这样和他们说道。

探测器就是这个鼻子啊，刑警捏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半月，在某个寒冷的清晨，我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医生，是我。太感谢您了！托您的福，我们终于找到了!」

话筒中传来那位刑警有些耳熟的声音，很是兴奋。报纸上也大肆报道了女学生的尸体被发现的新闻。

七个月坚持不懈的搜查，在别墅背后地下五十厘米处，追查到尸臭的检土杖

新闻的标题很是吸引眼球。

立了大功的两位刑警的照片也都被刊登在报纸上。

犯人已经死亡，也并没有目击者。

曾有人借此调侃警方办事不力，但两位刑警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春天来临之前，将其成功破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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